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這一刻,陸城方才明白,為什麼十年前師尊黃龍子為自己推衍天機,會顯示自己此次東行「險難重重,天機晦澀」。
師尊道行修為日漲,算得真准。
若非經過這十年的別有機緣,三火煉體,讓自身法身修為大增,此刻自己可能已經被面前這具戰鬥傀儡,活生生擂死了。
鏘。
金舟輕搖,雲海蕩漾。
陸城身形變幻於五色劍光之間,飛劍縱橫,與那具兩顆頭顱、六條手臂的機關傀儡,在金舟甲板上展開激烈的爭鬥。
劍光如瀑,不時伴有龍吟怒吼,龍影穿梭飛過,與機關傀儡的鐵臂相撞,發出激越的金鐵交鳴聲,伴隨星火爆濺響徹雲霄。
陸城腳踏七星,身形飄忽不定,在其周身有一顆顆漆黑混洞出現,瘋狂吞噬著四周的靈氣。
奪天化靈大法,吞食天地。
這門燃木山從未有人修煉到如此境界的功法,不僅僅可以迅速補充施展者的法力而已,並且還可以關鍵時刻,強行攝取、給予對手部分的法力。
要知道每名高境修士的劍訣、神通、得意法寶的法力運轉,都是極為精巧的,神識法力多之一分則多,少之一分則不足。
而奪天化靈大法時吞時吐,時取時補,尋常的高手與陸城鬥劍,只是這種影響便能極大擾亂心神、造成麻煩。
配合著的,是陸城那衣袍下隱現暗金色的肌肉,熾烈火元由心而出,流轉全身,由火濟土,由土生金,所以陸城的肉身堅硬與堅韌俱在,由金生水,由水生木,所以又有看卸力與恢復的威能。
在修煉至金丹境界以前,陸城是不願意施展近身搏殺劍術的,因為太危險,容錯太低,一個疏忽都不能有,若是稍有疏忽肉身便有可能受損,嚴重影響日後的道途修行。
現在陸城卻是御劍術與近身搏殺劍術並用了,沒有辦法,面前這具道門殺伐愧儡帶給他的壓力太大。
三顆頭顱,便是代表三條性命,剛剛被陸城重拳擊斃損失一條性命,還剩下兩條。
六臂代表驚人的法力爆發,這六條手臂各自打出綿密的拳爪掌影,摧山碎岳,六條手臂翻飛揮舞,一招一式都有極為強橫的法力湧出,陸城的飛劍往往還未近身就被對方隨手撥開。
飛劍快狠劍鋒所指,皆是這具機關傀儡的關節弱點之所在。
然而,那兩雙眼晴注視,共計六條手臂卻靈活異常,不斷製造著種種干擾,使得相鬥變得更加艱難。
一時之間,金舟之上劍影重重,拳爪掌影呼嘯,仿佛無數細碎的金光在夜空中閃爍跳躍。
「還打?這艘金舟已經啟動了你沒發現?再打下去,它自己衝到外面的妖神陣法中,你除死無它!」
「你先去操控它。」
天鈞、青冥、驚鴻、蒼焰、玄藏五劍縱橫穿梭,陸城接住五劍當中最為堅固鋒銳的天鈞,以倒持逆劍的法門硬架住對方的一記拳鋒。
鏘,嗡。
劍身劇烈鳴顫,陸城身上早已然凝聚的暗金,幾乎被這一記重拳一擊轟散,身形向後跌退。
但是他也順勢,自袖中揮出一道金芒。
那金芒顯化,自金光擴散中走出一位身著金絲繡制的祭祀法袍,身姿極是高挑,眉目儘是銳氣與英武的美麗女修。
金靈就這樣被召喚出來,是很不耐煩的。
雖然被陸城收入那隻鼎內,但陸城從來都沒有真的命令驅使過她,不過金靈也知道此時是要命的時候,只是瞪了陸城一眼。
而後飛身而起,施展擴散自身法力與那座巨大金舟相融,
在金靈看來,若是被昔日的故友、仇家看到自己現在狼狐至此,那還不如死了痛快些,但她偏偏還不想死,那便只能出力幫這個傢伙一把了。
「!」
陸城張口,一條豌蜓綿長的赤紅蒼龍,自他口中飛出,騰於海上迅速變大,咆哮如雷,龍吟震天。
身外化身,太古炎龍變法。
在黃泉谷內,陸城盡數掠走了那位林家老祖千年修行的全部遺饋資糧。
不僅使落寶金枝晉升一階,使之幾乎成為五階上品法寶,更是得到一條貫鱗頂角的龍蠱白蟲。
通常鱗甲一族會選擇激發自身的龍族血脈化龍修行,這是一條不遜色於修成人身的修煉路徑,選擇修煉己身證道的少之又少,就如蟒之屬,不修化龍而修己身。
所以,陸城的煉法也算是契合了龍蠱白蟲的本意,再加上它本身已被修得至柔至和,所以陸城種種道術施展在其身上也是極為順利。
只憑此蠱,陸城就可以爭一爭通玄界第一蠱術大家的身份。
炎龍吐珠!
金舟甲板上的另一端,那具機關傀儡面對這種攻勢,六臂齊出,自掌心處匯合出慘百光柱,化為一道猛衝而出。
轟隆。
巨大的熾烈光虹,明亮於金舟之上,
若這不是在度厄金舟上,便是在一座雄山大岳上,經過如此烈度的戰鬥,也被毀了。
就算如此,度厄金舟也被震動得震顫不已,讓正在操控金舟的金靈向下怒視。
但傀儡不會理她,陸城這一刻哪有功夫理她。
所以金靈只能生一肚子悶氣,還要繼續操控這艘金舟。
此時此刻,東海之上,劍光飛轉、法寶破空,東海三仙島的修士還在與心佛寺、白骨院兩脈修土死斗不休。
咔嘧,咔嘧,咔嘧——.——
就在這時,在場所有修士都隱隱聽見一片仿佛琉璃被擊碎一般的破裂之聲。
這聲音太清晰了,仿佛響在心底無人可以忽視,在場眾人微微分神,尋聲望去。
只見東邊雲海翻騰,天地之間一片蒼茫。
在這片混沌的天地中,一艘巨大無比的金色巨舟伴隨著越來越大的破裂之聲行來,它仿佛是上古神話中的天界神器,以其無與倫比的力量撕裂了雲霧,向著無盡的天地盡頭衝擊。
此刻,度厄金舟的船身雕刻著的那些複雜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在熠熠生輝,宛如活物般在船身上遊走。
船頭頂端站立著一位黑髮飄逸一身金色祭祀袍的絕美身影,她是如此的高傲與華貴,卻又讓人覺得是如此的自然而然似乎理當如此,此時此刻這位女修的手掌當中不時透出金光,打入籠罩金舟的符陣之內。
隨著金舟衝破天佛秘境的空間,壓抑的雲層被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撕開,一道光束從層雲的裂縫中灑落,照在金舟上,使得整艘舟船都沐浴在近乎神聖的光輝之中。
船內傳來陣陣誦咒聲,每一個字都似乎帶著無上的威嚴和力量,它們在空中迴蕩,與四周的雷鳴海嘯之聲交織。
巨船的甲板之上,還有兩道身影在激烈鬥劍相爭,難捨難分,在這一刻陸城想要跳下金舟都做不到,當年那些人為了對抗妖神之劫,煉製這些傀儡根本是不計成本,只求威能,宗真老和尚又有足夠的威望,匯聚了那個時代最頂尖的佛道高手為他出死力。
這座金舟上的許多禁法,以及這個一開始便戴著陰陽面具的愧儡,明顯是道門一脈的風格,只憑佛門的煉器術,萬萬製造不出這樣的造物出來。
「嗷鳴!」
自那傀儡六條手臂打出的光柱,一穿而過,硬破掉了炎龍吐珠,
攻擊失敗,那條龍蠱被陸城迅速收了回來。
不過目的已經達到,陸城緩過一口法力,體內五行法力運生不絕,又可以支撐千招以上的鬥劍。
轟。
白色光柱透過金舟四面的陣壁,使金舟一陣的震盪。
「你快點殺了它!」
金靈此時正操控金舟,怒聲斥道。
「你看我做得到?」
『我只能保證自己不被它打死!」
在兩人的對斥聲中,度厄金舟的飛遁速度越來越快,法力匯聚越來越驚人此時東海之上,不乏有東海三仙島,心佛寺、白骨院的高境修士甚至金丹真人。
但是此時此刻看著這艘巨大絕倫威勢無匹的金舟,人數雖眾卻根本就無人敢稍擋其勢其鋒。
因為那根本就已經不是五階法寶的靈氣吞吐量,而是六階甚至更在其之上的靈氣吞吐。
在場眾人就算立時放下所有成見,全力聯手,恐怕也根本就擋不住這艘金舟。
只會是螳臂當局,被一碾而過,既然如此,那自然就更加沒人敢擋。
咔嘧咔嘧咔嘧。
又是一陣琉璃破裂的聲音。
那艘巨大如山一般的金舟,居然如同撞破了什麼一般,就在眾人的眼中憑空消失了。
前方是一片藍天碧海,金舟撞入卻陡然消失不見,
度厄金舟並沒有直接脫離這個世界,而是出現在千里以外的大海上。
而後不斷加速,又一次衝破空間,瞬間遠遁數千里,萬里。
陸城沒有時間關注這些,他以三昧真火為鋒,一指點燃了面前戰鬥傀儡的周身。
熊熊真火焚燒,陸城剛剛以為一切結束,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這具戰鬥傀儡的一顆頭顱,猛地猛烈吞吸,將自己一身三昧真火盡數吞入口中,而後楚燒破碎。
三頭六臂的戰鬥傀儡只剩下一頭六臂了,但是攻勢兇悍絲毫不減,陸城卻幾乎被它給累死,本來就是以弱勝強,以低境法力對戰高境法力,心神損耗極巨,而且傀儡不會累,陸城可是會的。
在這個時候,度厄金舟已經沖入了東海絕靈之地無盡海眼當中。
紫墨色的雲層如翻滾的巨浪,充斥在蒼穹之下,仿佛是上古神話中仙神的血液凝結而成。
雷聲轟鳴震天,一道道耀眼的閃電如同利刃般撕裂厚重的雲海,將壓抑的氣氛切割得支離破碎,卻也更加狂野狂亂。
海面之上,波濤洶湧,一個接一個的漩渦連成一片,而那些深不見底的海眼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在海底深處,大量的海水被抽吸進那些無底的深淵裂縫,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這就是與西域連天風暴齊名的天地盡頭,東海無盡海眼,天地間的靈氣似乎都被吞攝一空。
修仙者無法在此處補充自身靈氣法力,金丹真人好上一些但也只是好上些許而已。
金丹境以下的修士長久呆在這裡,身上若是沒有足夠的靈物補充法力,
甚至會法力跌退,結成四品以下包括四品鉛汞之丹的修土,甚至會丹氣潰散跌回煉罡境界。
金舟之上,陸城感到一絲不適,但他在一個呼吸間,將外呼吸迅速切換至內呼吸狀態,體內金丹運轉,三昧真火燃燒,自然而然滋長出一股股法力,遍行全身,雖然不及在外面,但也還可以勉力堅持。
反倒是陸城對面的那具傀儡,在度厄金舟進入絕靈之地後,出現明顯的停頓與遲滯,至少在陸城的感應中足夠明顯了。
「適應性,傀儡的適應性終究不能與修士相比!」
何為大羅?
大羅即是為包羅萬象之意。
何為金性?
金性者至堅不朽萬古不易。
修仙者的終極目標便是使自身修至仙人,修至金仙,修至大羅金仙境。
由此也可見,那些修成鉛汞之丹的修土,就算後續的機緣與努力足夠,在法力境界上更進一步,事實上也斷絕了某種高遠的道途。
傀儡遲滯,陸城飛身而起挺劍而攻,天鈞、青冥、驚鴻、蒼焰、玄藏這五口飛劍在這一刻,驟然化返歸一,是為天遁無形殺劍。
就算是窮盡上一個時代,無數人心血的傀儡,在靈力供給不足的情況下,也在一瞬之間無法分辨真偽明察秋毫,因此再下一瞬便是周身劍光流轉閃爍,劍火進濺四散。
也就是在這一刻,度厄金舟終於積蓄足夠的力量沖入了一片黑暗虛空當中。
那是一個巨大浩瀚,宛如雞子般的宇宙世界,其中儘是外層包裹著白色凜冽的無盡罡氣,這樣無數的星辰,按著各自既定的軌跡運行著。
一點金芒,在這無盡的冰冷與黑暗中閃爍而出,便是再如何凝神觀視,
恐怕也會輕忽錯過。
寄浮游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挾飛仙以遨遊,抱明月而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