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位業
塗山君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就是用異寶指揮那些地神?」
遁一又強調一遍:「我這件寶物不僅能指揮,還能敕封。」
「我這人不貪圖旁人寶物。」
塗山君興致缺缺。
城隍體系如果有地神輔佐確實可以更上一層樓,不過現在地府的勢力範圍還太小,。
就算真的要收集香火鑄神,也得等地府具備相應的實力,其次,地府發展才一甲子,他不想現在就引入另一條路。
全修仙道本來就有好處,再加上巫融領悟出的『天命法』,使得許多沒有自己真意和大道的修士可以追尋他的腳步。
沒有『道』的修士可以借地府大道。
配合大方面資源供給,才是地府修士突飛猛進的關鍵。
當然,如此作為也不是沒有弊端。
許多修士會因為能借前人大道而『抄近路』,那些本來可以領悟自己真意,找到屬於自己大道的修士,在這種環境中也會走上這條路。
天資卓越早就明確真意和大道的修士自然不會被影響。
資質太差,連前人路都學不明白的也不會。
最受影響的是其實中不溜的那一群修士。
他們說不定有個什麼機緣加身,就可以往上走走,又因為各種原因被拽下來。
地府別無選擇。
弱小就是如此。
「我懂。」
遁一嘿嘿一笑:「這是我獻給地府的。」
說著,雙手奉上一卷大圖。
形如玉色的捲軸。
走上台階的塗山君側眸看去。
居高臨下,睥睨天地。
風吹過。
狂瀑赤發微微飄動。
他沒有接手遁一舉起的神道寶物,而是就這麼耷拉著眼皮,內里大小不一的瞳仁沒有絲毫波動,目光陰冷。
面容像是不知情緒的魔神,根本看不透那張青白色的面容背後到底是什麼意思。
然而,感受到氣氛的遁一眼珠子轉動。
『莫非怕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
塗山君冷道:「你應該知道正法閻天神君吧,元央域的正法神禁地。」
「知道。」遁一微微點頭,他確實對那裡有所關注。
這麼大的事情不想關注也不行,都說當年神君就差一點,被古仙樓打斷了續斷的神路,不然或許現在的北蘆會是另一番風光。
遁一卻不這麼覺得,北蘆的神道和曾經的原始神道大不一樣。
正法閻天神君代表的顯然是原始神路。
「古仙樓殺人的時候,道門的三花老道君沒有插手,不,不是沒有插手,而是默認、放任……」塗山君耷拉的眼帘微閃,雙眸盡頭如虛空大淵,生死盡平靜,然而他開口的時候,獠牙獰動。
不過霎那,遁一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青白鬼臉距離他只有一線之隔。
「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鋒利的獠牙堪比極世神兵。
輪轉的不死雙眸可以勾出人心底最深沉的恐懼。
冰涼的觸感讓遁一打了個冷戰。
他根本不敢看那隻頂在自己額頭橢圓形紫黑色的粗糲惡鬼指甲。
冷汗唰的一下湧出。
遁一未嘗沒有要引入外敵的想法。
他不想做一輩子的階下囚,也不想在塗山君和閻浮做個了斷後看他們眼色活。
僥倖能活還好,如若塗山君勝了他要回歸真靈狀態轉世,這對他而言,就像是完全殺死了他這個人。
然而,他的記憶仍然停留在以前,對塗山君的了解是源自兩人交手。
此刻早不復當年元央域的勢均力敵。
他一個階下囚,要不是因為塗山君和閻浮之間的過節,還無法存活。
自己被閻浮算計,塗山君卻掙脫牢籠,反而在尋找閻浮。
高下立判。
在實力面前,任何的陰謀詭計都顯得脆弱。
「不敢。」
遁一趕忙解釋道:「我絕沒有想要引入香火道來讓地府成為眾矢之的的意思。」
「我是真的覺得這件寶物好用,利用這件寶物,我雖蜷縮於神墳卻能夠通達天下事,更可以利用地神完善策略,這實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器,於地府,於老爺您,都是利大於弊的。」
「而且,我發覺神路並沒有仙路說的那麼不堪。」
「至少我覺得當今在世的古帝、天尊,得有一半是荒古甚至更久遠的先天神,於他們而言,神、仙本質上還是利益的碰撞。」
「神庭共主的失蹤,他們肯定知道緣由。」
「加上我多年的實驗,我更確定神和仙可以互相轉化。」
「神可以變成仙,仙也可以化成神。」
「……」
塗山君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
許久,他才說道:「那又如何。」
「這些都是成『仙』的手段,他們既然用得,我們當然也能用。」
遁一拱手向前,埋頭道:「想要成就第五步的天尊果位,就要將自己的大道徹底嵌入紅塵世間,鑄就不朽。」
側眸看去。
那羽蛇模樣的旱神倒像是真的恭敬獻寶。
塗山君淡笑一聲道:你看。」
晃動了一下手掌。
紅黃交織的氣息像是在無形中被他抓在手中熔成一方小印。
遁一當即瞪大了雙眼,他竟感受到濃郁到極致的香火,那是眾生的信力。
然而讓他難以置信的是沒有他根本沒有看到神道寶物,也就是『器』,能夠轉化和利用香火願力的器。
「你很奇怪?」
塗山君擺了擺手,被他熔鑄成實印的信力當即被他無形的散去。
「要成神,根本不需要寶物幫助。」
「我就是世間最強的器!」
遁一猛然抬頭,又迅速低下去,他『終於』記起塗山君真正的身份。
是的。
站在眼前的根本不是什麼尋常修士。
他不在乎神還是仙,他是『器』。
修到這個境界,在地府的影響下,簡直要成精了。
「要敕封地神我隨時可以做到,何須假他人手。」空靈中帶著幾分沙啞,猶如九天之上的神尊傳來雷音,又像是極淵盡頭的魔神輕聲低語。
那是一種平靜、淡然,並不是自信,而是在描述事實。
遁一呆呆地看著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對方口中卻可有可無。
他不由慘笑一聲,他明明擁有很多底蘊,得到許多寶物,到頭來,竟然如此的蒼白。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追問道:「你為什麼不吸收願力?」
塗山君看了遁一一眼,感嘆道:「我要走更準確的帝路。」
「不是說這個手段不好就不用,而是慎用,看對誰用,你明白嗎?」
「你不明白。」
「以你的性子,但凡能前進一步都會無所不用其極。」
「你可能還不懂大道至簡。」
遁一喉嚨捲動。
他胸腔漲開似的充盈氣息,他很想怒吼厲嘯,告訴眼前的大道君自己明白,正因為明白才知道一路走來的艱難,想要成就大事就應該無所不用其極,要懂得審時度勢,要能夠隱忍……
遁一垂頭喪氣道:「你說的對……」
「我說的話,對我是對,對你不一定對。」
「我怎麼不明白了?」遁一漸漸懵了。
塗山君解釋道:「你養過花花草草嗎?」
「養過。」
「一顆生薑如果在被種下的那一刻,它還未萌生意識的時候你就叫他仙草,告訴它可以實現人的願望,每日拜它,它就覺得自己仙草,就當真擁有了一定的力量,雖無法讓人大富大貴,也能保佑安康。」
「當你叫破它,告訴它不是仙草而是生薑,它的種種神異就會消失,或許用不了多久它也會枯死。」
遁一沉吟道:「拜神法?」
塗山君繼續講述:「一個平凡的凡人,處在同樣的環境中,每個人都覺得他是天才,沒有任何人質疑,就算有質疑也會淹沒在潮海中,連他自己也這麼覺得,他整個人就如有神助。」
「當他自己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很『平庸』的時候,一切神異都會消失。」
「環境可以影響人,人有可以特意營造出那樣的環境。」
「環境影響人,人又影響環境,在人與自然的螺旋交織中上升,方是修行,也就是知行合一。」
「你覺得這是『拜神法』,何不『拜自己』。」
「拜己為神。」
「你……」
遁一對這一番深入淺出的大道講解完全懂了,他終於了解為什麼塗山君會越來越強。
他心中生出念頭:『這種人該成道。』
『被這樣的修士擊敗,也確實沒什麼遺憾。』
「我跟很多人講過,他們有的懂卻不願意做也無法說服自己做,有的則完全不懂,你懂,挺好的。」
塗山君笑了笑,他竟有些懷念自己當年的對手,沒想到走到這一步還能夠有些話說。
遁一呈上大卷:「拿去吧,我留著這東西只能惹禍。」
「這真是好東西!」
「你想要什麼?」
「活著。」
「用心做事就能好好活著。」塗山君沒有直接答應。
抬起青白色的手掌,攝拿過來。
扯開捲軸長圖,映入眼帘的是映照於大卷的真言。
「真靈位業圖。」
「確實是好東西。」
塗山君收起手中圖卷。
剛到殿門。
魔頭就顛顛的迎上來,狗腿子般諂笑道:「老爺,您回來了。」
狗腿子魔頭也看到了塗山君身邊的足有丈許的羽蛇神。
一神一魔對視的第一眼。
紛紛確信。
這是自己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