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赤腳前行
「這個《皇明祖訓》不就是咱的《祖訓錄》?」
朱元璋腦子轉的很快,幾乎是一眼就意識到了,於是大明天子振振有詞了起來:
「咱這祖訓如何無用?」
「秉正之訓,後世猶鑒!」
眼看夫君那一副得意勁兒,馬皇后笑著搖搖頭。
實際上雖然她與兒子們都不覺得這《祖訓錄》能達成大明天子預期的效果,但面對夫君的一意堅持,這些異議也都註定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但沒用歸沒用,夫君心裡多半還是會有點介懷的,就像上朝時有時礙於體面會壓下一些悶氣來後宮與她說一般,這些不入耳的異議也是被壓在心裡。
而眼下朱元璋也難免得意,就像幾個兒子幼時會努力證明自己是對的一般。
「好好好,妾身以後啊,決不說咱大明寶訓半句的不是。」
聽得皇后糅雜了笑意的保證,朱元璋得意表情稍憩,輕咳一聲道:
「倒也不是如此說,咱也知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妹子是咱的女諸葛,當然還是說得的。」
「至於標兒和你們幾個……」
幾個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就聽到老爹氣定神閒的教訓:
「對寶訓當多讀少議,若有不解便來尋咱請教。」
「其中俱是咱處世經驗,秉其則守其理,這可是後世都難求的福分。」
幾個皇子乖乖低頭遵命,不過朱標覺得後世引這祖訓多半也只是當史料來看,未必真覺得其多正確。
而且都說了,這「元以寬失天下」之言僅見於洪武七年祖訓錄,言下之意便是還有後面版本的祖訓錄,而且其中就無這句話了,其中所蘊含的意思就挺值得推敲的。
但老爹目前明顯正在興頭上,朱標也不打算去觸這個霉頭,而是轉道:
「這後世說治國就是治吏,兒臣覺得似與爹爹之理政相似。」
朱元璋點點頭,抬頭看著光幕上的影影綽綽,慢慢道:
「滅元者,義軍也,後世稱之為農民起義,歸根結底,百姓也。」
「吏治清明與否,便是關係到百姓之生計。」
「若是天下泰康,衣食足倉廩實,誰會去入義軍搏命?咱大明江山如何不穩當?」
「民心便是天下心,即是天命之所在,便為朕所承之天命。」
朱元璋這話說的很慢,中間還時不時停頓一下似是在思考,不過對朱標來,這些話都相當贊同,不過心中同時也難免思考:
那咱大明之亡,是不是失掉了這份民心之所向?
那頭朱棣也一起昂頭想了一下,旋即便道:
「爹,這些話祖訓錄上也都沒,是不是現想的?」
大明天子暫時抑制住了蠢蠢欲動右手,沒好氣道:
「急甚麼?明日祖訓錄里便有了。」
「到時候老四的課業咱第一個考!」
朱棣的臉頓時白了一分:
「爹,北平防務要緊,兒臣要與大將軍偕同北上恐怕……」
但這個說法得到了洪武帝輕描淡寫的婉拒:
「北平少你一個,咱大明亡不了國,且先在應天府過個團圓年,再計較其他事。」
那言下之意,過年也還得忙課業?大明四皇子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
「蒙元之寬,倒是幾似劉季玉之寬了。」
龐統忍不住點評道:
「待大姓以寬,致使黔首受其亂,遂使玄德公俯拾益州民心。」
聽龐統這麼說,關羽也少見評道:
「當時某在荊州,見兄長書信稱軍師要以嚴刑峻法治益州,彼時還以為軍師要治百姓以嚴,後來才乃是專於大姓。」
「暌違光幕已久,如今觀元之亡,遂明軍師待大姓以嚴無異於待百姓以寬,嚴寬相濟遂有治,才使乎荊州商賈皆傳益州治名,真想……」
不待關羽說完,急性子的張飛便道:
「如今既擒了曹操,天下眼看將定,等戰事暫歇兩位哥哥與諸軍師何妨往成都一游?」
「到時俺願牽馬撐船,好讓二哥和徐軍師盡攬巴中勝景。」
不得不說張飛這個提議相當有誘惑力,最終還是劉備笑嘆:
「如今天下將定未定,如此反倒愈發不能鬆懈,且……再等兩年。」
關羽捋捋鬍鬚,很是神往了一陣後也是嘆息:
「如今荊豫大小事,莫要說某與元直,翼德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
話題又重新回到眼下,孔明搖扇笑笑道:
「治事無外乎情與法。」
「於大姓寬情便是與百姓薄情,如此倒不如嚴勒不法,如此才是與百姓寬情之法。」
「寬猛相濟,乃是於吏用以猛法,如此方能寬民,由而濟世。」
眼看著劉備與其麾下言笑晏晏,曹操下意識看向了屬於他的文武們。
夏侯惇滿臉憤憤,董昭猶有不甘,劉曄面色扭曲,荀彧抄著手面無表情,姿態一絲不苟。
荀攸此時也正望向他,兩人視線觸碰時都讀出了對方的酸苦之意。
【於華夏而言,秦造基底,漢合民族,唐創高度,宋妝雅賦。
而明朝則是將這坨被胡人砍了數百年的爛泥,混著胡人的鮮血重新捏了起來。
如果沒有這個朝代,或許我們如今看秦漢隋唐大約與土耳其人看拜占庭一樣,或是如同今日俄羅斯看基輔羅斯。
而漢的衰落或許就要從安史之亂算起,而那時,國外的史書中頂多會嘆息一句:
「這個曾經創造過輝煌的偉大民族,最終在蒙古人的進攻下與他們的文明一同埋葬於崖山海底,一如君士坦丁堡陷落於土耳其人之手。」
到了那時,秦漢隋唐之功只能躺在角落裡慢慢泛黃,最終隨著一襲西風紛紛揚揚作無人悼念的一抷黃土,歷史的書本翻過一頁抖抖身子,這抷被蓋過的黃土便永遠定格在了那裡。
於這個政權而言,元太過蒙昧,宋太過偏頗,唐年代久遠,先人所傳承下來的政治經濟以及軍事架構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時候,但卻無一個完善的經驗可以借鑑。
而與此同時,前宋兩滅,南北俱失,江河化作天塹斷隔南北,先人所留下的爛攤子也落在了這個政權的肩上。
懷裡揣著早已泛黃的燦爛歷史,眼前遍布藏在黑暗中的帶刺荊棘。
這個身上還掛著刺眼傷痕的政權,赤腳踏進了這片黑暗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