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狄俄尼索斯
秋日漸盡，天氣轉寒。
人間偏北的方向已經有地方下起小雪，野獸紛紛也藏匿起來。
不過人間的風顯然刮不到天上的宮殿，地上的寒意也影響不了眾神之鄉的美景。
奧林匹斯山上，神王飲下一杯美酒，在山巔俯瞰人間。
不久前，當無形的西風吹拂而來，宙斯從便從中得知了仄費羅斯近日以來的情況。
神王的近臣在信中描述了自己這段時間的工作成果，並大大讚美了宙斯血脈的強大。
數千年來，人間誕生的半神並不少見。
儘管其中大多都是因為身為初代神人混血而來，自身的能力並不怎麼強大，往往沒有值得稱道的戰績。
但不管怎麼說，神子就是神子，而赫拉克勒斯展現出來的天賦，也是其中獨一檔的。
而且相比起來，他進步的空間還有很多。甚至以西風之神的眼力，都遠無法看到他的極限所在。
於是仄費羅斯將種種書寫在送給神王的信中，表示自己對神王和天后的敬意。
這就是第一個具備神王血脈，又被天后餵養的人神之子理當擁有的天賦。天上地下，再難以找到第二個人來。
「不錯，他們都沒讓我失望。」
微微點頭，宙斯對此還是感到很滿意的。
不得不說，就和之前每一次那樣。
儘管他知道這其中有西風之神的奉承的原因，但看完信件後的神王還是很高興。
畢竟恭維也要對症下藥，而宙斯最廣為人知的事情，那無非就是他流傳於世的情史和他泛濫的子嗣了。
在這一點上，仄費羅斯無疑把握的很好。
「第一次任務出了一點小插曲，但是他能安然從雅典人的手中離去而沒有動用武力，這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如今看來，他斬殺妖魔的過程也沒有出現問題……既然如此，是時候給他上點真正的擔子了。」
信中的內容還有不少，仄費羅斯就在其中交代了第三個任務。
斬殺九頭蛇，還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再往後，宙斯就有自己的其他想法了。
「這才只是個開始……呵呵，不像你們的兄長珀爾修斯，他並不需要藉助神器的幫助才能殺死妖魔。」
「怎麼樣，我的孩子，聽著你兄弟的成就，你有什麼感觸？」
隨手將紙張點燃，看著信件化作灰塵。
神王沒有回頭，而是看向大地西方的海域。
曾經的奧迪爾斯山支撐起了天空，而如今天與地的支點則一分為二。
東邊的奧林匹斯，以及西方撐天的巨神。
站在山巔，以宙斯的目力甚至依稀可見那千百年依舊未曾屈服的神明。
他依舊在怒視著神山，怒視著所謂『叛徒』們……舊時代的遺留，真是過去太久了。
而宙斯的耐心，也終於快要消耗殆盡了。
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阿特拉斯也不例外。
他雖然強大且合適，但撐天並不是非他不可。
「對於赫拉克勒斯……我當然為他的成績感到喜悅，父親。」
「只可惜我遠遠比不上他，無法像他一樣為您效勞了。」
聲音年輕而有活力，神王的思考因此被打斷。
在宙斯的身後，模樣俊美的黑髮年輕人看似有些遺憾的說道。
不過雖然如此，但他的語氣倒是十分輕鬆，就像這世間的苦難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
「呵呵，狄俄尼索斯，我的孩子，你一直都是這樣快樂。」
笑著搖了搖頭，宙斯也有點無奈。
對方的情況也不知道和自己究竟有沒有關係……也許這也是神王命運的一種嗎？
不過不管是不是，宙斯都沒有讓這一消息外泄就是了。
「哈哈，高不高興又能怎麼樣，我親愛的父親，神生苦短，自然要及時行樂。」
「嘿，如您所見，我既然不能改變命運，那倒不如去享受它。」
從桌面端起一瓶酒，宙斯身後的年輕人猛灌了幾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影響，狄俄尼索斯自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對『酒』這種東西抱有著極大的興趣。
他曾想過遊走在大地上，品嘗人間各地的美酒；也曾經想像過參與各國的宴會，賜予他們歡樂與自由。
畢竟他是神，這是他理當具備的權利，沒有人有資格剝奪——直到那一天，宙斯告訴他，真正的神不僅擁有不朽，他們還擁有權柄作為神力的源泉。
然而狄俄尼索斯不同，他並沒有屬於自己的神權。
是的，狄俄尼索斯，他是世間第二個沒有權柄的神，甚至不像地域神一樣有自己的領地。
這位原本軌跡中的狂歡與戲劇之神，釀造與酒的化身沒有任何權柄在身上，就如同曾經的赫卡忒那樣『空白』。
這種在神族歷史上只發生了兩起的事情，讓宙斯發現這一點的時候都感到萬分震驚。
有人說這是詛咒，也有人說這是吉兆。
畢竟客觀的來說，魔網的誕生對世界是有著正面意義的。
「嘖，如果有的選，那我倒是挺想當一個【酒神】的。這樣我就可以釀造出世上絕無僅有的美酒，然後蕩漾在這清醒與迷幻之中。」
「不過現在也還好——如果您不阻止我去人間的話，那就更好了。」
好像早已不在意自己是否是真神，狄俄尼索斯表現的倒是十分自在。
相比之下，倒是他身前的宙斯顯得越發糾結了。
對神王來說，尤其是對於此刻真正凝聚了【王權】象徵，並不斷將之鋪開的宙斯而言，像狄俄尼索斯這樣的問題並非無法解決。
他其實有很多種辦法可以給他一個虛假的神職，然後再讓狄俄尼索斯藉此吸收信仰……但宙斯一直都沒有這麼做。
至於原因，有兩個。
一個不太好說，而另一個，他早就告訴了自己的兒子。
「孩子，你的狀態並非孤例，早在上個紀元，也有一個人和你一樣，但她現在卻是鼎鼎大名的魔網女神。」
「即便是諸神都要仰仗她的力量來傳播信仰，分發神術——不然讓他們自己一個個來，恐怕累死都完成不了。」
「你也可以像她那樣，你會有機會的。」
「哈哈，話是這麼說，只要活得久，總會有機會——所以我還是等機會來了再說吧。」
「我現在只想去人間轉轉，而不是留在神山上，看著這千篇一律的景象。」
嘿嘿一笑，英俊的神靈直接坐到了桌子上。
他不是第一次提出這種要求了，但宙斯從未答應過他，這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狄俄尼索斯對此可以理解，畢竟一個沒有神力和權柄的神，他甚至不一定能在人間保護自己的安全。
留在神山是必然的選擇之一……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一回，宙斯居然沒有立即出言拒絕。
「嗯……」
沉默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王轉身看著自己的子嗣。
沒有神職，就和赫卡忒一樣……這一刻，宙斯像是下了什麼決定。
「狄俄尼索斯，你真的很想去人間？」
「當然，那裡可比神山有趣多了。」
如此正式的稱呼，讓狄俄尼索斯也下意識的嚴肅了一點。不過這也只是一點，天性上的自由很快又讓他帶上了放縱的笑容。
他不知道宙斯為什麼會有不一樣的反應，但既然問了，狄俄尼索斯也就點頭應下。
「是嗎……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去吧。」
「我不會再阻攔你，甚至我還會給你更多。」
平靜開口，宙斯轉過身，迎著狄俄尼索斯不可思議的目光。
很奇怪嗎？
既然這是你要求的，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不僅如此，我還會給你更多。
你想要自由和享受，這沒有問題。
作為神王之子，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但於此同時，作為宙斯的子嗣，你也應該像珀爾修斯和赫拉克勒斯那樣，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如果一切順利，那自然我們都好。我將成為統治現世的唯一神王，而你，則是輔佐我的神靈。
但是如果這中間出現了些什麼意外……儘管那不是我想要的，但必須有人付出些什麼。
未慮勝，先慮敗。
雖然和厄瑞玻斯的計劃似乎很合理，雖然目前人間的戰爭也正向著宙斯期望的方向而去。
但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定不會失敗，神王也不可以。
何況『克洛諾斯』曾經遺留的『詛咒』至今都被宙斯放在心上，『思想取代蒙昧』……他選擇放任諸神對雅典動手，甚至暗中推波助瀾，又何嘗沒有這個原因呢。
「我的孩子，你知道嗎。」
「當赫卡忒通過編織【魔網】獲得了神職，她就相當於重新創造了一個概念。這其中也許有其他存在的幫助……但她最終憑此登神」
「而你也同樣可以如此，甚至我恰好有這麼一個機會。」
「什麼？」
有些驚訝，狄俄尼索斯不知道宙斯說的到底是什麼。
神王也沒有再賣關子，他只是虛空一握。
下一刻，三色權杖從虛空浮現，被他牢牢握在手中。而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另一道如同籠罩世界的氣息。
這股氣息與宙斯密切相關，甚至隨著神王的呼吸而共鳴。
「狄俄尼索斯，我的孩子。」
「自從成為神王以來，我就一直想要給這個世界帶來和平與安定。」
「但世界是不安定的，諸神是叛逆的，甚至誕生於創世之初的古神也與我作對。」
「所以想要做到這一點，那我就要給世界以我的『秩序』。」
「一開始，我並沒有這份能力，一直到近千年來，我才得以一點點的在人間鋪陳出屬於我的『王權規則』。」
「它必將給這個世界帶來永久的繁榮……但它還不完整，也缺少了一些東西。儘管我可以親手去完成它，但我覺得，相比起我，你更需要一個機會。」
「作為我的子嗣，作為我的化身，就由你來替我做完我沒有做到的。而最終當你完成這一切，你也將成為我的代行者，成為我的『儲君』。」
神王是不需要儲君的，所有人或神都知道這一點。
畢竟永生者不需要人繼位，而且『名與器，不可假人』。
但狄俄尼索斯同樣清楚，如果事情真的像宙斯說的那樣，由自己這個沒有神職的人幫他完善了王權秩序，然後代為管理，以此作為自己的『神職』，那自己還真的能成為這個『儲君』。
神王能做的，自己有很多都能做。
宙斯不在的時候，他也可以代替對方行使權利。
就像諸神的權柄來自世界，他的權柄則來自宙斯
而且最關鍵的是，因為他的一切實際上都源自於自己的的父親，那神王父子間的猜忌實際上也不會存在。
只要一念之間，他擁有的也可以失去。
因此無論他掌握什麼樣的權勢力量，宙斯都絕不會懷疑他。
聽上去好像很完美……如果一切都像宙斯說的那樣的話。
一如西風之神，儘管他的力量和權柄絕大部分都寄托在神王的身上，他自己擁有的僅僅是屬於西風的權柄，可這並不影響他的權勢和地位。
「聽起來不錯，我好像占了大便宜啊。」
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宙斯卻從狄俄尼索斯的眼中看到了一縷渴望。
不過渴望是對的，對於一個沒有權柄的神，不渴望才顯得不對，哪怕對方的性格如此散漫。
所以只是只是笑了笑，然後語氣變得溫和。
「狄俄尼索斯，你是我的子嗣，所以你理應像你的兄弟們一樣尊貴。」
「如果世界沒有給你，我也可以給你……」
「這是我作為父親給你的禮物，當然，你也要自己努力才行。」
「那我要怎麼做？」
迫不及待的問道，而面對狄俄尼索斯的詢問，宙斯則微笑著回應。
「很簡單，既然你想去人間，那就去吧。」
「找到你的兄弟，就是我剛剛跟你說起的那一個。」
「他叫赫拉克勒斯，如今人間最優秀的半神，你們可以一起做一些事情。至於到底要做什麼，我會讓仄費羅斯通知你的。」
「你們會一同做一些大事，在這世界之上留名。」
沒有懷疑，狄俄尼索斯一口答應了下來。
哪怕不算有機會獲得的好處，只是有機會去人間一行，他也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而看到狄俄尼索斯答應的如此果斷，宙斯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有疑問，但也不覺得這會是什麼問題。
畢竟這只是他給最壞的結果留下的保障，而且這大概率永遠都不會用上。
只要沒有意外，這就真的只是一個好處。
他將在未來成為奧林匹斯神庭的亞君，成為自己名義上的繼承人。
而且說到底，狄俄尼索斯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宙斯不認為對方會是什麼老謀深算之輩。
更何況一個沒有神職的神，又能翻起什麼浪花出來。
「很好。」
「這樣一來，我的退路也有了。之後，我就可以再激進一點了。」
微微點頭，儘管宙斯覺得自己應該可以戰勝命運，但多做一點準備，總不是壞事。
只可惜，他人生的高光時刻卻無人能夠欣賞。
克洛諾斯下落不明，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
如果當自己統一人間的那一天能再見到他，那自己真的想問一問他……
「你給我我們每一個人都留下了評語……」
「那面對我交給你的這份答卷，你又覺得如何呢？」
不論力量，只輪作為神王的功績，宙斯自問無人可比。
烏拉諾斯如果不是生的夠早，根本輪不到對方執掌父權。
而自己的父親也不過按部就班，實則在命運面前一敗塗地。
只有他不同，他建立了神庭，完善了世界的秩序，甚至連現世的法則都認可他的功勞。
不管世上有多少人抨擊他的道德，但沒人能否認他的成果。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提豐如是，我也如是。」
神色平靜，宙斯並不在意旁人對他的『誤解』。
只要他還是神王，那千萬年後，這世間的種種，都只會變成他成功的點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