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分裂的太陽
一日無果，直到日落時分，阿克琉斯最終被金網束縛著帶去了屬於太陽神的宮殿。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阿波羅的神殿，然而早在他代替赫利俄斯駕馭金車驅使太陽之前，這位給人間帶來光明的神明就已經擁有自己的宮殿了。
屬於阿波羅的真正神職終究是【光明】而不是【太陽】，儘管二者是如此契合，但他依然更喜歡住在自己的神殿。
所以赫利俄斯昔日的殿堂就這樣空曠了起來，除了停靠在這裡的【太陽金車】，這裡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這也是為什麼阿波羅殿下很痛快的就把神殿借給了赫菲斯托斯殿下，因為他根本就不住在這裡。」
「沒有哪個神靈會允許別人在自己的神殿裡胡來，除非這裡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裡。」
神山腳下，一處河流旁邊，頭戴花冠的寧芙仙子驚恐的望著握住自己脖頸的手臂。
作為服侍神靈的寧芙，她從未想過有人敢在奧林匹斯山下對她動手。
然而現在事實擺在面前，這半人半馬的生靈和別人不同。
他就像那個被抓到神山上的凡人一樣，視奧林匹斯諸神的威嚴於無物。
不，應該說他們本就是一夥的。
驚慌之餘，寧芙終於反應過來。
面前這個半人馬好像就是在打聽那個人類的下落——所以他到底要做什麼？
「諸神將他看押起來，只待明日正午就要開始了。」
「庫克羅普斯（獨眼巨人的統稱）舉錘，匠神興火。」
「赫菲斯托斯殿下將用天上的雷火，遊走地下的地火，於人間灶台上燃燒的明火一同煅燒，將那褻瀆神靈的狂徒煉化。」
「無論你要做什麼，都絕不可能成功的。」
天火來自雷霆，地火來自赫菲斯托斯的神職。
作為實質上的火山與熔岩之神，他本就掌握著大地的火脈。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赫菲斯托斯之所以能擁有鑄造神器的天生天賦，很可能也與此有關。
畢竟在久遠的歲月前，世間第一把鐮刀正是來自於大地深處的燒鍛。
要說兩者間存在聯繫，似乎也說得過去。
至於最後人間灶台上燃燒的明火……那其實是曾經赫菲斯托斯回歸神山之後，赫斯提亞親自送給他的灶火。
她送這份禮物的本意也很清楚，這原是女神為了緩和赫菲斯托斯與赫拉間的矛盾的贈禮。
不過顯而易見，赫斯提亞的想法又一次落空了。
「……天火，地火和灶火，厲害，赫菲斯托斯，不愧是聞名於世的工匠之神。」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矮小不堪的身材，但也無人敢否認他在這方面的能力，就算同樣天賦異稟的庫克羅普斯們也不得不認可，甚至甘願淪為他的僕從。」
『僕從』或許有些言過其實，但在諸神眼中確實差不多，畢竟他們從未將巨人們當成同類。
而聽了寧芙的威脅和警告，喀戎不僅不怒，反而放心了不少。
之前抓來對方逼問阿克琉斯的下落，半人馬一度認為自己遇到了個死忠份子，對方一直在拿謊話騙他。
不過現在他不這麼覺得了，或許正如對方所說，阿克琉斯真的要被『煉化』了，而他現在就被提前關在了太陽神殿中。
「好了，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去睡一覺吧，等你一覺醒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當然，我建議你醒來後最好不要返回奧林匹斯。畢竟雖然被我捉來並不怪你，但恐怕不是誰都會像我這麼想的。」
微微搖頭，既然已經得到了答案，喀戎果斷的將面前的寧芙打暈過去。
一個晚上的時間足夠了，想來那裡此時無神看管，應該可以順利將阿克琉斯救出來。
嗯……應該沒問題。
在腦中思索一二，半人馬隨即激發了手上的一道符文。
隨著一陣隱晦的魔網波動散去，他的身形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消弭無蹤。
地圖上的暗道入口就是這裡，據說在提豐之亂前，這裡本來是一位河神治理的河流。
只不過一場變亂葬送了一切，原本的河流被污染，哪怕重新引流，也早已經大為不同。
無聲的潛入河中，曾經的大洋神女，名望女神克呂墨涅或許就借著拜訪兄弟的名義在這裡頻頻來去。
大概過了兩個水鍾時，半人馬終於找到了密道所在。
「這裡……需要『太陽』的氣息才能打開。」
將背後的石匣取下，喀戎小心翼翼的將其打開一絲縫隙，然後瞬間合攏。
剎那之間，哪怕在某種力量的壓制之下，河底也險些直接鼎沸。
暗吸了一口涼氣，喀戎連忙收回石匣，然後望向身前緩緩打開的門戶。
「這個通道應該沒錯，就是它……是不是小了一點？」
嘴角微動，半人馬一時間有點尷尬。
千算萬算，他忘記了自己足有常人兩倍的身高……
「算了。」
努力彎腰，喀戎儘量讓上半身以一種仰躺在『馬背』上的姿勢走進了密道。
奧林匹斯山是曾經萬山之祖的神軀所化，只有神力才能將其破壞。
既然沒法擴大，那就這樣吧。
雖然困難了一點，但他也可以這樣一點點的走上神山。
······
奧利匹斯山上，太陽神殿當中。
赫利俄斯昔日的居所一片安靜，只有【太陽神車】，源源不絕的散發著光芒。
車轅、車軸、車輪猶如黃金，車輪上的輻條猶如白銀，預留用來束縛牲畜的轡頭上鑲著晶瑩的寶石，在風中發出清脆的響聲。
而在神器的旁邊，正是被捆縛於金網當中的阿克琉斯。
嘣——
雙臂用力，阿克琉斯再一次嘗試掙脫出去，然而他也再一次的失敗。
赫菲斯托斯所打造的大網並非無堅不摧，但也不是他此時的力量能夠輕易撼動的。
何況除了金網，太陽神車其實同樣也在壓制著阿克琉斯的活動。
這也是此地沒有看守的原因，因為尋常的看守還比不過這件神器自發的威能，而真正的神靈又不願意在此屈尊。
「阿瑞斯……」
默默念出這個名字，阿克琉斯只覺得自己對神靈還是太過信任了。
堂堂戰神，竟然會用這種暗地裡的手段對他下手，簡直無恥至極。
早晚有一天，他也要用這個金網將對方綁在萬軍陣前，讓他也享受一下自己受過的恥辱。
叮——
「嗯？」
臉色微動，阿克琉斯猛然轉頭。
就在剛剛，他好像聽到了一陣從地下傳來的動靜。
然而這裡是奧林匹斯，是太陽神的宮殿。
這裡的地下又怎麼可能有生命存在，莫非太陽神也眼瞎到了這種地步，連自己的宮殿都看管不好了嗎？
叮……
叮叮——
咔——
聲音並沒有停下，反而繼續又響了起來。
某一刻，隨著一陣石板開合的聲音，神殿的地面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在阿克琉斯震驚的目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老師？！」
「你怎麼——」
「——小聲點！」
低喝一聲，喀戎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面前狼狽的學生。
雖然眼睛依舊有神，但破爛的衣衫依舊證明了他最近並不好過。
自己早就告訴他要謙虛謹慎，但他還是這麼不聽話，以至於落到今天的境地。
「好了，等回去再說你的事情。你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還真以為沒人能奈何的了你嗎？」
「現在，你且聽我說完，然後跟我速速離開。」
沉聲開口，半人馬不給阿克琉斯說話的機會。
現在每過一分鐘，二人的危險就上升一分，他可不能浪費時間。
於是不過三言兩語，喀戎就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所以您為我找來了一把無比強大的神器，它能號令太陽，斬滅神軀。而您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讓我逃離神山嗎。」
「不然呢？」
反問一句，喀戎臉上有幾分慶幸。
「我原本是打算強闖到你關押的地方，趁機將神劍給你，然後殺出神山。」
「這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一不小心我們都有可能留在這裡。不過既然碰巧無人看守，我們倒是免去了很多麻煩。」
「只要你現在斬破這張金網，然後跟我離開，沒人會發現你的蹤跡。」
「等諸神察覺，我們早就離開了神山。」
喀戎的計劃沒什麼問題，阿克琉斯也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赫菲斯托斯的打算與太陽金車，導致他這裡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空窗。
只要他想，不需要戰鬥，不需要面對任何神明，他現在就可以離開。
然而這一刻，阿克琉斯心中想起了白日裡無功而返的雷電。
那是神王的力量，懲罰萬靈的雷霆，可居然對他不起效果。
年輕的英雄不理解神的領域，在他看來，既然雷電傷不了他，那就代表神王也不過如此。
老師說的未必是真，畢竟他自己也承認，他並不了解神王所擁有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
「……老師，先讓我看看這把劍吧。」
沉默片刻，阿克琉斯低聲開口。
而喀戎也不以為異，只是將身後的石匣扔了過去。
太陽神車的光芒本可以阻止一切事物靠近阿克琉斯，可那石匣卻對光芒毫無反應。
於是看著落在身前的匣子，阿克琉斯抬手向前。
石匣上面的蓋子被一寸寸挪開，年輕的英雄感受到了一股無邊的熱浪在他身上燃起。
體表，內臟，血肉，骨骼。
沒有顏色，沒有形狀，無法觀測，無法觸摸。
猶如置身大日的正中，被無盡的光與熱煅燒，如果換了其他任何存在，此刻縱使不死，也早已疼痛難忍。
然而阿克琉斯是例外，他就像毫無感應一般將手伸進石匣。
這無窮無盡的力量根本無法傷害他，直到他握住那把劍的劍柄，也依然如此。
「這就是……太陽嗎……」
右手沒有收回，儘管阿克琉斯知道，此刻的他只要一劍就能將金網斬開，再一劍就能劈翻這座神殿。
源自九界的神器在承載了卡俄斯太陽的力量後擁有了更加強大的力量，冥冥之中，年輕的英雄感覺自己好像感受到了很多。
斯堪地那維亞神話中，這把劍曾被火焰巨人所執掌，進而掀起了諸神的黃昏，斬殺了阿斯加德的神靈。
這一刻，如果不是知道諸神的不死無法違逆，阿克琉斯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真正的殺死那個可笑的戰神，成為戰爭新的主人。
「……這就是，太陽。」
依舊沒有將手收回，阿克琉斯看向一旁的太陽車。
一股無形的聯繫在二者間生成，或者說是以他為媒介，兩件神器在相互感應。
於此同時，阿克琉斯感受到了一種渴望。
這把劍的一部分在渴望著什麼……而它就在太陽金車之內。
它是太陽，它也是太陽，它們都是太陽。
它們在渴望重歸一體，不過年輕的英雄有種預感。
如果這種事情真的發生恐怕未必是件好事。
「呼——」
將手收回，神劍的信息在腦中閃過。
火焰的世界，重塑的劍身，一個騎乘八足駿馬的無上身影，被鎖入一處安靜是地方永不見天日……某一刻，阿克琉斯突然把石匣合上。
這是這把劍的記憶，也是它的過去。
而看到這一切的阿克琉斯只是微微抬頭，看著自己身前的老師。
為了將他救出神山，老師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他向來不願意招惹神靈……但很遺憾，縱然如此，他還是要讓對方失望了。
雖然對方是為了他好，但阿克琉斯有自己的想法。
哪怕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辭。
畢竟人間的英雄或許性格不同，但害怕死亡的，還真沒有幾個。
「老師，您先離開吧……我不打算離開這裡，至少現在不打算。」
「這把劍的力量很強，超乎我想像的強大，它或許能做到很多事情。我感謝您把它給我送來，但我不能就這麼離開。」
「在那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
「經過這次的失敗，我已經認識到了我自己的缺陷，但既然有缺陷，那才更需要彌補不是嗎。」
「而現在，就剛好有這麼一個機會。」
平靜開口，摸著石匣，阿克琉斯的聲音越發堅定。
「就像這把劍一樣。」
「它曾經破損，然後被火焰重鑄，而這一次，我也將會如此。」
「最強的矛，最強的盾，我們將聚集在一起，懷著對神族的憎恨，掀翻這座恆古的神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