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3章 耶律洪基:請叫我勛宗!
刑恕的動作非常快,第二天便來報告,說已經和遼人談妥了,增加一百萬貫交子的協議。
只等遼人在邊境上,將白銀交割完畢。
大宋就會立刻執行!
而遼人得了這一百萬貫的採購額度,立刻再次開啟買買買模式。
但主要採購方向,集中在絹布和綢緞以及茶葉方面。
去年熱門的奢侈品,淪為了次要方向。
趙煦通過刑恕,得知了遼人的採購方向轉變後。
他的心就被觸動了。
於是,當即將一個任務,交給了刑恕。
刑恕得了旨意,自是立刻回去辦。
不到一天,第二早上,刑恕就來報告說:「陛下,臣幸不辱命,遼使已全盤應允……」
「他們甚至希望,陛下可以稍微提高一點布價!」
趙煦自是從善如流:「此事,便交愛卿去辦吧!」
「只要不太離譜,遼人的條件,皆可應允!」
他派刑恕去辦的事情,就是推銷絹布。
但不是市場上的絹布。
而是,他的父皇留給他的封樁庫里的絹布。
準確的說,是熙寧三十二庫中的那些陳布、舊布。
這些布,最年輕的一匹都和趙煦年紀一般大。
而眾所周知,布這種商品,哪怕保存的再好,隨著時間流逝,也會出現種種問題。
譬如說蟲蛀、朽壞什麼的。
何況封樁庫里的儲存條件,並不算太好。
偏,趙煦的父皇,在財帛方面是個鐵公雞。
幾乎就是只進不出!
其在位期間,他的封樁庫,只在五路伐夏、永樂城大戰等時期,曾敞開門戶,對戶部大量注入財帛。
其他時間,他都像個鄉下的守財地主一般,死死捂住自己的封樁庫。
封樁庫里的金銀、銅錢、象牙什麼的還好。
像是茶葉、絹布,就損失大了。
反正,趙煦即位後,幾次清點封樁庫的財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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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絹布,就發現了數十萬匹完全不能用,只能丟掉銷毀的。
而劣布、次布,也找到了數十萬匹。
多數,都是熙寧年間就已經在封樁庫的。
對這些布,趙煦就真的是犯難了。
銷毀吧?又捨不得。
賣吧?不打骨折價,地板價,根本賣不出去!
當然了,他其實可以選擇,將這些布當成賞賜或者軍餉,發給內郡的那些廂兵們。
譬如說各地宣毅軍、漕河上的漕丁。
這些人就算拿到了劣布、次布,貨不對板,也只能吃下啞巴虧。
難不成,他們還能造反不成?
就各地廂軍、宣毅軍拉胯的樣子,趙煦隨便從陝西調一支部隊,就能摧枯拉朽一般的蕩平他們!
但最終,趙煦沒有這麼做。
這倒不是他良心發現了。
而是,現在正是他培養市場(栽培韭菜)的時候。
不能因小失大!
再說了……
他這個皇帝,固然可以強行將劣布、次布,當成好布發給大頭兵們。
但大宋的大頭兵們,卻也有著自己的應對方式。
對抗不了朝堂,他們還治不了身邊的平民?
信不信,這些傢伙,轉頭就從身邊的百姓身上找補。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他們有的是辦法,挽回損失。
若是過去,可能還無所謂。
但在如今,趙煦正處心積慮的維護著大宋的營商環境,給各地商賈提供便利。
他哪裡能做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事?
所以,這事情就尬住了。
打骨折賣吧?
太虧了!
趙煦和兩宮,都派人在市場上查過了。
像熙寧三十二庫里儲存的那些絹布的質量,在市場上屬於『遠年陳布』。
市價每匹,不過五百文。
但,這是市場價格!
這幾十萬匹的劣布、次布,想要出清的話,就只能降價,而且起碼得降一半,才有人肯接盤。
換而言之,每匹的甩賣價格,最多兩百五十文。
現在好了!
天降偉人耶律洪基,能夠一次性全部用市價接盤這幾十萬匹絹布!
當刑恕告知耶律琚、耶律永昌——我朝有數十萬匹之陳布,願以市價之八成,作價四百萬,售與貴國。
耶律琚和耶律永昌,立刻答應。
不過,他們趁機提了一個小小的條件——宋遼乃是兄弟之邦!
兄弟之間,自是當以誠相待。
言外之意就是希望大宋可以提價,然後他們將提高的價格吃掉。
趙煦對此,當然沒有意見了。
卻是不知,耶律琚和耶律永昌,都是高興壞了。
大宋方面報價四百文一匹的遠年劣布、次布。
他們已經看過了。
雖然儲存時間比較久了,絹布的質量,或多或少都出了問題。
但,它們依然可以被縫成衣裳啊!
它們依舊是絹布啊!
別拿劣布、次布,不當絹布!
要知道,遼國內部,可不僅僅有著漢人、契丹人、奚人。
他們的國土上,還有著渤海、熟女真以及剛剛打下來的高麗土地的高麗人。
在其勢力外圍,還羈縻著阻卜、生女真等部族。
在這種情況下,不僅僅是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
各民族之間的差異,也是大到超出想像!
旁的不說,草原上的阻卜人,因為遼人嚴禁鐵器流出,所以很多阻卜人,用的弓箭箭頭,都是骨制的。
而在五國部、東海女直、室韋甚至更遠的屋韋部等生女直部落里,大部分女直人還停留在漁獵社會。
有的是衣不遮體的人。
就像去年,大宋賣到遼國的陳茶、次茶。
這些茶葉在大宋,連底層的城市居民,都不肯買。
但到了遼國,即使被中間商加了幾次價。
但依舊因其廉價,而大受歡迎。
耶律琚更是因此功勞,而被追贈了父祖三代。
其本人也因此遷官一級。
故此,耶律琚和耶律永昌,在得知了這些絹布的價格,又看過了實物後,心中欣喜不已。
他們是很清楚的。
如今正在攻伐高麗的遼軍,就缺這種廉價的可以大肆賞賜的物資。
尤其是生女直、渤海諸部的兵丁以及高麗義從們。
他們哪裡懂什麼絹布優劣?
能拿到絹布賞賜就很好了。
於是,一面將這個事通過宋遼國信渠道,急報耶律洪基,一面和刑恕談判價格。
……
三月中旬的混同江(舊鴨子河,約是今天的東流松花江下段與北流松花江上段匯合之地,大體位置在今吉林省乾安縣境內)的冰面,已經完全融化。
耶律洪基的行宮,就在這混同江的三江匯合之地。
來自宋瓦江(松花江)與黑水(黑龍江)的河水,在這裡匯合,形成了獨特的景象。
此刻,正是混同江春暖花開的時候。
耶律洪基,在這行宮外的草場,大擺宴席,與來朝的東海女直諸部首領暢飲。
東海女直,顧名思義,就是活躍在靠近東海(今日本海)沿岸地區的女直部落。
酒酣耳熟後,賓主盡歡。
東海諸部女直首領,紛紛起身,對著耶律洪基大唱讚歌。
而且,是真情實意的。
沒辦法!
誰叫,遼人給的實在太多了呢?
自遼軍攻入高麗,為了拉攏女直諸部,同時減少來自側翼的襲擾風險。
耶律洪基在其大臣蕭兀納等人『以夷制夷』的建議下,效仿唐代用吐谷渾對付吐蕃的策略。
通過引入女直,來對沖一些高麗人反抗比較激烈的地區。
譬如說,耶律洪基將奪取的高麗曷懶甸地區(今朝鮮咸鏡南道),慷慨的賜給了女直。
但不是主張曷懶甸是自己故土的完顏部。
而是今天來朝的主角東海女直諸部。
允許這些東海女直,進入曷懶甸地區耕作、定居生活。
因而贏得了東海女直諸部的擁戴。
同時,耶律洪基的這一舉動,也成功的震懾了高麗各地士紳的異動。
因為,遼人用堅決的手段,表明了——假如,高麗人頑抗大遼。
那麼遼國不介意,讓女直人來對付他們。
比起遼兵,女直人無疑殘暴的多。
曷懶甸地區的高麗人,在過去半年,不斷逃亡就是明證。
自然,東海女直各部,是如今最擁戴耶律洪基的女直了。
同時,這樣做之後,東海女直與完顏部就結下仇了。
對遼人來說,這是三贏——遼人贏三次。
贏麻了都!
而這個決定,在最近,又讓遼人贏了一次——蕭不噠野,征戰日本,所召集的女直義從,有七成是來自東海女直諸部。
這是女直人的投名狀。
在這樣的情況下,耶律洪基和東海女直各部的關係,迅速親密起來。
他甚至開始公開稱呼東海女直諸部首領為愛卿,同時冊封各部首領,為刺史、節度留後等官職。
這使得遼國的觸角,進入東海女直諸部之中。
但東海女直,卻並沒有任何牴觸。
相反很開心!
一個個在耶律洪基面前,都是忠不可言。
嘴裡的馬屁,更是一個接一個。
甚至,有女直首領,以『天可汗』稱呼耶律洪基。
這就讓耶律洪基,如痴如醉,好似不在人間。
當然,嘴上他還是很謙虛的。
「愛卿繆矣!」他扶起那位女直首領:「天可汗,乃是大唐太宗皇帝的美稱!」
「朕較大唐太宗皇帝,還是略有差距的!」
那首領聽著,當即說道:「陛下,臣不知道什麼大唐太宗皇帝,也沒聽說過!」
「在臣心中,只有陛下才當得起天可汗之稱!」
耶律洪基的臉色,頓時無比紅潤:「卿真朕忠臣也!」
於是大手一揮,就賞給這位女直首領,帛布百匹,棉布五十匹,糖霜十斤。
後者得了賞賜,開心的跟個孩子一樣。
只有在旁陪坐的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樞密使梁穎的臉色,有些僵硬。
因為,耶律洪基已經持續了一個月的大撒幣。
在這位陛下的慷慨賞賜下,固然各部都成為了大遼的忠臣。
卻也將從南朝買回來的財貨,散了個一乾二淨。
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散出去超過百萬貫的財帛。
很多商貨,甚至還在汴京,就已經被這位陛下許了出去。
再這麼搞下去……
梁穎感覺,恐怕只能加稅了。
於是,等到宴席散後,梁穎聯合著蕭兀納等人,來到了耶律洪基的帳中,開始勸說他『節用』。
耶律洪基自是滿口答應。
但,梁穎等人早就知道他的套路了。
這一個多月來,耶律洪基哪次不是答應他們『朕會注意的』。
回頭,就將承諾丟去了九霄雲外。
依然是大撒幣!
女直各部、渤海各部、甚至高麗的降臣,都能從他這裡,撈到好處。
搞得今年的頭魚宴,變成了遼國大酬賓現場。
至今,依然有源源不斷的女直部落,從千里甚至數千里外趕來赴宴。
於是,梁穎道:「陛下……」
「太師在高麗,每日都在催促軍賞……」
「大軍如今正在圍攻王逆開京……」
「若賞賜不足,難免士氣跌落……」
「願陛下明察!」
耶律洪基聽到前線戰事,終於正色,道:「朕知道了!」
「但相公也該知道,若無朕在此聯絡各方,太師在高麗,哪能如此順利?」
前面三次遼伐高麗,都是後院失火。
而後院失火,除了高麗人的反抗,就是女直各部的搗亂了。
吸取了前面三次失敗教訓後,耶律洪基才會來到這裡,開始大撒幣,以籠絡女直各部。
效果立竿見影。
有了賞賜,拿到了好處,女直各部不僅僅不給遼軍添亂了。
反而幫著遼軍,出兵征討高麗。
但,後遺症也是有的。
那就是,撒幣真的很爽!
一直撒幣一直爽!
耶律洪基老了,就喜歡聽人吹捧。
而女直各部、渤海諸部、高麗士紳們,則很對他的胃口。
像是今天,東海女直各部,給他戴上的天可汗的帽子。
就是他這輩子最想要的頭銜了。
梁穎和蕭兀納對視一眼,正欲繼續勸說。
一個內臣,就從帳外走了進來。
他來到耶律洪基面前,跪下來,將一封奏疏呈上。
耶律洪基接過來,掃了一眼,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相公們請看!」
他將這奏疏送給梁穎等人:「出使南朝的耶律琚與耶律永昌,已為朕與諸位愛卿,解決了一切煩惱!」
「一匹劣布、次布,不過五百文!」
「划算得很吶!」
一貫都不到的絹布,哪怕質量差了些,即使是瑕疵多了點。
但它便宜啊!
五十萬貫交子就能買到了七八十萬匹了。
而五十萬貫交子才多少錢?
也就十萬兩白銀!
大安島多挖幾年就有了。
若蕭不噠野再找幾個銀礦,那一年挖出來的銀子,就夠支付這筆貨款。
而七八十萬匹絹布,怎麼都夠賞賜前線將校了!
至於前線的士兵們拿到了絹布,卻發現有問題,怎麼辦?
當然是,只能苦一苦他們,罵名耶律琚和耶律永昌來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