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幻月
青州,龍川郡,高柳縣。
陳淵一身整潔的白色長衫,走在街上,顯得格外惹眼。
路上行人普遍衣衫破舊,面有菜色。
街邊牆根處,蹲著一個個乞丐,其中尤以少年孩童居多,蓬頭垢面,面黃肌瘦。
陳淵面色沉凝,目光四下掃視,尋找著酒樓茶館。
他避開元平陘上的商隊車馬,夜行曉宿,用了十天時間,終於走出赤莽山脈,來到高柳縣。
齊國共分三十五州,其中有二十二州在赤莽山脈南邊,地勢平坦,江河縱橫,適合耕種,聚集著全國七八成人口。
赤莽山脈北邊只有包括青州在內的十三個州,一州大小,便可抵南邊四五個州,地勢崎嶇,多為山脈丘陵,還有許多險惡之地,渺無人煙。
其中大部分人生活在靠近赤莽山脈的青州、雍州、靈州,剩餘十州,環境惡劣,人煙稀少。
高柳縣與樂平縣一樣,是青州境內距離元平陘最近的一個縣城,自古以來,便為商旅集散之地,頗為繁華。
而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卻有如此多乞兒,城外還有官府修建的災民營地,匯集了數千從龍川郡各處逃難而來的災民,直如人間地獄一般。
陳淵在元平陘中,也多次遇到山匪攔路剪徑,極為猖獗,都被他一一剿滅。
他只是閉關修煉了兩年半,齊國竟似乎一下變成了亂世。
「老爺,行行好,給點錢吧……」
一個十歲的乞兒衝到陳淵身前,學著大人的模樣,拱手作揖,眼巴巴地看著他。
陳淵低頭看去,乞兒乾瘦如柴,頭髮稀疏,眼眶深得嚇人,指甲縫裡滿是黑乎乎的髒污。
看著他充滿希冀的眼神,陳淵輕嘆一聲,道:
「你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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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兒遲疑了一下,轉頭看向街邊,兩個高大一些的乞兒正目光兇狠地盯著他。
陳淵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乞兒一咬牙,拔腿跟了上去,重複道:
「老爺,行行好,給點錢吧……」
陳淵不答,只是在前面走著,少年又說了兩句,終於停下,只是默默跟著。
終於,陳淵在街邊一處包子鋪前停下,也不問價錢,對老闆說道:
「來五個肉包子。」
說著,他把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兩銀子,遞了過去。
這是他特意從山匪身上搜來的,正好派上了用場。
「好嘞,客官稍等。」
老闆眼前一亮接過銀子,用戥子稱量了一下,然後小心地用剪刀剪下一塊,放在戥子上,給陳淵展示過後,笑道:
「一個包子兩文,一共十文,多剪了一點,請客官見諒。」
說著,他從錢箱裡拿出三文錢,連帶著剩下的銀子,一併遞給陳淵。
隨後,他回身拿起一個木夾子,從籠屜里拿出五個包子,放在一個洗乾淨的荷葉里,遞給陳淵。
陳淵接過包子,遞給少年,道:
「吃吧。」
少年接過包子,大口吃了起來。
陳淵又把三文錢遞給少年,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人各有命,他還有自己的路要走,只能讓少年吃上一頓飽飯。
「謝謝老爺!祝老爺吉祥如意,身體康健!」
陳淵身形一頓,沒有回頭,繼續朝前走去。
慢慢地,街面上越來越繁華,巡街的差役漸漸增多,街邊的乞兒越來越少。
終於,陳淵看到了一座酒樓,走了進去,直上二樓,在靠窗的一個桌子坐下。
有小廝上來招呼,陳淵隨便要了幾個小菜、一壺酒,便將小廝打發走了。
隨後,他散開神識,籠罩整座酒樓。
此時正值午後,飯點已過,酒樓中客人不多,加上陳淵,只有四桌。
一桌坐著一個年輕文士,默不作聲,自斟自飲。
一桌是兩個商賈打扮的中年人,正在談論棉布生意,推杯換盞,酒酣耳熱。
最後一桌則是兩個風塵僕僕的男子,衣著華貴,舉杯小酌,閒談說笑。
而他們正在談論的話題,卻是吸引了陳淵的注意。
「程兄此次從靈州回來,收穫如何?」
「別提了,不過堪堪保本而已。」
「這是為何?」
「咸陰郡應北縣的王主簿入了白蓮教,信了無生老母,要均田地,等富貴,建立地上天國,真空家鄉,一大批人跟著他造反,已經攻下了兩個縣,聲勢浩大,市面蕭條,也就是我脫手的快,不然肯定是血本無歸。」
「哎,這兩年是越來越亂了,我這次去玉州,聽說南邊也在鬧白蓮教,據說已經有攻破郡城的了。」
「誰說不是呢,這兩年各地不是鬧水災,就是鬧旱災,有幾個州還鬧了蝗災,咱們北邊人少,還能進山林找點吃食,南邊人口稠密,一鬧災,田裡沒了收成,餓殍遍地,能不造反嗎?」
「赤莽山脈里落草為寇的也比以前多了,我這一路上就遇到五次劫道的,幸好我花重金請了龍門鏢局的鏢師,要是換成以前那些小鏢局的人,至少得散出去一半貨,才能保平安。」
「程兄果然膽氣過人,這一趟至少又是三千兩銀子入帳吧?哪像我,只敢在三洲境內奔波,賺一些辛苦錢,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呵呵,衛兄此乃穩妥之舉……」
陳淵聽到此處,心中一動,一撫儲物袋,手中多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起身來到那兩名男子身前,拱手道:
「兩位兄台請了,在下陳淵,有一事相詢。」
兩人轉頭看向陳淵,見他一身白色長衫,潔淨如新,神情沉穩,都是不敢怠慢,起身相迎,拱手回禮。
那名在青、雍、靈三州內走商的衛姓男子笑道:
「陳兄想問何事?」
陳淵把銀票往桌上一放,道:
「適才聽聞兩位兄台在各州之間往來行商,見識廣博,陳某想去朔州訪友,奈何世道紛亂,不敢獨行,欲與商隊同行,兩位兄台能否為在下介紹一個門路?」
兩人見陳淵隨手便拿出一百兩銀票,心中一驚,更加不敢小看。
程姓男子目光戀戀不捨地從銀票上收回,道:
「陳兄見諒,程某常年往來元平陘,對朔州不甚熟悉,恐怕幫不上忙。」
衛姓男子卻是笑道:
「衛某常在青、雍、靈三州境內走商,也去過朔州兩次,認識幾位往來朔州的同行,只是朔州地勢廣大,不知陳兄要去往朔州何處?」
陳淵答道:
「幻月山脈。」
此言一出,兩人面色皆是一變,衛姓男子臉上笑容冷了下去,道:
「陳兄莫不是在消遣衛某?」
陳淵心中一動,道:
「衛兄此言何意?」
衛姓男子冷冷道:
「誰人不知,幻月山脈地勢險惡,常有凶獸出沒,又有迷魂瘴霧,就連視財如命的採藥人,都不敢入山採藥,陳兄之友,莫非是山中凶獸嗎?」
陳淵一怔,隨即笑道:
「衛兄誤會了,我並不是說要進入幻月山脈,只是我與那位友人多年未見,消息不通,他只說讓我去幻月山脈尋他,照此看來,他應是在幻月山脈附近,只要商隊能帶我去距離幻月山脈最近的城鎮,就可以了。」
衛姓男子聞言,神情稍緩,道:
「是我誤會陳兄的意思了,只是這一百兩銀子……」
陳淵笑道:
「一點薄禮,不成敬意,事成之後,陳某另有酬勞,奉於商隊掌柜。」
衛姓男子這才放下心來,道:
「陳兄若不嫌棄,還請坐下共飲幾杯,稍後我便為陳兄介紹一支商隊,如何?」
陳淵一撩長衫下擺,坐在衛姓男子對面,笑道:
「陳某恭敬不如從命。」
……
吃過飯後,程姓男子告辭,衛姓男子引陳淵來到一位沈姓行商宅上。
此人常年在朔州、青州之間往來行商,熟悉路途,正好符合陳淵的要求。
陳淵當即送出一百兩銀票,沈姓行商略作沉吟,便允許陳淵隨商隊同行。
不過多出一人,就能入帳一百兩銀子,這筆買賣太划算了。
恰巧沈姓行商很快就要啟程往朔州而去,陳淵只等了六天,就隨商隊離開了高柳縣。
朔州在青州北方,中間隔著一個涼州,與高柳縣相隔四千里。
越往北走,越是荒涼,路上不時能見到遭受水旱災害,背井離鄉的災民。
陳淵與沈姓行商閒聊,得知商隊此行的目的地是青陽鎮,在青陽山脈腳下,是距離幻月山脈最近的一座城鎮。
青陽山脈是幻月山脈的一條支脈,其內蘊藏礦石草藥,有膽大之人進山開礦採藥,漸漸在山下形成了青陽鎮。
而且不知為何,這些支脈中的礦石草藥,品質比其他地方的要好上許多。
每年都會有商隊前去收購礦石草藥,甚至連赤莽山脈南邊的商隊,也會慕名而來。
沈姓行商就是其中之一,他常年往返青州與朔州之間,經驗豐富,熟知沿路情形。
商隊一路有驚無險,歷時三月,終於進入朔州境內。
再有半月時間,就到青陽鎮了。
但越是臨近終點,沈姓行商卻變得越發謹慎起來,每日派出護衛在前方探路,如行軍打仗一般。
陳淵心中好奇,問道:
「進入朔州之後,沈掌柜為何如此小心?」
沈掌柜神情凝重,道:
「朔州境內常有凶獸出沒,刀槍不入,甚至有人看到過能御使水火的妖獸,不得不防。」
這一天傍晚,商隊行至一處荒郊野嶺,在一條小河邊紮營休息。
陳淵與護衛一同吃過飯後,便回營帳內打坐修煉,增長法力。
這一路上,他沒有任何驕矜之氣,與護衛同食粗茶淡飯。
唯一不同的是,他花錢買了一輛馬車,白天就在馬車中閉目打坐,抓住一切時間修煉。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不管法力增長多慢,修煉都不能荒廢。
就在陳淵閉目打坐時,忽然聽到一聲不甚真切的獸吼:
「嗷嗚!」
緊接著,一道隱隱約約的喊聲傳入耳中:
「孽畜,你敢毀我寶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