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在屋裡說話的動靜有些大,顧小魚自然聽到了,說的什麼內容他不清楚,可顧歡喜的情緒激動,他能感受的到。
於是,許懷義一出來,他就迎上去問,「您是不是惹娘生氣了?」
許懷義嘴角抽了抽,「你咋不關心一下我被你娘給罵了呢?」
顧小魚理所當然的道,「您惹娘生氣,被罵不是很正常的嗎?」
擱在以前他的認知里,這種情況自是不正常的,女子以夫為尊,即便是丈夫做的不對,也該有長輩們教導,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女子置喙。
但現在,他竟已覺得,顧歡喜教訓許懷義天經地義。
許懷義「嘿」了聲,揪著他的後脖領子,就給提留到西屋去,還刻意關上門,這才低聲問,「剛才我跟你娘說話你都聽見了?」
顧小魚面無表情的整理著衣服,聞言,搖搖頭,「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兒子豈敢去聽您和娘的牆角?」
許懷義胡嚕了把他的腦袋,「你小子還挺有眼力見……」
顧小魚如今已經漸漸習慣許懷義的某些表達親近的動作了,比如仗著身高優勢提留他就走,比如胡嚕他腦袋,還有彈他額頭,幫他粗魯的搓背,在他跑完幾圈後,嘴裡一邊數落一邊給他不溫柔的揉小腿放鬆。
他往往被蹂躪的沒什麼形象,但他已經從最開始的震驚,到無語,再到麻木,如今,嗯,安之若素,甚至覺到了親切。
這是否就是書中說的物極必反?
果然,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跟在這樣一位父親身邊,他遲早也會行為迥異。
「您跟娘到底說了什麼事兒惹娘不悅?」
他雖然問了,可心裡還是多少有些忐忑。
大人們有事兒,總喜歡以孩子年紀小為由,藏著掖著,好像這樣就是為孩子好,卻不知,這樣被排斥在外的感受,並不純然都是被愛護的感動,還有難受。
然而,許懷義沒讓他失望,他毫不隱瞞的把倆人剛才的爭執說了一遍,末了,清了下嗓子,擺出為父的威嚴,問道,「你覺得這事兒,誰對誰錯?」
顧小魚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娘對您錯。」
許懷義噎了下,「你也覺得我錯了?」
顧小魚毫不猶豫的點頭。
許懷義鬱悶的道,「男人不是都該站在男人一邊嗎?你咋總跟我唱反調呢?你說說,我哪兒錯了?」
顧小魚意外的瞥他一眼,「子不言父過,您確定讓兒子說?」
許懷義哼了聲,「我沒那么小心眼兒,你只管說,不過,不許胡說,不然,老子修理你……」說著,忍不住先彈了他額頭一下。
不輕不重的,介於玩笑跟泄憤之間。
顧小魚早已淡定,一本正經的道,「那兒子就直言了,您有三錯,第一,您出爾反爾……」
許懷義下意識的就要反駁,
顧小魚沒給他機會,繼續道,「您是想說,您是有緣由的對吧?可不管您的理由再充分,您答應了娘的事,沒有做到,就是沒有做到,明明之前,您說得七天就走,可您臨到走時,又反悔了,您現在就是搬出天大的理由,對娘而言,也是您失信。」
許懷義臉色變了變,小心翼翼的問,「有這麼嚴重嗎?」
好傢夥,都個整出失信了。
顧小魚繃著小臉道,「人無信而不立,您說嚴不嚴重?」
許懷義緊張起來。
顧小魚又道,「當然,娘最氣的應該不是您失信於她……」
許懷義忙不迭的接過話去,「嗯,我知道,她是生氣我又濫好心了,不該心軟,不該答應他們留到過完中秋再走……」
顧小魚點點頭,「這就是您的第二錯,您善良心軟,其實沒多大問題,可善良心軟,該有個節制,要適度,不然,便是軟弱可欺,還會傷及自身和家人。」
許懷義一臉憋屈和冤枉,「我沒不節制啊,我肯定是有底線的,哪能由著他們一再提要求呢?我又不傻,我之所以同意他們留到中秋節,也是思慮再三,覺得這麼做,利大於弊才點頭的,要是傷及自身跟家人,我肯定不能答應啊,誰輕誰重,我還能拎不清?全村人的命加起來,也沒你娘重要啊,我怎麼可能為了顧及別人,就委屈你娘呢?」
顧小魚沒說話。
許懷義瞪著他,「你不信?」
顧小魚這才道,「我信,娘應該也信,可旁人未必能看得懂,他們會以為您急公好義,這種名聲,對您來說,當然,也不能說不好,但以後呢?您能一直如此滿足他們的索取麼?一旦觸及您底線,他們會不會翻臉?升米恩、斗米仇,得寸進尺、慾壑難填,人性自古如此。」
「我其實不在意他們咋看我,我……」許懷義無奈的嘆了聲,「我要說我幫他們,壓根無所求,不圖他們感恩,也不圖他們報答,更不稀罕啥好名聲,你信不信?」
顧小魚點了下頭,雖然這種傻子很少,但也不是沒有。
許懷義被他的表情給氣笑了,「你那啥眼神?」
顧小魚心虛的撇開臉,蛋又忍不住好奇的追問,「那您圖什麼?」
「圖問心無愧,圖心安理得……」許懷義沒好氣的說完,倒是平靜下來,「我就想活的光明磊落,坦坦蕩蕩,對得起……」
對得起那一身制服。
顧小魚沒追問他後面的未盡至語是什麼,但他的意思明白了,此刻,對他的行為倒是有了很大改觀,還隱隱有點敬佩,「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這話說的容易,想做到卻狠難,很多人以此標榜,可多半是沽寧釣魚之輩,真正的君子義士鳳毛麟角。
許懷義頓時有種找到知己的激動,「對,對,就是這話,你現在理解為父了吧?」
顧小魚抿抿唇,「兒子理解也沒用,一切還是以娘的意願為主。」
聞言,許懷義一下子就又蔫頭耷腦了,「也對,啥都沒你娘重要,你娘只要不高興,啥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啊?必須是佛擋殺佛,魔擋殺魔!」
顧小魚,「……」
您這也太沒原則了。
虧他剛才還敬佩他,有君子義士之風呢,轉頭就變了。
許懷義抹了把臉,鬱郁的問,「你說為父錯誤有三,還有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