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心與肉
「抱歉。」
在另外兩名大地裔首，帶著被鏡面冠冕強行捕捉的所有大地苗裔，從里昂創造的噩夢之中掙脫後，高瘦老者微帶歉意地開口道：
「他們剛剛跑了，我沒留住。」
「沒關係。」
聽完高瘦老者講述的情況後，長得和希芙一模一樣的黑髮女人笑了笑，隨即溫聲開解道：
「那畢竟是水瓶分局的泥塑匠，黃道局長這一級的清理員，基本都有不止一件保命的異常物，沒有那麼好殺的。
至於另外一個不太像人的，雖然過去沒有見過他，但明顯也是黃道局長級別的強者，他們一心逃跑的情況下，你以一對二，留不下人很正常。」
寬慰完了以「骨」為名的瘦高老者後，黑髮女人主動邁開步伐，朝著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的希芙走了過去，伸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隨即伸手輕撫她的額頭，滿眼疼愛地呼喚道：
「希芙，我的女兒，你該回家了。」
隨著黑髮女人飽含母性的呼喚，以及輕柔得像是拂過湖面的微風般的撫摸，希芙的身形不由得微微顫動，隨即一抹清明衝破了茫然與恓惶，迅速地重新占據了她的瞳孔。
「肉……不，母親……母親！我回來了！」
「嗯！」
溫暖而柔膩的手掌微微向下，撫摸了一下希芙那張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臉龐後，黑髮女人慈愛地微笑著道：
「這些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
微微搖了搖頭後，希芙微微仰起頭，注視著比自己高大了不少的黑髮女人，一臉孺慕地開口道：
「我是您繁育出來的孩子，也是您的一部分，為您做這些事是應該……咦？」
說到這裡時，似乎發現哪裡不太對，希芙不由得伸出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母親剛剛在撫摸自己的時候，已經把之前取走的大地恩賜重新還了回來，那麼自己的面容和掌心，理應重新浮現出恩典之鱗才對，可現在摸上去卻柔軟依舊，不僅沒有出現恩典之鱗，而且似乎還……
有些潮濕？
發現眼前的世界莫名的有些模糊後，希芙不由得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希望藉助大地苗裔應有的雙層眼瞼，將自己眼眸之中的異物擠出去，好重新恢復清晰的視野。
但那本應屬於大地苗裔的堅韌瞬膜，卻並沒有出現在她的眼睛裡，取而代之的則是大量溫熱而又微鹹的奇怪液體。
那些滋味古怪的溫水，正順著人類那無比脆弱的，甚至連砂石滑蹭都擋不住的眼角，不住地向下流淌著，打濕了自己缺少了鱗片的臉頰。
「希芙，辛苦你了……」
看著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斷地抹著眼睛，但淚水卻越抹越多的女兒，黑髮女人再次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隨即將有些手足無措的她攬在了懷裡，頗為心疼地道：
「我不知道你的另一段人生是怎樣的，但看來他們對你應該不差……希芙，我突然讓你找回了原本的記憶，並徹底背叛了自己過去的一切，這種滋味想必一定很難受吧？」
「不……不難受。」
希芙揚起和黑髮女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面龐上的肌肉勉力舒展著，朝著她強笑道：
「我是您的女兒，是您用【肉】和【心】專門繁育出來的，為了所有大地苗裔而活的……」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伸手拍了拍希芙不住顫抖的脊背，黑髮女人眼帶歉疚地道：
「你先是我的女兒，再是其它的……希芙，母親能感受到你內心的痛苦，你想哭你就哭吧，這並不是什麼錯誤，是我們所有人欠你的。」
「我……我……嗚……」
聽到黑髮女人溫柔勸慰後，希芙的嘴唇不由得微微顫抖了兩下，隨即趴在黑髮女人胸口，撕心裂肺地大聲哭泣了起來，肩膀更是不住地抽動著，打眼一看就知道異常傷心。
只不過，除了黑髮女人表露出了些許心疼的情緒，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脊背之外，其餘大地苗裔的神態卻顯得頗為淡漠，甚至隱隱有些疏離。
以骨為名的瘦高老者，雖然跟著出言安慰了幾句，但蒼老的眼眸之中卻並無親近之意，而另一名體型矮壯的男性大地裔首更是一句話都沒說，眼眸中更是隱隱流露出了些許厭色。
這個用【心】與【肉】繁育出來的造物，明明是大地苗裔的血脈，但渾身上下卻滿滿的都是「人味兒」，聞起來不是一般的討厭。
另外，即便被【肉】重新賦予了大地恩賜，但她的臉上仍舊沒有長出恩典之鱗，其餘的體貌特徵，也依舊和那些大地的寄生蟲一樣，完全沒有大地苗裔應有的體態。
所以在被【肉】分離出去的這些年裡，她怕是已經完全認同了人類的身份，甚至隱隱超過了對自身血脈的認同，並對大地的恩賜產生了無意識的牴觸。
眼下她之所以還能站在大地一邊，恐怕只是因為過去的記憶占據了上風而已，等到她從記憶爆發的衝擊中緩過來之後，還是不是自己的族人可就不好說了。
……
「差不多可以了吧？」
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後，見希芙依舊哭起來沒完，矮壯男人便忍不住開口催促道：
「肉！先別讓她哭了，趕緊看一下之後的情況！清理局的支援隨時可能會到，我們的時間可不多！」
「嗯……」
對於矮壯男人的態度雖然有些不滿，但考慮到他的話也確實有道理，黑髮女人便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撫著懷裡不住輕顫的脊背，溫聲道：
「希芙，你在誕生的時候做出的第一個預言，是讓我們封鎖你的記憶，趁亂將你放在雪山里，而你則會在我們與清理局的戰爭失敗後，將我們重新帶出牢籠。
而在你的奉獻之下，我們已經抓住了這個機會，現在到了你該做出第二個預言的時候了……希芙，我的女兒，我需要你用自己的心，去探查這個世界的脈搏，然後為我們指明大地的前路！」
「好的母親。」
並沒有注意到族人們淡漠的目光，在聽完黑髮女人的要求後，希芙微微點了點頭，隨即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兩隻手掌上下交迭，用力地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
密如鼓點一般的心跳聲猛然響起，以希芙自身的心跳為引，在場所有大地苗裔的心跳聲慢慢同頻，並逐漸匯至一處，最後連大地三裔首的心跳，也跟著一併加入了進來。
而在所有人痛苦的神色之中，原本沉寂無聲的大地，竟也跟著這聲音一併「跳動」了起來。
岩層為骨，土壤為肉，礦脈為血……在三名黃道局長級強者的加持下，名為大地的存在成功擁有了軀殼和心跳，並勉力抬起了頭顱，睜開空洞黝黑的眼窩，朝著未來的方向淺望了一眼。
而在這空洞又深邃的奇妙遙望中，一名黑髮黑眼的年輕男人，正從身後抱著一個身形嬌小的藍發女孩兒，滿臉羞恥地小聲嘟囔道：
「好姐姐，我不想努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