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入瓮
晚夏的冷宮,如寒冬冷肅。
張擇看著郭順,沒有驚慌沒有憤怒。
「哪個案子啊?」他問,「你要我認什麼?都沒問,怎麼就死活不認了?」
郭順沒有適才跟隨時候那般卑微討好,挺直脊背,沉聲說:「張擇,你適才去哪裡了?」
張擇看著他笑了笑:「我去哪裡,不是你能問的。」
「這還叫不認嗎?」郭順喝道,擺手一揮,「將他放入瓮中!」
但尷尬的是,四周站著的兵衛沒有動。
張擇笑了聲:「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還不會審案,我們監事院可不是要知道對方的答案,而是給出答案,讓對方認。」
他看著郭順。
「所以,你要我認什麼?」
說罷又想到什麼,不再看郭順,而是看四周,似乎在尋找什麼人。
「娘娘,你要我認什麼?」
郭順上前一步,但又有些害怕,因為進宮不得佩刀,他忙從一旁兵衛手中奪過一把刀:「張擇,你是不是跟楚王勾結!」
張擇看著他:「這樣問就對了,直接栽贓罪名嘛。」
「你別跟我嬉皮笑臉的!」郭順喝道,「你——」
「行了!」有女聲傳來打斷郭順。
郭順忙站直身子,張擇也看向宮舍內,看到白瑛從大瓮後走出來。
「別問這些蠢話。」白瑛看了郭順一眼,再看向張擇,「張中丞又不是傻子。」
張擇看著白瑛:「娘娘動手果然快,前腳賜官,後腳就準備好罪名,罪名是我與楚王勾結謀逆嗎?」
他說著笑了笑,點點頭。
「選的好,我這個身份很有分量,我掌控著很多官員陰私之事,陛下會很在意。」
白瑛也不接他的話,看著他問:「你適才去哪裡了?」
「我的確去見楚王了。」張擇說,「確切說,見周景雲了,周景雲是在替楚王做事。」
他說罷看著白瑛。
「娘娘如果要問這個,不必大動干戈。」
白瑛笑了笑:「我知道,我問你,你就會告訴我,我在含涼殿問你呢,你會告訴我,楚王宴請,你去監視他了,現在面對大瓮.」她指了指身旁的炭火瓮,「你會告訴我是去與楚王勾結了。」
張擇看著她:「娘娘需要什麼我就答什麼。」
白瑛看著他忽地呸了聲:「張擇,你真把我當傻子,還不肯說實話,你除了見周景雲,還見了白籬!你以為我沒看到嗎?你以為我不知道白籬坐在楚王的馬車裡嗎?不知道她進了茶樓跟周景雲私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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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她神情變得憤怒。
「什麼勾結楚王,你先是勾結了白籬,然後才有了她嫁給楚王。」
「如果不是你,她能嫁給楚王?如果不是你,我會在見到楚王妃的時候才發現這是我妹妹?」
說到這裡她又大笑幾聲。
「這楚王妃還是我促成的!」
她指著張擇。
「張擇,我白瑛哪裡對不起你!你這樣對我!」
郭順在旁小心翼翼說:「娘娘莫動氣。」又看著張擇,痛心疾首,「張擇你太讓娘娘失望,你怎麼能背信棄義!」
張擇看著白瑛:「娘娘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又看到不該看到的人了?」
白瑛戒備地看著他:「是不是你搞的鬼?」
張擇肅容:「娘娘,你入了魔障。」他說著上前一步,「娘娘,你清醒一下,別中了他人的圈套。」
郭順將刀對準他:「站開,離娘娘遠些!」
張擇沒有理會郭順,只看著白瑛。
白瑛忽地笑了笑:「是,我是睡不著,是被魔障所困,但面對張中丞你,我清醒的很。」
她圍著張擇緩緩走了幾步。
「你也不是最近跟我妹妹勾結的,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說到這裡嗤笑一聲。
「我那天問你沒覺得楚王妃和我很像嗎?你呢,跟我說得什麼鬼話,還誇起我了,真是做賊心虛。」
「你當時裝的很像,但在我眼裡漏洞百出。」
「我故意把我的意圖告訴你,你隨後就去見了周景雲,讓周景雲把我的意圖告訴白籬。」
「你以為我要穩住的是她?」
聽到這裡張擇看著白瑛,若有所思點頭:「原來娘娘要穩住的是我啊。」
白瑛停下腳看著他,笑了:「對,我要穩住的是你。」 郭順在旁搖頭:「張擇,你真不該背棄娘娘。」
張擇看了郭順一眼:「沒有我背棄娘娘,哪有你出頭的機會。」
這是承認了嗎?郭順眼神興奮:「娘娘,我來審問!」
張擇看向白瑛:「不用那麼麻煩,我是什麼樣的人,娘娘也清楚,娘娘需要什麼我做什麼,指證什麼,都可以,我聽命就是,我不會為了保別人舍了自己的命。」
白瑛看著他,譏嘲一笑:「要你指證的很簡單,楚王與你早有勾結,先是借皇后案,翻出先太子案,給先太子洗冤恢復身份,然後李余搖身一變成為楚王,接下來就是除掉小皇子,然後聯合朝臣逼陛下過繼楚王為養子,封太子,就像當初,你們逼迫先帝封長陽王為太子那樣.」
她說完看了眼一旁的郭順,見郭順一副忠心耿耿握著刀守護她的模樣。
「記下來了嗎?」白瑛皺眉問。
郭順忙忙應聲是。
白瑛再看張擇:「中丞覺得這樣可以嗎?足夠讓你們不死也脫層皮了吧?」
張擇點頭:「娘娘聰明,先是拉出皇后案,讓皇后變成冤枉的,再威脅到小皇子,皇帝一定不會放過楚王。」
白瑛看著他:「來人。」伸手擺了擺,「送中丞入瓮。」
隨著她的話,那些兵衛一擁而上,張擇並沒有反抗,郭順也趁機上前,指揮著兵衛剝下張擇的官袍,這樣那樣綁縛,扔進瓮中。
「我沒想全身而退,受刑罰也是應該的。」張擇沒有掙扎,站在只能露一個頭的瓮中,看著白瑛,「就讓我最後一次再為娘娘做一次事,來寫我自己的認罪書,整理我的罪證。」
白瑛看著他,微微一笑,對郭順示意:「點火。」
聽到這句話,張擇一直平靜的臉色變了:「因為你找了這個蠢貨,就要除掉我嗎?」
正在親自點火的郭順羞惱:「張擇,你比我聰明多少?你不過是運氣好,當初那貴人踏斷了你爹的腿,要是踩斷的是我爹的腿,站在娘娘身邊的早就是我!」
張擇對他呸了聲。
白瑛似乎很高興他們兩個對罵,哈哈笑。
「中丞,你不是說過嗎?這世上只有死人最沒有威脅。」她說,「這可是你教我的,我牢記於心。」
張擇冷冷看著她:「娘娘的蛇蠍心腸可不是我教的。」
白瑛冷笑:「這時候說我蛇蠍心腸了?不誇我了?」說著咬牙,「是不是覺得我妹妹比我好啊?」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恨恨看著張擇。
「張擇,當初在太液池邊,是你先對我伸出手的,是你說要扶助我,是你說要為我震懾宵小,強權勢,養耳目,為我保駕助力!」
「你看上的是我!你眼裡應該只有我!」
白瑛上前一步,看著被困在瓮中的張擇,大瓮設計,人在其中不能站直,所以原本比她高很多的張擇此時與她平視。
她伸出手,撫上他的臉,輕聲說。
「我是不會讓你有機會像對我一樣對我妹妹的。」
「你只能為了我而生,也只能為了我而死。」
張擇猛地轉頭咬住她的手,白瑛發出一聲尖叫,郭順慌慌狠狠擊打張擇的臉,又有幾個兵衛湧來,一起合力才將白瑛的手從張擇口中奪出來.
白瑛手被咬掉了一塊肉,血流滿地,她痛的臉都變形了。
「混帳,混帳。」她尖聲罵。
「娘娘快去讓太醫包紮。」郭順扶著她就走。
白瑛反手給了他一巴掌,血沾染了他一臉。
「蠢貨!要你做什麼!」她罵道,「給我審,把認罪書,證據連夜都給我做好了!」
郭順忙應聲是,內侍宮女圍過來扶著白瑛向外走,走到宮門前時候,回頭看了眼。
大瓮里的張擇臉上滿是血,有咬她染上的血也有被兵衛打出的血。
「你算什麼東西。」看到白瑛回頭,張擇笑了,「我怎麼可能為了你而死!」
白瑛恨恨咬牙,扶著劇痛的手疾步走了出去。
痛。
痛到恨不得死了。
但在痛到無法忍受的時候,又會變緩,這時候就會覺得活過來。
這就是瓮烤刑罰的特點,讓人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以往看別人如此,感覺很有趣,但輪到自己親身體驗,感覺就很糟糕了。
「你覺得現在活著好,還是死了更好?」
耳邊有女聲輕問。
張擇緩緩睜開眼,視線昏昏,已經晚上了嗎?不,這裡不是冷宮宮舍,他也不似在大瓮中被火烤,昏昏的視線里天地無邊無際,似乎是大海,又似乎是雲霧中,他的身子懸浮其中,感覺不到自己了。
這樣,也感覺不到疼痛了。
張擇猛地坐起來,他能行動自如了?
他抬起頭,看到眼前站著的女子,是白籬的臉。
「沒想到我姐姐竟然要殺了你。」她說,又點點頭,「也不奇怪,她連自己的家人都能殺掉,更何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