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後記2 韋孝寬的陰謀，鳳凰的心思（下）
伴隨著「鳳凰飛升必成皇」的流言傳出，高緯之死的消息很快也席捲了整個鄴城，一時之間，士族與勛貴之中皆是疑雲重重，鄴城的各大酒肆及秦樓楚館中更是眾說紛紜，有關「慕容珏」此人的身份猜測及過往竟成了討論最熱的話題，有的甚至於將他的容貌拿來與二百年前那個有「數載孌童生涯，一朝鐵血皇帝」之稱的西燕皇帝慕容沖相比。
「想不到繼蘭陵王與韓子高之後，還有如此傾國男色，不知這個慕容珏是否有他先祖慕容沖之志啊？哈哈哈……」
「有沒有此志不知道，但是聽說這小子心狠手辣，暴虐非常，小小年紀不管是戰場上殺敵，還是殺自己人都毫不手軟！聽說他慕容氏一族當初就是因為造反而被滅滿門的，而這小子在陛下與皇后回鄴都面聖時，帶著晉陽兵入鄴城，那聲勢私毫不亞於當年侯景帶著三千兵馬入南梁建康的破壞力啊！」
「確實如此，依我看，那安樂王就是這小子殺的，這是在為他們慕容氏報仇呢！這小子極度危險，除非他沒有謀反之心，而一旦有，恐怕這鄴城也……」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原本是要造反的，幸得皇后及時阻止才沒有讓他得逞，而皇后也因著與他之間的關係也沒有施以重罰，反而加以重用，至於他與皇后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嘿嘿，你過來，我私下告訴你……」
一個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拉了一兩眼冒精光的文士過來，低頭竊竊私語著什麼，就在聊得正火熱之時，突地一隻手探過來，猛地掐著那男子的脖頸就提了出去，那文士見罷，嚇得提起腳飛跑。
整個茶館裡的客人也紛紛掩頭逃散。
「這位小兄弟，饒命……饒命……」
「誰讓你在這裡詆毀皇后名譽的？」鳳凰用力扣緊了中年男子的後頸，冷聲問。
「小的沒有……小的怎敢詆毀皇后……」
鳳凰再次用力，中年男子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摁斷，忙道：「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如若再讓我聽到，我立刻殺了你！」
「是，是，是！」
鳳凰的手稍稍一松，中年男子立即閃身便逃，剛逃出酒肆之門時，便碰到凌夜帶了一眾甲士過來，其中兩名甲士一人拽了這中年男子的一條胳膊就往大理寺的方向大步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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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夜看了鳳凰一眼，說道：「小子，我家女郎想見你！」
……
鳳凰知道凌夜口中的女郎是誰，與他一樣，即便是她成了親，當了皇后，在他們心中，她永遠都是那個她，不會因身份的轉變而有所改變。
鳳凰來到了昭陽殿，看到蕭錦玉身著一襲素袍正倚靠在一榻几上，寬鬆的玄袍之下可見高高隆起的腹部，她一手扶著肚子，白玉無瑕的臉上已漸漸顯出對孩子的期待以及母性的慈愛。
「鳳凰，你來了？」
殿中沒有別人，就連高長恭此時也不在此，足可見她對他的信任。
看到他走進來，蕭錦玉臉上滿是溫柔和關切的笑容。
鳳凰亦含笑點頭，走到她面前，忍不住也蹲下身，伸出手來，似要撫向她腹中的嬰孩，卻又顧慮到什麼忙收回了手。
蕭錦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斂，道：「無事，鳳凰，你喜歡小孩子嗎？等他出生了，長大一些了，我讓他跟你學習射藝，可好？」
鳳凰愣了一下，旋即點頭。
殿中忽然變得靜謐無聲，或者說只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鳳凰，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或是外面在傳言些什麼，我都信你，深信不疑！」她忽然道。
鳳凰霍然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裡隱隱含淚。
「卿哥哥，我沒有殺安樂王高緯，雖然我是去見過他，也的確想殺他，但我一直記得卿哥哥的話，即便他犯了錯，也要以律法來懲治，否則誰都能提刀殺人，這世間便失了秩序，律法便無法真正的施展下去了！」
「我知道，所以我說，對你深信不疑，鳳凰，永遠不要懷疑自己！也不要懷疑我對你的信任！」
「這件事情，我已讓凌夜去查，定能還你一個清白！」蕭錦玉說道。
「其實不用查，我能猜到是誰的，卿哥哥，對不起，我好像很難掌控我手下的這一群惡人了！我知道是他們在逼我！」
蕭錦玉有些愕然，但很快也似想到了什麼，恢復平靜。
「鳳凰，能告訴我，你在晉陽的幾年都經歷了一些什麼嗎？」
鳳凰靜默了一會兒，答道：「就是上戰場，打突厥兵，段大都督教了我一些戰略之術，讓我帶兵，我立了功，他也毫不吝嗇給我嘉獎，升官！
但同時晉陽的那些勛貴有很多都對我不滿，他們會經常使一些詭計招術來挑釁我，不過後來都被我制服了！
我現在手下掌控的有很多都是曾經被我制服的一些勛貴之兵，還有一些是曾經追隨過我祖父、父親的人，因為我祖父的聲望極高，有許多曾經敬仰祖父的人又選擇了追隨我！
可是，卿哥哥，就像你說的，他們各懷心思，有很多很多的想法與我背道而馳，他們蔑視漢人的禮節，以強者為尊，不遵法，也不愛護百姓，他們眼中只有利益、甚至是貪婪！
我帶他們來鄴城相助於你與蘭陵王時，曾許諾過他們榮華富貴，可是他們還是不滿足卿哥哥給他們的賞賜、甚至是我給予他們的獎賞，有時候，他們還會去擾民，去搶掠，就像是強盜土匪一般！
我約束過他們了！可是卿哥哥，好難，是不是我能力不夠，想要完全控制住這一支軍隊，好難，稍有不如意，他們就想要造反，甚至還想慫恿我造反！
我好想殺了他們，可是又不能這麼做，畢竟他們中有好一些人都是真心跟隨我的人，也是我祖父父親留下來的……」
聽到這裡，蕭錦玉心中都似被揪的一下痛，她緩緩起身，抬手起來，輕撫了一下鳳凰的頭頂。
「對不起，鳳凰，是我忽視了你的感受，給了你沉重的壓力，讓你辛苦了！」
「不過，我很高興，你能說出來，這件事情，你不必管了，讓我來處理，好麼？以後你就留在禁軍之中，那些人，我再給予一些獎賞，讓他們去邊鎮駐守立功……」
鳳凰沒有再說話，含笑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鳳凰突地說了句：「卿哥哥，其實操勞國事也很辛苦的吧，你現在還大著肚子……」
「不辛苦，能看到國泰民安，看到你們都過得好，我做什麼都值得！」
鳳凰聽罷，看著她含笑著的眼睛，也禁不住揚唇一笑。
「那我先走了，卿哥哥要好好保重身體！」
蕭錦玉點頭。
鳳凰這才起身戀戀不捨的向殿外走去，心中卻暗忖道：若是這世間人人都如你這般心中存有大愛，嚮往光明，善待弱小，那該有多好？
可惜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他們天生便帶著惡性，即便你對他們再好，他們也永遠不知足，不會被感化，甚至反而會在你背後插上一刀！
卿哥哥，你太美好了！所以你不知道這世間，還有著這樣一些人，他們壞得徹底，根本不配得到你的愛護！
待鳳凰走後，高長恭才從後殿走出來，來到蕭錦玉身邊，此時此刻，他才長舒了一口氣，若說不擔心是假的，現在外面人人都傳慕容珏性情冷酷暴虐，他不知道人到底會不會變？
「長恭，你也看到了吧，鳳凰他沒有變，只是……他承擔了一些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壓力。」
「有時候我都有些後悔，若是一直帶著他在身邊就好了，也不需要他成為名震四方的大將軍，就像從前的鳳凰一樣無憂無慮，可是你看他現在……他現在心裡藏了太多太多事了！」
「我甚至不知道怎樣才是對他好？放他去往別處，他會不會覺得是我在驅趕他走？可是讓他留在我身邊，似乎也並不開心……」
「長恭，對他，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高長恭輕輕攬了她的身體，說道：「阿玉，是你想得太多了，你總是為別人著想，小心翼翼的怕傷害到任何人，可是他也會有自己的想法，也許他更害怕會傷害到你，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那時候我總以為讓你離開齊國，讓蕭顯帶著你去到一個沒有昏君佞臣與小人的地方，便是對你最大的保護，即便是我死了，也值得，可我沒想到最後卻造成了對你最大的傷害，
所以，阿玉，別想那麼多了，別想著一個人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你也不是神，也會累！
你放心，我會派人看著慕容珏，不會讓他走錯路，也不會讓那些鮮卑軍士反控制了他！」
說到這裡，高長恭又是苦笑：「說起來，這些勛貴惡勢力就跟當初的侯景一樣，是我齊國王朝的奠基者，是用來對抗周國最強大的軍事保障，可這些人卻大多數人品極壞，有著人性最醜陋的一面。
當初我父親就想重用漢臣，高洋與高演兩位叔父更是想要組建漢軍，讓鮮卑勛貴低頭，可後來都功功虧一簣了！」
蕭錦玉亦接道：「我知道，其實齊國的律法已修訂的十分完整，許多政令也很健全，就是實施下去很難，少有遵從者，那些鮮卑勛貴習慣了欺壓良民、貪髒枉法……因為沒有人能管得住……因為他們是齊國的軍事保障……」
說到這裡，她又十分樂觀的一笑，看向高長恭認真道：「不過不要緊，我們有時間多提拔一些能人來制服這些人！
如今我們讓顯舅舅和阿璇在邊塞訓練漢軍，鳳凰也在鄴城訓練漢人勇士作為禁軍，總有一天會成功的，無非就是要等得久一些……」
「我們再讓一些有才幹之人去地方上治理，就像我們從前在朔州一樣，將每一個地方治理好了，這個國家也就慢慢變得好起來了……」
高長恭也點頭微微一笑，再次將耳朵貼在了她的肚子上，感受到腹中生命的跳動，他的臉上也洋溢出幸福的喜悅。
「我們的孩子就快出生了，阿玉，你說取什麼名字好？」
蕭錦玉莞爾一笑：「取名字的事情還是交給你吧！我就偷一下懶了！」
……
鳳凰回到營中時，卻見段崇和一群將官正在分髒，有幾人甚至還摟了幾個女人回來。
那幾個女子正眼神驚恐滿面淚痕瑟瑟發抖，一看就是良家女子。
「你們在做什麼？」鳳凰厲聲問。
「少主，這些兄弟跟隨著你打了多年的仗，吃了不少苦頭，曾經一個月連飯都吃不上，這好不容易過上了一點好日子，他們想幹什麼，你就隨他們去得了，何必管得這麼死呢？」段崇說道。
鳳凰氣得再次掐住了段崇的喉嚨：「你又帶他們去搶掠鄴城周邊的百姓了？還搶了良家女？」
「放她們走！否則，我殺了你們！」
幾個將官臉色大變，但懾於鳳凰的威勢，只好放了幾個女子。
那幾名女子略帶感激的看了這個絕色少年一眼，慌忙向營帳外奔去。
段崇的神色十分不好看，甚至揶揄道：「少主，你知道現在鄴城都在傳什麼嗎？所有人都認為你會造反，你覺得我們能得善終嗎？」
「你真覺得那個女人不會疑你嗎？多少君王為了鞏固自己的帝位而亂殺功臣？
現在那個女人口口聲聲說施行仁政，以儒治國，可她的仁政就是讓我們鮮卑人學習漢人儒家那一套婦人之仁的東西！
學那些做什麼？我們鮮卑人本就是馬背上打天下，無論是北魏、東魏還是齊國，都是以武定國，學那些漢人文化有什麼用？不就是想磨掉我們的爪牙麼？」
「她讓你操練漢軍，不也是想逐漸消耗掉我們鮮卑勛貴的勢力麼？」
「少主，這個女人……」
「這麼說來，恃強凌弱就是你們的信仰，是麼？」鳳凰冷笑著打斷，「我不怕被懷疑，我覺得可悲的是，有的人泯滅了人性卻不自知，不過……如你們這般的人，又怎懂得她的好？」
苦澀又冷誚的笑了一聲後，他又忽然將話鋒一轉問：「你們很想造反，是麼？」
幾個將官眼中一亮。
就連段崇都有些驚疑的看向他。
「少主，難道你想通了？」
鳳凰陡地變得冷靜下來，他掃了一眼各將官，又看向段崇，誚笑道：「我不認同你們的觀點，但是有一樣，你說的是對的，這段時間，看著她與高長恭在一起我的確很難受，所以我要將她奪回來，原本也是我先遇上她的……」
段崇的眼中露出將信將疑的光芒。
「怎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鳳凰看向他反問道。
「那少主，我們以什麼名義來舉旗造反呢？」
「你覺得呢？」
看到鳳凰眼中似笑非笑狠厲的光芒，段崇心中既懼又喜，最終咧嘴笑道：「全憑少主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