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虎難下啊……」
荀彧長嘆一聲，神色漸漸恢復了平和。
也就在這時，有府內管事站在門外低聲地匯報導。
「曹仁將軍到了。」
荀彧聞言，整理了一番衣冠後，這才前去見曹仁。
到了待客廳的荀彧，語氣帶著幾分歉意地開口道。
「子孝將軍，久等了。」
「文若先生。」
曹仁連忙起身回禮，絲毫不敢在荀彧的面前托大。
除了曹操對於荀彧的看重外，更重要的是荀彧所展現的治政能力著實是讓人驚嘆。
而荀彧在與曹仁稍加客套後，便直入主題地開口道。
「子孝將軍，三日內不知能整備多少可用的兵馬？」
曹仁略微一怔，然後答道。「不知是守城用？還是出城作戰？」
「自是出城作戰。」荀彧答道。
這讓曹仁的神色略顯為難，然後豎起了三根手指道。
「算上末將這段時間來緊急訓練的青壯，最多僅有三千之數。」
頓了頓，曹仁坦言道。「這已是能夠抽調到城外作戰的極限兵力了，說不準就連護衛州牧府的甲士都要縮減一部分。」
「倒也足夠了。」
荀彧笑了笑，並沒有質疑曹仁。
儘管曹操將荀彧留在青州坐鎮，但在兵事上卻也還有曹仁對荀彧進行制衡，荀彧想要用兵就無論如何都需要經過曹仁。
曹仁聞言，卻是忍不住追問道。「不知文若先生是準備往何處用兵？」
「濟南國。」
荀彧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讓曹仁的臉色隨之一變，為難地開口道。
「如此，恐怕要恕末將不能領命了。」
「若是麾下能有五千左右的精銳，且有地利據守，末將自信還能阻攔孫策一段時間，可僅僅只有三千算不上什麼精銳的甲士，無異於以卵擊石，甚至會引得青州內部更加動盪。」
說到最後，曹仁隱隱有著幾分解釋以及勸誡的意思。
儘管曹仁能得曹操如此信任，與雙方乃是親族有著莫大幹系，但實則曹仁的能力也是相當的不差，文韜武略，行軍治政皆有所涉獵。
因而，曹仁正因為清楚青州所面臨的困境，這才更加明白一旦這最後能出城作戰的三千甲士都損失殆盡，那麼青州的局勢只會更加艱難。
荀彧不急不緩地解釋道。
「子孝將軍放心，彧自不是做那等以卵擊石之事，而是欲請子孝將軍移師鄒平，防備孫策即可。」
曹仁聞言，心中隨之大安。
鄒平城雖是一小城，但地勢偏高，位於濟南國西側邊境，又是背靠樂安郡。
若是為防備孫策奪取東朝津後順勢進攻樂安郡以及齊國方向，鄒平城確是個相當險要關鍵之處。
因而曹仁稍加思索後，便是坦然領命。
只是，在曹仁離開了荀府之時，心中莫名又升起幾分疑惑。
荀文若既然已決意捨棄東朝津，拖延時間，那麼即便屯兵鄒平城，也多少有點畫蛇添足之意，還不如全面退守到樂安郡或齊國境內更利于堅守的城池。
而曹仁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荀彧同時也手書了一份密函交予心腹，由心腹星夜兼程地送往濟南國方向。
領此密函者……程昱。
在曹操帳下，荀彧與程昱表面除卻公事外，私下幾無接觸。
除了寥寥幾人外，無人知曉荀彧與程昱早年的私交甚密，甚至程昱投身到曹操帳下效力，同樣也有著荀彧在暗中的舉薦推動。
就連程昱向曹操建議攻伐徐州之謀……
而當程昱打開密函之時，眼眸之中僅僅從中倒映出了一個字——「淹」！
程昱面無表情地將密函燒毀，心中已有了決斷。
與出身高門大族的荀彧不同，程昱乃是真正意義上的寒門出身。
且在黃巾之亂時期，東阿縣縣令捨棄百姓棄官逃離，乃是程昱挺身而出用計大破黃巾，保全了東阿縣。
然而，戰後出身低微且無有門路的程昱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嘉賞，甚至還因一些緣由遭到了東阿縣百姓的非議。
自此，程昱便明白了出身以及地位才是一切。
而作為寒門的出身，程昱也清楚自己想要在曹操麾下身居高位，那麼便要做一個孤臣，要捨得髒了手。
程昱就如此看著密函一點點地化作灰燼，這才起身走出了帳篷。
頓時，大量嘈雜的聲浪傳入到了程昱的腦海中，入目所見……俱是程昱從東阿縣招募而來的同鄉。
看著那些正幹得熱火朝天們的同鄉，程昱臉上就止不住地露出笑容。
所謂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
程昱在青州好歹也算是身居高位了，無疑成了整個東阿縣的驕傲。
對於一下鄉里百姓而言，一輩子說不準見過最大的官便是縣令了。
即便曹操在一應諸侯世家眼中的惡名極甚，無數徐州百姓對於曹操更是恨不得啖肉飲血，但遠在兗州東阿的普通百姓顯然不清楚這一點。
他們所清楚的，僅僅是程昱如今的地位比縣令老爺要高上多少多少級，甚至就連縣令老爺想見程昱一面都沒有資格。
甚至程昱都無需親自回到東阿縣，僅僅是派遣心腹親信回鄉，便有無數曾經攻訐非議過程昱的鄉里鄉親們主動攀附關係。
這也讓程昱輕易地從家鄉中，帶了數千青壯鄉親到此挖掘河堤。
而程昱笑著笑著，眼中止不住的是陰狠以及快意，喃喃地說著。
「愚昧、無知、醜陋……」
在這些鄉親們的眼中，那是跟著程昱謀富貴來了，這挖掘河堤的活計是辛苦了一點，但每日都有肉食賞賜，這就足以讓這些東阿鄉親對程昱死心塌地。
可惜，這些東阿鄉親們不清楚的是，程昱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這些鄉親們活著離開。
決黃河之堤，必遭千古罵名，無數百姓所唾棄。
程昱或許不在乎名聲，但卻也明白這個名聲他同樣也背不起，否則曹操很可能會取他的首級平息世人之怒。
所以，參與決堤的這些東阿青壯的結局，在程昱眼中早早就註定了。
可笑的是，這些東阿青壯甚至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不斷的挖掘，正在一點點地破壞黃河大堤，對於程昱所說的是在重新加固堤防堅信不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