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弒親
自世界開闢以來，人類誕生了四個世代。
在第一個世代，人類享受了最完美的恩賜。
天空垂落的星露，大地湧現的瓊漿，物質與靈性的混糅，諸神的神血，它們一同造就了黃金時代。
所以黃金一代雖然不能不死，但生而長生。而且眾神之血間相互的衝突雖然讓他們失去了神裔的某些能力，但也令黃金人類沒有任何『血脈源頭』存在。
因為神血中屬於各自神靈的烙印已經被抹去，剩下的只有最純粹的原始精粹。
第二個世代，人類依舊生而非凡。
沒有了諸神的恩賜，沒有了自然萬物的饋贈，可來自數位創世古神的力量依舊令他們生而不凡。
如果不是在那一個時代依舊沒有誕生超凡的道路，恐怕白銀一代的人類也能強者輩出，乃至誕生出一些強大的半神。
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平衡，前兩個時代的人類擁有著最強大的天賦，但卻沒有道路可以前進。
而正是因為這過度的賜予，也讓他們的精神存在著不同方向的歪曲。
等到了第三個世代，青銅人類終於第一次接觸到了非凡的力量，但他們已經不再具備先輩那樣的天資了。
對他們來說，傳奇的門檻就已經難如登天，甚至直到洪水滅世，也沒有誕生一個真正意義上本土的五階傳奇。
「但第四個世代就不同了，你知道嗎，其實我個人更願意叫它『英雄時代』。」
「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們既擁有愈加完善的超凡道路，也擁有卓越的天賦，而這樣的人，就被凡人們稱作英雄。」
血脈的『弦』被宙斯握在掌中，他是神裔擴散最初的發起者，他輕鬆的握住了掌中的鎖鏈。
也許將來有一天，這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子嗣會崩斷它，但沒關係。因為在那之前，宙斯會找出新的枷鎖。
「這就是神裔，他們的身上留著神的血脈，所以凡人難以跨越的枷鎖對他們而言就顯得那麼輕鬆。然而一切命運的恩賜都要付出代價，這是助力，自然也是禁錮。」
「當神裔觸摸了半神的領域，他們要麼徹底擁抱血脈源頭的賜予，要麼就要付出比常人更大的努力，嘗試剔除這種深入骨髓的影響。可無論他們選擇哪一個，在這種影響被剝離之前，都註定要受到自己祖先的左右。」
「這就是『英雄時代』，每一個英雄都是卓越的神裔，但他們在大地上的搏殺也只是神靈意志的延伸。縱使偶爾會有幾個看明白的人不甘的反抗，但這都毫無意義。」
「畢竟萬物總是逐利的，沒有人在生命的一開始就篤定自己能踏上巔峰。當神的血脈擺在面前，又有誰會去拒絕呢？」
沒人會拒絕，至少赫拉克勒斯沒有。這位天生超凡的神裔在剛出生的時候就能掐死毒蛇，這正是他的神血活躍的象徵。
所以當宙斯順著無形的弦將影響傳遞過去，中間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幾乎肉眼可見，遠處身披獸皮的高大青年眼神恍惚了一下。
「準備一下。」宙斯笑著說道：「一會該你出場了。」
……
啪——
長鞭揮舞，喀泰戎山脈下，年輕的赫拉克勒斯正驅趕著自己的羊群。
這是他每天日常的工作，也是一種獨屬於他的鍛鍊方式。至於具體鍛鍊什麼……主要就是保證羊群的生命安全。
只不過不是防止它們被野獸吃掉，而是防止自己不會無意間把它們打死。
「呼——」
「力氣又變大了，真是個麻煩。」
靠在一塊石頭上，赫拉克勒斯長吐一口氣。
就在今天的清晨，他突然感覺自己的精力更加旺盛了，但他卻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
因為年輕人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了，不出意外，這是他的力量再次獲得了增長。
從小到大，這種力量突然間的躍升已經發生了不止一次。它給赫拉克勒斯帶來了不少好處，但更多的卻是麻煩。
還是嬰兒的時候，他就因此無意間傷到了僕人，而在學會走路後，他又不止一次毀壞了家具和圖書。
少年時期，赫拉克勒斯曾因為教導他文字的老師暴躁的毆打而下意識的反擊，結果他卻沒能控制住自己力量的，令對方當場死亡。
哪怕後來公正的法官認為自衛者無罪，他這是對品德敗壞的老師合理的反擊，但他還是因此被安排到了這偏遠的地方牧羊。
為了防止再出現類似的事情，赫拉克勒斯的母親就給他安排了一個任務，只許用鞭子驅趕羊群，但不許把羊打傷。
傷而不殺，這對一般人而言並不困難，畢竟用鞭子抽死一個大體型的動物可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事情，但這對赫拉克勒斯而言卻著實是個挑戰。
尤其是每一次力量的上漲之後，他都要小心謹慎，生怕自己再次無意間犯下錯誤。
「力量太強卻無法控制，就像驟然成為君主卻不知道如何治理一個國家。」
「在這個時候，明智的君王應該學會多學多聽，少言少行，而擁有智慧的英雄則應該克制自己的行為尋找有能力的人磨鍊武藝。」
「但我找不到能教導我武藝的人，因為哪怕是使用蠻力，他們也很可能在教我的時候被我打死。」
儘管尚且年輕，但赫拉克勒斯依舊聰慧過人。他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但現實卻沒有這個條件給他。
常年的克制讓年輕的他心中一直壓著一團火，但卻無處去釋放。
在這片草原上，也就只有那些不長眼的野獸能讓他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氣了。
「嗯？」
眼神一厲，赫拉克勒斯猛地從石頭上翻起。
在羊群的遠方，在視線的盡頭，他隱約看到了三個黑點。
那是……那是野狼。除了來這裡最開始的一年外，已經很久沒有狼群不長眼的敢靠近他這裡了。
這大概是某個從遠方遷徙而來的野狼，而且還是被族群驅逐出來的。
「也好……今天吃狼肉。」
隨手拾起身旁的弓箭，赫拉克勒斯遙遙對準，當下一刻他又放下了。
他再次取出兩支箭矢，然後和最開始的一支一起搭在弓上。
心跳逐漸加快，哪怕沒有人教導，當赫拉克勒斯的精神集中，些許銀色的雷電也漸漸纏繞在了箭矢的頂端。
隱約間，赫拉克勒斯發現那些野狼好像看到了他的動作，但它們不僅沒有逃跑，反而抬起爪子向他挑釁。
「野獸就是野獸……受死吧。」
手指一松，三支利箭破空而去。
遠方的草原上，三隻『野狼』應聲倒地。
不過令赫拉克勒斯感到有些奇怪的是，當箭矢射出，其中的兩隻狼曾有過試圖躲避的跡象。這很正常，雖然他們註定躲不開，但這種本能是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
可是那最後一個不一樣，它為什麼一直沒有躲避呢？
心下有些奇怪，還有一種不知名的沉悶。
煩躁從心中湧起，赫拉克勒斯放下弓箭，晃了晃腦袋。
無論為什麼，現在他該去收取戰利品了……野獸的行徑，人又怎麼能理解呢。
……
嗖——
嗖——
嗖——
三箭同發，猶如一聲，然後同時命中。
沒有經過專業的訓練，沒有優秀的弓箭，僅憑自己的摸索就能達到這一步，即便是宙斯也不由低聲喝彩。
「不錯。」
「這樣的天賦，也許他能在人間練成媲美阿波羅的箭術。」
「也許之後我該讓庫克羅普斯（獨眼巨人）們為他專門打造一套弓箭，凡人的武器根本配不上他的力量。」
沒有多看一眼遠方倒在地上的三具屍體，宙斯的眼中只有赫拉克勒斯。
果然，他的判斷是對的。
忒休斯也好，還是那個金蘋果之宴後，海仙女忒提絲依照預言生下的『比父親更強大』的子嗣也罷，他們也不過如此。
也許他們經過種種磨鍊，或者某些特殊的機緣能夠超越此時的赫拉克勒斯，但這個年輕人卻還是一塊未經打磨的璞玉，只要經過合適的雕琢就能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而這樣的人才能幫自己做到一些自己早就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比如看看自己的好兄弟哈迪斯到底在偷摸的做些什麼，又比如看看那傳說中的深淵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神靈的目標太大，但如果是一個擁有媲美神靈力量的凡人，那就大不一樣了。
「陛下，我覺得您還是要小心。」
面色遲疑，一旁的仄費羅斯自然也看出了赫拉克勒斯的天賦。
只不過相比起宙斯，他卻有些擔憂。
他已經知道宙斯叫他來幹什麼了，他就是之後赫拉克勒斯的『指引者』。因為時間的提前，宙斯原本的計劃也被打亂，不會有一個國王來給這位神王之子發布命令了，但一個神靈同樣可以替換這個身份。
然而仄費羅斯其實不想上場，畢竟萬一對方將來發現了些什麼東西，成長起來後的赫拉克勒斯又在人間難逢敵手，那最先倒霉的，不就是自己嗎？
可對於西風之神拐彎抹角的提醒，宙斯卻毫不在乎。
「放心，這不會有事的。」
「仄費羅斯，你得明白一點，那就我對他的安排，絕對遠比你想的要多的多。」
微微擺手，宙斯示意自己的忠僕不必擔心，仄費羅斯也只好恭敬領命。
於是二人就繼續站在這裡，看著那不斷接近屍體處的赫拉克勒斯。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源自神王血脈的影響也逐漸消退。
赫拉克勒斯那漸漸變得疑惑與不可置信的神情在神王的面前清晰可見，他的每一分情緒變化都被宙斯捕捉在眼中。
直到某一刻，他看到那個年輕人瘋了一樣的向前撲去，在這片空蕩的草原上，一聲突然爆發的悽厲吼叫穿透了雲層，在天地間徘徊。
巨大的力量於一瞬間席捲了草原，原本的羊群在剎那化為了血霧。
天空的飛鳥，大地上的走獸，方圓千里內的生命，都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無形的壓迫。而這一切的一切，正源自那個年輕人瘋狂而絕望的精神。
「啊————」
「啊——————！」
「不！」
轟——！
大地在震動，猶如神靈在錘擊地面，這一瞬間爆發出來的肉體力量，令宙斯都感覺有些心驚。
神靈的神力凌駕於凡世之上，但他們的軀體卻未必。尤其是初代泰坦神之後的新一代諸神，無論是那些強大的妖魔，還是古老的巨人，他們的肉體都遠遠不及。
但是此刻身為一個凡人，赫拉克勒斯的身體卻能在憤怒下做到這種地步。如果能繼續成長下去，宙斯懷疑他或許真的能和巨人角力，與泰坦神靈比肩。
「呵，我還是小瞧了他，真沒有想到，神人混血，儘管沒有神力，但他單純身體的強度居然可以做到這一步，這簡直是天賜的稟賦。」
有些感嘆，宙斯並不知道，在後世的流傳的神話中，卡俄斯的半神英雄只有兩種。一種叫赫拉克勒斯，另一種叫其他。
但這一刻，這個年輕人超凡的資質著實讓他讚嘆不已。這樣一把鋒利的武器，真是超乎想像的完美。
「來，仄費羅斯。」
輕輕伸手，三個光點從遠方飄來，浮現在宙斯的手中。
這正是剛才那三個死者的靈魂，也是他們留在世上最後的痕跡。
作為一個『神王』，宙斯雖然是第一次這麼做，但他還是感覺自己當時靈感的誕生是如此流暢，如有天助。
「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當然，陛下。」
面色不變，西風之神看著那三個靈魂。
「作為奧林匹斯的主神，司掌風的神明，我最喜歡化身無形的氣流遊蕩在山川大地之間。」
「今天就是如此，我意外的發現了一個無法控制自己力量的半神，他在發狂中犯下了弒親的大罪，這是無論神人都不能容忍的罪責。」
「滔天的罪惡，只能用同樣驚世的功業來抹消。而我會給他先安排一些比較簡單的磨鍊，以此激發他的潛能和力量。」
「很好，你一直這麼讓我放心。」
微微點頭，神王也看了眼掌中的靈魂。
無論是以自己曾孫女的身份，還是情人的身份，都沒有人會對自己扣下這麼個靈魂提出異議。
而阿爾克墨涅的靈魂，就是赫拉克勒斯身上新的枷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