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坑到底
聞言,安大人沉沉地嘆了口氣,卻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轉而關心起榆樹村的情況來。
那日沈七和單大鈞回來,向他回稟榆樹村的傷亡情況,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如今他想聽聽陸承景和商晚會怎麼說。
商晚不耐煩說那麼多話,全讓陸承景代勞。
陸承景的敘述詳略得當,該突出突出,該隱瞞隱瞞,並趁勢將話題引到賑災糧上頭。
安大人一聽,那眉頭就皺了起來,沉聲道:「近幾年我國與夏國邊境摩擦不斷,國內災害頻發,以致國庫空虛。此次受災的只有慶陽府,朝中好些人以為災情不算嚴重,戶部也只撥下一萬兩賑災款,這沿途送來……」
他話未說完,卻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撥動。
陸承景眼眸微深。
一萬兩賑災銀,從京城送來,層層盤剝之下,到東寧縣還能剩下多少?
他神色一變,眉宇間多了幾分焦急。
「大人,村中房屋受損嚴重,好些人家中的糧食都被雨水泡爛,糧種也遭了殃。地里的麥苗受損頗多,必然會影響今夏的收成。」
「今年開春早,大部分人家已經將穀子種了下去,這地動一遭,也不知會不會受到影響。馬上四月,糜子也該播種,待秋天才有一個好收成。若沒有糧吃不飽,村民們如何有力氣下地幹活?」
「榆樹村都如此,柳樹村的情形只會更糟,其他受災村縣的情況也不遑多讓。距離夏收還有三個月,若沒有朝廷的賑災糧,大家恐怕撐不到那個時候。」
穀子就是小米,糜子則是黃米,尋常村里人吃的米飯便是自家種的黃米燜的,若捨得花錢,也可以到米鋪買些南邊的稻米回去混合著煮。
陸承景所說的這些都是從吳老爹他們口中了解到的,這番話雖是為了在安大人面前賣慘,但也是村裡的真實情況。
他神情擔憂,安大人的神色也越發嚴峻。
商晚暗自嘖嘖,這倆揣著明白裝糊塗,在這兒比演技呢?
安大人捧著茶盞,看向陸承景,「你對鄉間耕作之事倒是了解不少。」
「大部分都是聽村里老人說的。」陸承景聽出話外音,如實道,「閒時也看過些農學方面的雜書,略知一二。」
安大人點點頭,仿佛就隨意一問,繼續說起賑災糧之事。
「無需太過擔憂,我已派人去平安府和延安府借糧,也請府縣各鄉紳籌措糧款,這兩日就有結果,應該足以應對災情。」
他此言無疑是給陸承景吃了顆定心丸。
有他在,即便朝廷的賑災糧款下不來,他籌措的糧款也能及時送到各村縣。
「身在大人治下,是百姓之福。」陸承景面露感激之色,「尚在家中時,父親便時常教導我兄弟三人要多行善舉,父親也以身作則,每逢災年都會開設粥棚救濟災民。」
「經年積累之下,家中略有存糧,如今遭逢大災,父親定然也心急如焚,想要為受災百姓出一份綿薄之力。大人若籌措糧款,不妨多考慮考慮陸家。」
安大人眼角抽了抽,暗暗打量陸承景,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坑自個兒親爹的。
不過,想到陸承景已經被陸家逐出宗族,今兒又被陸家米鋪的掌柜一番栽贓陷害,心裡存了氣,趁機坑陸家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安大人輕咳兩聲,沉聲道:「本官記下了,斷不會寒了乃父那顆扶貧濟困的善心。」
陸承景微笑,「四年前突發洪災,家父領著鄉紳們籌措過大筆糧款,頗得前任縣令讚許。大人若是放心,不妨將此事交給家父,家父定然能替大人分憂。」
安大人:這是兒子坑爹,一坑到底?
他升任到慶陽府之後,查過往年的帳冊和記錄。身在官場,對其中的一些貓膩自然清楚。
如今聽陸承景特意提到四年前的洪災,心思一轉便有了計較。
他心中的愁緒散去幾分,稱讚陸承景孝順。
商晚一邊逗圓圓一邊聽兩人寒暄,無聊得想打哈欠。
漸漸地,二人的話題終於扯到了服毒自盡的田勝身上。
「本官排查過所有可疑之人,揪出來一個負責放飯的差役。」安大人道,「那差役收了田夫人的銀子,當夜幫她傳了句話給田勝。」
商晚總算聽到點感興趣的了,追問道:「什麼話?」
「大意是兒子發了高熱。」
商晚:「就這一句?」
安大人點點頭,「那差役覺得傳句話就能得二兩銀子,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話,便答應幫忙。」
陸承景問:「大人可派人問過田夫人?」
「自然。」安大人道,「不過,沈護衛上門時,田夫人和兩個孩子都已經不見蹤影,家中的僕從散去大半,剩下的老僕也不知三人去向。」
商晚蹙眉猜測道:「會不會被人害了?」
畢竟田勝都死了,若背後之人想要斬草除根,沒道理放過田夫人和兩個孩子。
安大人也不確定,只道:「守城的官兵不曾見三人出城,城中也搜不到人。」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三人情形如何,恐怕只有三人自己知曉。
陸承景垂眸思量。
安大人提起另一件事,「朝廷文書已經下發,再過幾日新縣令便會到任,等新縣令一到,我便會返回府城。商娘子,若你製得新藥,可傳信一封,我派人來取。」
商晚想說不用那麼麻煩,她讓人帶去府城便是。可話還沒出口,陸承景突然朝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商晚到嘴邊的話一拐彎,拒絕的話變成了好。
等告辭出了縣衙,商晚才問陸承景,「為何要答應?」
陸承景替圓圓擦去口水,緩聲道:「大人一番美意,娘子為何要拒絕?」
美意?
商晚眨巴眨巴眼,「說具體點兒。」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陸承景掃了眼身側來往的行人,「回去再同娘子細言。」
商晚俯身上前,盯著陸承景的側臉,「你喊我什麼?」
「娘子。」陸承景微微別開臉,故作鎮定地反問,「你我是夫妻,這稱呼有何不妥?」
「挺妥的。」商晚直起身,繼續推著輪椅往前走,「以後就這麼喊。」
陸承景唇角輕揚,眼中笑意還未浮起便落了下去,漆黑的眼盯著自身側駛過的紅漆馬車。
車簾被風掀起,露出馬車內那張熟悉的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