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李鬼
隨著海灣戰爭結束，1991年的時鐘步入了3月份。
3月初，在加州洛杉磯的I-210高速公路上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個名叫羅德尼-金的黑人因為醉酒駕駛被警察攔下，要對他進行處罰。
酒駕這種事，在美國這個汽車輪子上的國家而言，是每天都要發生的，現在又不是禁酒時期。
一般而言，警察將駕駛員逮捕，拉到警察局拘留幾天，進行處罰教育，沒收駕照也就完了，標準流程而已。
但在種族歧視回潮嚴重的洛杉磯地區，白人警察對黑人羅德尼-金進行了毆打，將他打的鼻青臉腫。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大事，雖然經歷了60、70、80年代將近30年的黑人民權運動後，美國的種族環境表面看已經平等、溫和了很多，但暗地裡的區別對待始終存在，並且隨著經濟發展，貧富差距加大，在90年代有愈演愈烈之勢。
別說白人警察毆打黑人醉駕駕駛員，每年被白人警察用槍打死的黑人駕駛員都不計其數。
哪怕是查爾斯-巴克利這種NBA球星，都和警察發生過衝突，他的車上帶著槍，以防不測。
所以，羅德尼-金被警察打一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能連新聞都不會上。
可是，問題出在一個叫喬治-霍利迪的普通市民身上，他在家裡的陽台上正好目睹了這起群毆事件，並用一台家用攝像機將過程拍攝了下來。
之後，這位普通市民將錄影帶交給了當地電視台，經過電視台報導，再被各大媒體轉載，事情開始發酵。
不過在1991年3月初，事情剛剛發生並被曝光時，人們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未來會造成那麼大的影響，引發那麼大的騷動。
甘國陽在鹽湖城萬豪頂峰滑雪度假村的房間裡看到了這則新聞，他並未放在心上，因為他正一邊看電視一邊拿著電話和約翰-斯托克頓聊天。
開拓者最近開啟了一波客場之旅，其中一站是對陣猶他爵士。
兩人原本約好了今晚一起吃飯，但開拓者的專機因為天氣原因不得不在鹽湖城上空多盤旋了兩個小時，導致兩人錯過了一次相聚的機會。
賽季已經步入尾聲，對開拓者而言，賽程在結尾部分變得越來越困難，客場變多，而且對手實力都很強。
所以開拓者今年想保住西部第一乃至聯盟第一的位置，要比去年要稍微困難一些。
球隊最近又發生了一些傷病問題，雷吉-劉易斯的背痛加重，隊醫懷疑可能和心臟有關。
所以劉易斯今晚沒有進入大名單，在鹽湖城這樣的高原城市比賽，會加重他的心臟負擔。
和劉易斯相比，約翰-斯托克頓有一顆健康、活躍的大心臟，這是斯托克頓生涯第七個賽季，和阿甘一樣。
到目前為止，斯托克頓只缺席了四場比賽，全都是在1989-1990賽季，他遭遇了一些小的傷病。
七個賽季里，五個賽季全勤，本賽季到目前為止，一場不落，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又將是一個全勤賽季。
從這點上來說，斯托克頓和甘國陽一樣，都是想受傷都難的主。
兩人在電話里聊著岡薩加大學的事，今年岡薩加大學的情況不是很好。
自從鮑比-貝爾曼「叛變」後，丹-菲茨傑拉德重新回到了教練崗位，今年他們例行賽只有14勝14負的戰績。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招收不到好的、合適的球員，岡薩加對全美優秀球員的吸引力還是太小了。
「我覺得有必要再給學校捐贈一筆大的籃球基金，讓學校有足夠的資金來招募優秀的學生。」
甘國陽在電話里和斯托克頓商量，之前甘國陽每年都給學校捐錢，學校也用這筆錢支援球隊建設，給球員發籃球獎學金。
但目前看來效果不是很好，甘國陽覺得應該加錢，現在NCAA籃球天才們的要價是越來越高了。
「和錢沒關係桑尼，和學校的招生政策有關，我們對成績、信仰、品行，還有…膚色，卡的太嚴格了。」
斯托克頓是在斯波坎長大的，所以他對岡薩加大學更加了解，清楚學校的問題在哪裡。
作為一個天主教背景的學校，岡薩加天然對很多街頭出身的球員不友好，這裡白人球員占大多數。
而現在美國籃球圈的現狀是，黑人球員包打天下，像拉里-伯德這樣具有統治力的白人天才在NCAA和NBA已經消失了。
如今充滿天賦的白人球員都是東歐地區的，美國本土白人出產的明星球員正變得越來越少。
至於像甘國陽這樣的亞洲天才更是萬中無一，根本找不到第二個。
這種情況下，岡薩加大學不僅卡膚色，還要卡學習成績，成績太差的不願意要——那些黑人籃球手有幾個是成績好的？
他們錯過了加里-佩頓，眼睜睜看著這位天才後衛在俄勒岡州立大學大放異彩，其實他有打算到岡薩加追隨阿甘腳步的。
「這我就沒有辦法了，學校有學校的考慮…不過我想情況會好起來的，你兒子最近怎麼樣…」
兩人聊了會兒學校、籃球，又互相拉了拉家常，才互道晚安，掛掉了電話。
甘國陽心裡很是感慨，斯托克頓終究在鹽湖城這座清冷的城市紮根了，說實話這裡非常適合他。
斯托克頓喜歡過簡單、節約、低調的生活，甘國陽到現在還記得，在斯波坎斯托克頓老爹開的酒吧里，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斯托克頓的海報畫像——因為斯托克頓不允許老爹傑克拿他的名氣宣傳酒吧，他不喜歡那樣。
所以傑克老爹乾脆掛甘國陽的海報，反而影響力更大，生意變得更好了。
第二天晚上，開拓者在客場迎戰爵士隊，斯托克頓穿著它的白色小短褲出場。
時間進入90年代，球員們的球衣正在發生改變，80年代的迷你小短褲正逐漸成為歷史。
像甘國陽、喬丹，都不喜歡穿傳統的小短褲，他們會要求把短褲褲腿加長，靠近膝蓋，然後在裡面加一條緊身褲。
這種穿法甘國陽在新秀賽季就用了，並隨著時間推移，在聯盟中影響力越來越大，很多年輕球員都模仿他的穿著打扮。
在裡面穿緊身褲，短褲加長，胳膊上、腿上綁上沒啥用但好看的護臂、護腿，嘴裡大口嚼著口香糖，給人一看就是打球很厲害的樣子。
而喬丹則在引領黑人球員的髮型，隨著喬丹把腦袋剃得鋥光瓦亮，黑人球員發現剃光頭是個不錯的選擇。
黑人的頭髮本來就很難打理，如果年齡增大再遇上脫髮的問題，還不如剃光了拉倒。
可是，斯托克頓是個堅定的守舊者，1991賽季他的短褲和1984年剛進入NBA時一模一樣，長度沒有任何變化。
「嘿約翰，你什麼時候把你短褲的長度改一改？非要露著你這大白腿麼，給誰看，這麼多毛。」
賽前，甘國陽和斯托克頓開玩笑。
斯托克頓表情堅定的搖了搖頭，道：「不，絕對不改。」
斯托克頓就是這麼的保守而堅定，他堅信自己所相信的東西，並堅決而執著的進行下去。類似的還有傑里-斯隆在猶他爵士執行的戰術，他們的UCLA體系。
說實話，這套體系之所以在猶他爵士使用，關鍵原因還是在於這裡缺少一些天賦。
如今的爵士隊，斯托克頓和馬龍成為了球隊核心，但兩人都有一些比較致命的缺陷。
斯托克頓的問題在於他的動態身體素質，還有在關鍵時刻持球得分的能力。
而馬龍的問題在於他的靜態身體素質，以及在高強度、高壓力比賽中保持穩定的能力。
這兩點都決定了他們在季後賽中的高度。
令人遺憾的是，兩人的缺陷導致爵士一到季後賽就掉鏈子。
他們已經多次在首輪意外被淘汰，而且總是在關鍵比賽的重要時刻被對手翻盤。
爵士是個小球會，他們地處偏避，能留在鹽湖城擁有一批球迷已經很不容易，前幾年差點被搬去拉斯維加斯。
想依靠薪資吸引大牌球星，基本上是不用想的，不會有大牌自由球員想不開跑到這個地方來打球。
利用交易閃躲騰挪，得到理想中的超級巨星同樣可能性很低，還是那個理由，人家不願意來。
因此，手裡有這三瓜倆棗的就好好利用，既然他們能力有缺陷，就慢慢等他們彌補缺陷，同時搭配一個合適的體系，來維持球隊的競爭力。
斯隆所謂的「UCLA體系」，其實和開拓者使用普林斯頓體系一樣，都是在原來大學戰術體系的基礎上，進行了NBA化的修改，否則直接生搬硬套，是無法在NBA合理運作的。
爵士隊體系的核心，是一種基本的進攻戰術思路，叫Flex offense（靈活進攻）。
和很多人想的不同，Flex offense並不是UCLA教練約翰-伍登發明的，發明人反而是UCLA的對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教練雷內-埃雷里亞斯。
雷內-埃雷里亞斯發明這種戰術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對付當時UCLA的無敵巨人盧-阿爾辛多，也就是後來的賈巴爾。
當時賈巴爾在籃下的威脅實在是太大了，2米18的身高往三秒區里一站，任何低位進攻和往籃下的突破都會特別無力。
在沒有高中鋒可以制裁賈巴爾的情況下，埃雷里亞斯就發明了靈活進攻，這種進攻套路非常簡單，就是不停的擋拆加切入。
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個套路，所以在被發明後，有些教練對此不屑一顧，認為太容易預測，一點智慧都沒有，根本不想研究這種東西。
有些教練卻如獲至寶，他們從靈活進攻中看到了無數的可能性——因為越是簡單的內核，越能衍生出各種各樣複雜的內容。
所以傑里-斯隆將「靈活進攻」的內核拿了過來，套上了UCLA體系複雜、多樣的皮膚，來保證這套體系在人盯人為主，球星能力起決定性作用的NBA，不會對球員產生太強的束縛。
這是相當高明的一招，事實上後來NBA許許多多成功運用體系的教練，都採用了這種「簡單內核套複雜外皮」的操作，來保證體系在NBA運作的兼容性。
當然，內核簡單，你想要產生各種各樣的變化，就需要日常的磨練和長年累月的積累了。
卡爾-馬龍和斯托克頓在經歷了多年磨合後，已經褪去了身上的青澀，變得越來越成熟。
尤其是馬龍，新秀賽季他是一個罰球命中率不到五成，整天在比賽中跌跌撞撞，賽後哭哭啼啼的鄉下男孩。
如今他已經是聯盟令人聞風喪膽的得分手之一，他的場均得分來到了30分，是聯盟除阿甘外唯一得分破30的內線球員。
他的罰球命中率從新秀賽季的48%提升到了77%，進步可以說非常之大。
每年夏天他都在健身房揮汗如雨，磨練他的身體素質，以期有一天能在比賽中和阿甘抗衡。
1991年，卡爾-馬龍的肱二頭肌已經可以和阿甘較量一番了。
當然，在身體的厚度、寬度，以及整體的強壯度上，馬龍和阿甘相比依舊稍遜一籌。
比賽開始前兩人站在一起，馬龍明顯比阿甘要小一圈，所以每次和開拓者比賽，馬龍內心都要質疑一下自己：我是不是不夠努力，否則為什麼還是追不上阿甘的腳步？
等到比賽開始後馬龍就會發現，兩人的差距不僅僅在身體上，還在技術的細膩程度上。
馬龍的各項進攻技術幾乎就是窮人版的阿甘，中投，面筐衝擊，底線的投籃，擋拆後的順下。
之所以是窮人版，首先馬龍的中距離沒有阿甘那麼穩定，馬龍很依賴節奏，一旦節奏被破壞，出手就會不穩。
而阿甘不依賴節奏，他可以隨時隨地發炮，讓對手掌握不了防守的時機。
其次，馬龍的面筐缺少變化，直來直去，腳步上很簡單，純粹依靠爆發力衝擊。
而阿甘會加變化，當內線防守密集時，他會變速，變向，改拋投或者急停跳投。
至於勾手、轉身跳投上的差距，那就是兩個世界了，馬龍的勾手屬於偶爾為之，勾的不錯，但不是殺人武器。
轉身跳投上，馬龍速度比較慢，而且因為身高問題必須要加後仰，他經常要面對比自己高大的防守人。
阿甘的快速轉身加前傾投籃在聯盟快要獨此一家別無分店了，造犯規能力更是一流無人可比。
還有三分球，馬龍是沒有，阿甘是聯盟最好的幾個三分手之一——甚至快沒有之一了。
所以這場比賽，是李鬼碰上了李逵，馬龍和阿甘一對一對話，完全占不到便宜。
肘擊？他也不敢肘啊，還想不想健健康康的打球了。
而斯托克頓今晚表現也不佳，被特里-波特徹底壓制。
這完全是硬體上的問題，爵士的兩個核心在硬體上差開拓者球員一截。
傑里-斯隆的體系還沒有完善到可以彌補這樣的差距，爵士隊在主場13分的劣勢大敗。
比賽結束時，甘國陽拉住斯托克頓，道：「今年我們能在季後賽相遇麼？」
斯托克頓的表情有些猶疑，說實話他沒有信心，就算相遇了能怎麼樣？還是送人頭啊。
現在爵士隊西部排名第五，如果開拓者保持第一，他們很可能在半決賽遭遇。
可是前面的湖人、太陽、馬刺，爵士能擊敗哪個晉級下一輪呢？
「我不知道桑尼，我會盡力的。」斯托克頓說道。
甘國陽拍了拍斯托克頓的肩膀，道：「我有足夠的耐心，希望你也是。」
對於爵士而言，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