「依依...」
「依依....」
一陣細微的呼喚聲,將床上的小女孩從睡夢中喚醒。
陰暗深夜。
狹小的方形臥室中,一個黑長髮小女孩,正睡在黃木床上。
灰白被子蓋到她肩膀處,隱約露出洗得發白的睡裙蓮藕花邊。
小女孩只有七八歲的樣子,面容清秀,鼻樑略高,下巴上冒著兩個紅痘痘。看上去正是剛剛開始懂事的年紀。
聽到聲音,她慢慢從睡夢裡睜眼,直起上身,左右看去。
房間裡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隱約投射進來的一點月光,朦朧的照亮了床尾。
床尾處。
那裡。
正站了一個黑色人影。
人影上半身一片黑暗,面容模糊不清。
但能感覺到,她正靜靜的注視著小女孩。
「媽媽?」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發出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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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緊拽著被子,神情緊張,隱約感覺不對。
周圍靜寂無聲,唯有她的聲音格外刺耳和醒目,在房間裡微微迴蕩。
「記住...依依,無論聽到什麼聲音,你都要躲在密壇里,白石變黑之前,別出來...」
人影輕聲說。
「千萬....」
「別出來....」
說完,她慢慢轉過身,一步步,無聲的朝著門走去。
木門無聲無息打開,外面是一片黑暗,仿佛迎接一般,很快便將她徹底吞噬。
「媽...媽媽!!」小女孩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猛地掀開被子,起身想要追。
嘭!!!
一聲巨響,連帶著巨大震動,在她耳邊猛地響起。
噝!!!
小女孩猛地睜開眼,從床上拱起胸口,深深吸一口氣。
剛剛竟然是一場夢。
她雙目驚恐,瞳孔擴散,意識慢慢從昏沉的夢中清醒。
嘭!!
又是一聲巨響。
整個房間仿佛都在顫動搖晃。
房間的木門劇烈顫抖著,傳出一下接一下的撞擊聲,仿佛有一頭巨獸在外瘋狂撞擊。
嘭!嘭!嘭!!
巨大的撞擊仿佛要將木門徹底撞碎。
一道道細微的裂紋,也正在木門表面緩緩浮現,蔓延。
小女孩猛地回過神來,回想起剛剛夢裡聽到的聲音。
「媽媽...」她不知怎麼的,眼淚一下子盈滿眼眶,心中升起一股難以形容的痛楚。
但聽到巨響,回想起剛剛的話語,她一下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看了眼木門的動靜。
咔嚓!
木門突然被破開一塊口子,破碎的木渣朝內飛濺開來,落在褐色泥地上。
小女孩渾身發毛,心臟劇烈跳動著,面容煞白,迅速彎腰,鑽進床下。
她在床下爬了幾下,找到一個隱藏的黑泥板,抓住拉環,向上艱難拉開。
泥板下是一個剛好夠她蜷縮的方形小空間。
空間裡,四壁到處鑲嵌了大小不一的白色石塊。
這些石塊形狀各異,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那便是,表面刻著一種複雜的紅色符號。
小女孩迅速鑽進去,蓋好頭上泥板,周圍陷入黑暗中,便渾身顫抖的躲在小空間裡,緊緊縮成一團,聽著外面的動靜。
奇怪的是,在她躲進來後,外面的撞擊聲便徹底消失了。
仿佛剛才她聽到的都是幻覺。
安靜。
毫無聲息。
整個周圍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
小女孩緊緊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呼吸聲太響,導致被外面的東西發現。
巨大的恐懼和緊張帶來的疲憊,慢慢侵襲著她嬌小的身體。
隨著時間推移。
慢慢的,女孩昏睡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一小時,或者兩小時。
「依依...」一陣熟悉的呼喚聲,將小女孩從睡夢中叫醒。
她動了動身體,似乎想要自己縮得更舒服些。
「依依?」
「依依,你在哪兒?媽媽回來了。」
外面的聲音隱約又一次傳來。
溫和而熟悉。
小女孩心中的恐懼似乎也因為睡了一覺而減輕許多。
聽到聲音,她迅速動彈,便想出去。
但猛地她想起了什麼,看了眼牆上鑲嵌的白石,借著泥板透氣孔進來的細微光亮,她發現它們沒有變黑。
按照媽媽說的,只有白石變黑,才會徹底安全。
女孩原本想出去的心,頓時停滯下來。
「依依,外面天亮了,沒事了,你可以出來了。」
那聲音又響起。
「放心吧,有亮光,那些東西不敢進來了。媽媽在這兒,你可以出來了。」
小女孩算了下時間,一般這個時候,媽媽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每次躲進這個小空間,睡一覺後,出來就能見到媽媽。
這次時間差不多,應該也不例外。
至於牆上鑲嵌的白石,應該只是時間過去太久,白天裡白石也是白的。
小女孩想了下。又抬頭,順著泥板通風孔,往外看。
發現外面真的有細微白光。
天真的亮了。
這下,她終於安心下來。
「來了!」
她應了聲。
「媽媽,我來了。」
她開始動彈身子,小手朝上,去頂頭頂的泥板。
很快,她頂開泥板,艱難的將頭鑽出小空間,回到床底。
然後拿眼朝外面看去。
「!!??」
外面。
依舊一片黑暗。
不是....不是天亮了麼?
小女孩頭皮一下麻了。
她心知不妙,咬牙快速下蹲,試圖縮回小空間。
啪嗒。
啪嗒。
忽地,一雙穿著母親布鞋的白皙雙腳,走到了床底跟前,停住。
「依依....我的好女兒,你在哪?」輕柔而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
小女孩不敢出聲,緊緊捂著嘴,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滑。
但她不敢動彈,這麼近的距離,她稍微有任何動作,都會在寂靜的環境發出輕響,都會被對方發現。
她突然回想起來,母親不會不知道床底的小空間。
所以母親根本就不可能詢問她在哪。
此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被騙了....
啪嗒。
啪嗒。
很快,沒有得到回應,也或許是剛剛在小空間裡的女孩回應聲音太小,對方並未聽到。
那雙腳慢慢離開床邊,平靜的離開,朝著其他地方去了。
對方走得很慢,沒有太大聲響發出,很快,便隨著一聲細微的關門聲,消失了。
一切重歸寂靜。
小女孩一直忍著,忍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一直沒聽到動靜,才慢慢吐氣,放鬆下來,往下縮回。
長久的緊繃,讓其身體發軟,耳朵里隱隱有著嗡鳴,兩眼也有些發花。
此時的她再也堅持不住,背靠在小空間內壁,大口大口喘著氣。
發現沒了危險,小女孩又等了一會兒,確定真的一點動靜也沒,這才艱難的爬出小空間,順著床底,一點點的往外爬出。
噗。
忽然。
她的肩膀一下碰到了什麼東西。
小女孩渾身一僵,一股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她緩緩的,慢慢的抬頭,朝右上方看去。
一個穿著破爛白裙的長髮女人,正靜靜的坐在她的木床上,左腿正好垂下,搭在她的右肩上。
女人長發遮住面孔,低頭注視著她。透過月光的一點折射,能看到她蒼白的嘴角,有著腐爛的痕跡。
呼!!
女人腐爛的臉瞬間靠近,放大。
*
*
*
「這次沒死。」
黑暗中,一個模糊的聲音傳來。
似乎是個女人。
「還活著,嗯,只是受了傷,身體很虛弱,不是我說你,你老是從外面林子裡救人回來,咱們這地方吃的也少,你一個人還要負擔一個病人的吃喝....」女人說著話。
「沒...沒...關係....媽...媽...告訴...我....」此時,另一個結巴得很厲害的年輕女聲跟著響起。
「你媽媽的事別說了,聽你說話就累,好了,傷口給你縫合好了,之後注意別沾水,別感染,我先走了。」女人稀里嘩啦的似乎在收拾東西。
「好....好的....謝...」結巴女孩發出一陣吸氣一般的傻笑。
「別謝了,實在不行,記得把他拖出去丟門外,一晚上應該就沒了。」女人無奈道。
「謝....只有...你...幫...」結巴女孩感激的說著。
「這世道是這樣,自己都過得辛苦,沒人有精力去照顧其他。也就是你,換個人估計早就把他丟回野外去了。」女人道。
於宏慢慢積攢力氣,在黑暗中,努力睜開眼睛。
看到一個渾身髒兮兮,一頭黑亂發的矮小女孩,正和一個中年黃皮膚女人說著話。
那黃皮膚女人戴著眼鏡,穿著灰白色長袖長衣,上面沾了不少污漬各種印記。
他只記得,自己工作累了,回到家,倒頭就睡,結果半夜裡忽然聽到什麼嘈雜的聲音,緊接著額頭一痛,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這裡....是...」他張嘴想要說話,但發現喉嚨如同刀割,根本發不出聲音,只有陣陣嗬嗬出氣聲飄出。
同時,他也能感覺自己額頭很燙,身體發熱,眼角擠滿了干硬的眼屎。
發炎了,肯定是身體不知道什麼位置發炎了,有可能是咽喉。
「藥....」此時女孩的聲音傳來。
一陣清晰的關門聲後,一切安靜下來。
那髒兮兮的女孩艱難的挪著步,從屋子角落裡,拿出一個黑乎乎的金屬盒。
「吃藥....能好。」她拿著藥走到於宏身邊。
咔嚓一下打開蓋子,金屬盒裡放著很多黑炭,炭中間,用紙包著三顆淡黃膠囊。
只是,這三顆藥表面已經長出了細微的霉斑,淡藍的霉斑上能看到綠黴菌絨毛。
「這藥,不能吃了吧....」於宏面色僵住,看了看對方。此時清醒過來,他喉嚨似乎也好了很多,說話也順暢了,只是還是會痛。
「而且,這什麼藥,我身體怎麼了?得了什麼病都不知道就給我吃,治不好的。」
「你先告訴我,你是誰,我在哪?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女孩拿著藥有點懵,她張了張嘴,咿咿呀呀的,有些急,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此時靠得近,於宏才看清對方的樣貌。
皮膚發黑,到處是一塊塊的暗黃污漬。身上衣服是夏天秋天冬天很多季節的衣服堆在一起穿,衣領黑乎乎油膩膩,還能聞到一股子濃濃汗臭。
這就是個乞丐。
或許很多乞丐都比她乾淨。
之前遠看,像個移動的黑色衣服推車。
近了才發現,女孩身體有些畸形,一條腿瘸了,右肩後側長了一個很大的瘤子,隔著衣服都能看到清晰輪廓。
她只有一米五不到,矮矮的,人很髒,行動很慢。
但那雙眼睛,卻仿佛清澈的寶石一般,極少雜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