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113.宋延與小久(4.6K字-求訂閱)
對於宋延而言,今日又是一整日無止無休的忙碌。
而枯葉劍師則在午後突然離去。
離去前,他滿臉嚴肅,瞳孔里閃爍著幾分難以抑制的緊張。這種緊張,縱然之前他去赴驚蟄之戰時,也未曾露出過。
宋延頓時就明白「狐狼二族」的「監軍」來了。
他拋出去問路的「石子」該落下了。
至於落下之後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他不必刻意去尋,因為那結果自然而然會來到他的面前。
早一步得到信息,早一步做出反應,未必是好事,因為你的「早一步」說不定就已經在某些人的算計之中,他們為了這「早一步」而布下了天羅地網來等你鑽。
所以,有時候,「晚一步」才是真正的「早一步」
此時的宋延其實對「宋延」這個身份已經失去了歸屬感,他喜歡的,熱愛的,是眼前白繡虎的生活。
這種生活很平靜,周圍也沒有善變的石座翁,狡詐的骨煌子,永遠在打破底線記錄的素素師妹,上一刻還要弄死你下一刻就已經跪在你面前拍馬屁的路師弟、上官師弟.::::
至於傀儡宗宗主的身份,他並不在意。
對他而言,「宗主」不過是獲取高階功法和資源的台階。
然而,前者他可以通過別的方式獲得,後者...完全可以用壽元彌補。
這對他而言不是必須物。
他之所以主動去掌控傀儡宗,也不過是為了他和山海妖族之間有個「能掌控在他手裡的緩衝」。
眼見著一天的忙碌已經結束,宋延長舒了口氣,他叉腰站在院口望了望天空日近黃昏,不管遠處在發生什麼樣的事,至少這一刻...天穹上的晚霞很美。
宋延與在竹舍里養傷的師兄弟打了個聲招呼,然後便御劍化虹,飛速來到了一座縹緲海上的小型荒島。
刻著「師妹小久之墓」的石碑正坐落在山巔的暮色里。
石碑前有好幾束白花,顯然有別的師兄弟來探望過。
宋延微微感知四周,未曾發現人。
至少這一刻,這島已經空了。
他從儲物袋取出一壇酒,坐在石碑前,放開束縛「悵鬼小久」的感知,然後微微後仰,靠上了一棵長青的老樹,斜望天外那正漸冥漸蒼漸厚重的晚霞。
『主...主人...
悵鬼小久在神魂世界裡顫聲喊道。
宋延回應道:「這麼久了,你有悠閒地看過一次日落嗎?
悵鬼小久道:「沒有。」
宋延道:「那陪我看一場落日吧。」
他拍開封泥,抓著美酒湊到嘴邊,仰頭灌了一口,那酒水宛如流火燒入了五臟六腑,又熊熊燃燒,將一切念頭俱皆焚滅,繼而短暫地跳出了悲歡離合,三千煩惱。
酒雖是凡酒,但他自看了《玄草百鑒》,鑽研了《凡火煉丹術》之後,自是往其中加了不少料,使其達到了「凡人飲則必死,而他喝卻剛剛好」的程度。
宋延道:「我命令你,忘了自己是悵鬼,用活著時候的語氣和性格與我說話,能做到嗎?」
悵鬼小久輕嘆了口氣。
宋延奇道:「不能?」
「王虎」這種變態的能力,他早有見識。一旦成為悵鬼,生前再多心機,
貞潔,態度都會被改變,都會變得朝向他,變得無法違逆他的任何命令。
悵鬼小久道:「能做到,只是怕主人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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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延道:「不生氣,想到什麼說什麼,該罵就罵,該說就說。」
悵鬼小久做了個深呼吸的姿勢,然後準備好了。
宋延又飲了口酒,山水間的晚風吹來,掠起他兩側鬢髮,頗顯幾分灑脫俠客的模樣。
這一幕落入小久師妹眼中,她冷聲道:「大家都被你的表面給騙了!我也是!如果我早知道你是大魔頭,我一定會拼死去告訴大長老!哪怕被你抓到了,
剝皮抽筋,我也會去!」
宋延愣了下,只覺暗暗好笑。
換成狐大奶奶,怎麼都不可能再遵從他這樣的命令。
也就小久師妹傻乎乎的,就連變成了鬼也這麼實誠,
他想了想,道:「人在江湖,生不由己,我是被擄到傀儡宗的,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同流合污。」
「你是?」
「宋延。」
「宋延?宋...宋魔頭?!」
「我很有名嗎?」
「宋魔頭!你把我們氣死了,你利用蘇老祖去與狐大奶奶血拼,卻漁翁得利。
再後來,所有人都在找你,但根本找不到。
我聽師叔無意說過,說你可能拿了天大的寶物,那寶物也許會給整個三國引來禍患。
可你根本不管不顧,你自私自利,你是和骨煌子一樣的魔頭!
我就說嘛,白繡虎那個懦夫怎麼可能這麼厲害,原來你這個大魔頭!」
宋延沉默了下,又耐心解釋了起來,諸如當時他其實沒利用刺狐聯盟而是盡全力去幫了,他消化「悵王虎血」也是沒辦法的事,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然而他每個解釋,小久師妹都會異地提出各種問題。
慢慢的,他明白了。
有些真相,註定不會變成答案。
他又飲了口酒,道:「那...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一,跟著我,隨我看遍這世界,多些見識,然後再和我聊一聊這些事。而今後若有機會,我會助你奪舍。練玄層次奪舍雖然不可能,可我承諾一旦有希望我會全力助你。」
話還沒說完,小久師妹就已經道:「我才不會奪舍!」
宋延奇道:「為什麼?也許我只是幫你奪舍一個將死之人,甚至是...新死之人。」
小久師妹道:「反正我不要!」
宋延道:「可你還沒聽第二個選擇。」
小久師妹道:「我...我可以拒絕嗎?」
宋延溫和道:「我說過,你需要忘記自己是悵鬼,用活著時候的態度去判斷小久師妹點了點頭。
宋延道:「二,聽你的,你說你要幹什麼,我就幫你。」
小久師妹愣了下,然後安靜下來。
宋延繼續飲酒。
小久師妹掃過旁邊的墓碑,忽的輕聲道:「我心目中的白師兄是個很渣很廢物的人,但我生命最後時光遇到的白師兄卻是個好人。
白...白師兄,我其實還有些未了的心愿,你能幫我嗎?待到心愿了了,我就再沒有遺憾啦。」
宋延放下酒罈。
小久師妹忙道:「不行也可以,我都聽主人的。」
宋延瓮聲道:「行!誰說不行的?」
當宋延返回紅葉島時,他發現陣罩似乎解除了。
很顯然,某種協議已經達成了,這使得南吳劍門暫時安心地撤掉了陣法。
但協議是什麼,宋延卻不知道。
可縱然不知道,他也明白了一點:在狐狼二族的來者通過魚玄薇的存相玉,
而知道宋延竟然已經消化了「悵王虎族」精血後,都徹頭徹尾地懵了。它們無法給出後續反應,所以才留下了一段空白時間去商量,或是等待族中指示。
這一點,怕是不止狐狼二族懵逼,就連南吳劍門,傀儡宗都會懵逼。
用腳指頭去想,都會知道「悵王虎血」的丹毒有多麼可怕。
這都能消化,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事到如今,宋延也知道「悵王虎族精血」的「背後意義」已經遠遠勝過了「精血表面的力量」,這東西怕不是牽扯到什麼極其重要之物,因為只剩下獨一份兒,所以才會引來那麼多大妖的追尋。
如今..
他本是一門心思去往傳送陣彼岸的想法也稍稍淡了淡,至少不到最後一刻,
他不想傳過去。
而幻術的增強則賦予了他擁有「全新生活」的可能。
次日一早,宋延便與枯葉長老告假,然後離開了南吳劍門。
數日後.:
宋延在山頭摘了一束最美的獻花,放在建水都王家一位老姬的窗前。老姬雙目瞎了,可聞到花香,卻是摸摸索索著起身,喊起了「小久姑娘」的名字。
宋延接過話,自稱是小久的師兄。然後和那凡間老姬磕叨起家常來,磕叻許久,他則解釋說小久師妹之所以沒來,是她得師門重用,需要苦修劍法,然後去遠方斬妖除魔。今後,她事務繁忙,可能不會再來了。
老姬愣了愣,她還不知道小久師妹是修土,此時聞言只是咧開牙也沒幾顆的干嘴巴,笑著道:「您要多多關照小久,她是個好姑娘。」
宋延笑道:「一定。」
然後,他留下了一枚療養身體的丹藥,轉身離去。
傍晚時分,宋延又出現在了建水都郊區的一個凡間幫派中,在自報家門,說是「小久」的師兄後,有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地跑了出來,圍在他身邊,一個勁地問著「小久姐姐」的情況。
宋延又是把之前對付老嫗的那套說辭再說了一遍,然後好好安頓每一位孩子,再後又拉出個小女孩。
他看著這小女孩。
這小女孩眉眼和小久師妹有幾分相似。
據小久師妹說,這是她的侄女田小靈。
其父母皆是江湖中人,只是在對抗傀儡宗入侵時慘死,死前...其妹將女兒託付給她。
而她因為需要四處奔波,所以臨走前,將小侄女寄托在一個熟識的門派中。
田小靈是有玄根的,也知道父母因對抗壞人而死。
小久師妹本打算等這次事情結束了,就將她帶入劍門,只是..:因為她隕落,
故而這個原本的約定永遠無法執行了。
原本,田小靈會永遠在期待中度過,直到某一日無意間知道小姨已經死了,
她才會死心,然後痛哭。
但宋延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
田小靈是個豎著兩個抓髻的瘦小丫頭,或許因為父母早逝,所以很認真很嚴肅,小小年齡便知道分寸,不該多問的絕不多問,不該多說的也絕不多說,一路上默默隨在宋延身後。
待到觀霧島,宋延落下劍,領著她到了一處竹舍,對著其中一名女修道:「師妹,這小丫頭是小久的侄女,她有玄根。」
女修認得宋延,忙道:「白師兄將她交給我吧,測試需要一個月時間,若真有資質,屆時會送去師兄所在的紅葉島修煉。」
宋延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小女孩,道:「專心修煉,好好表現,別給你小姨丟臉!」
田小靈咬著嘴唇,著頭,仿著大人的模樣問:「叔叔,我小姨呢?」
宋延看著她的眼晴,一字一頓道:「她戰死了。」
田小靈的雙瞳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淚水盈眶。
宋延看了眼女修。
女修道:「師兄交給我吧。」
宋延拍了拍田小靈肩膀,然後便要御劍離去。
但忽的,他頓下了腳步,因為觀霧島的另一邊竟正落下幾道身影。
為首女子著著一襲錦衣,端莊的容貌顯著幾分親和,而一雙杏眼中則充斥著沉穩,大氣。
在南吳劍門,只有地位達到一定層次的高層才可以隨意穿著,而不必拘泥於銀色劍袍。
那女子在看到宋延時,微微頜首,然後笑著道:「早聽聞枯葉劍師高足一朝悟劍,正氣盎然,今日一見,果然不俗。」
宋延回過神來,微微行禮,回道:「繡虎見過七小姐。」
來人,正是蘇瑤。
許久不見,她已全然變成了宋延不熟悉的模樣。
最初的英氣,然後的殺氣,再後的冷氣,一切化去...終歸此時那符合大小姐身份的氣質。
宋延知道蘇家損失慘重,如今蘇瑤似是終於做出了改變,做好了慢慢肩負家族的覺悟,故而行事言語,皆已有了幾分「長者之風」。
他目光又不自禁地看向蘇瑤身後的女修。
他一眼看出,那女修就是曹玉妝。
只不過在看到生人時,曹玉妝緊張地往後縮了縮,退回到了蘇瑤身後。
蘇瑤淡淡一笑,道:「道友見諒,玉妝從前淪落魔門,受盡折磨,直到現在還未恢復。"
宋延繼續看去。
可就是視線稍稍多停留了一會兒,曹玉妝五指陡然壓到了腰側長劍上,雙目狠狠看著他。
蘇瑤皺眉道:「玉妝!」
曹玉妝這才鬆開手指。
蘇瑤又嘆道:「這中間涉及一番往事,玉妝只需想到便恐懼萬分,所以她對男人很是仇視,並非針對道友一人。」
宋延:
他發現他想的還是太天真了。
他以為自己施加了那點小恩小惠就足以安頓一個女人,卻未曾想到那女人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噩夢。
他微微頜首,笑道:「七小姐,無妨。我今日來是領友人後輩來測資質的,
這...便先離去了。"
蘇瑤笑道:「道友慢行。"
宋延再一抱拳,御劍離去,重新落到了安葬小久師妹的孤島上。
又一日傍晚,落霞滿天。
入目縹緲海波光如鱗,片片泛耀出清冷的紅。
「還有心愿嗎?」宋延問。
「沒有啦。」小久師妹說罷,又輕聲補了句,「我已經沒有遺憾啦。」
宋延想了想,忽的問:「那日你說你不漂亮,你毀了容,是因為...那時候的你已經對我動心了麼?」
小久師妹沉默許久,坦然道:「是白師兄讓我動心了,可如果那是宋延,我就不會了。」
說罷,她道:「好啦,現在主人可以要我做牛做馬,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有半點不開心。」
宋延道:「那如果我還是讓你自己做決定呢?」
小久師妹想了想,道:「看完晚霞,然後離開這個世界。」
宋延站在崖邊,默默看著遠處,直到霞光徹底消失,天色徹底蒼冥,他手掌微托,悵虎斑紋將一縷神魂送了過來。
「再見,白師兄,晚霞真美。」
「再見。」
悵虎斑紋鬆開。
「謝謝你...白師兄。」
小久神魂失去了束縛,呢喃出最後一句,然後往著高天飄去,很快消失。
直到死,她也沒有對「宋延」說一句謝謝。
不過,宋延無所謂,因為如今的他就是白繡虎。
而且這個白繡虎的「正道分數」還是得到了小久師妹認可的。
這說明他,已經是個經過了多重考驗的真正劍修了。
小久師妹感謝白師兄,就是感謝他宋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