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羅金斯宅邸
深夜。
松原城，風鈴主街。
一座莊園宅邸內，柔和的月光輕輕揮灑下，在宅邸的上空織就一片淡青的光海。
高約三米左右的細膩雕牆將它圍起，一道鐵質的柵門作為收束——【羅金斯宅邸】，在門扉上掛著這樣的鐵質銘牌，上面殘留著些許鏽跡，看上去已有些年頭。
古銅色的燈籠掛在精雕細琢的門楣上，散發著微弱的黃光，與月色交織成一片神秘莫測的光影。
「尊主。」
一棵高大的橡樹之後，披著輕紗斗篷、被寬大兜帽遮住半邊面龐的茵蒂斯，她拉了拉兜帽的帽檐，向身旁另一披著全黑斗篷的「尊主」輕聲說道：
「就是這裡了——那座『羅金斯宅邸』。」
「維利諾就居住在這裡，就在正中最大的別墅的三樓——那扇常亮的窗戶之後，按照我得到的、確切的消息，維利諾會一直呆在那裡，直到凌晨、才會回臥房休息。」
「嗯。」羅修微一頷首，他右手隨即在左手手腕上輕輕摩挲，從儲物手環中提出了片漆黑的面具，並將它戴在了臉上。
這就是【羅金斯宅邸】——羅修已打開『靈性視界』，它的確感覺到、從這座宅邸之中、從不同的源頭傳來了濃度不一的靈性涌動。
但它們的強度都並不算高，甚至總是給羅修以一種相當程度的違和感，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壓制著它們，給羅修的感覺、便像是從濃郁的霧中所窺見的一叢又一叢虛幻的身影。
在羅修的直覺里，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作為松原城「弒序者」首領的維利諾·巴卡爾，他一定在自己的宅邸里豢養了一批私軍——而通過「靈性視界」的初步探測，那從不同源頭髮散出來的靈性涌動，也的確至少分屬三個命途，這側面佐證了羅修的猜想。
「『聖淵』的同胞們，已將這座宅邸包圍了。」
思索的同時，茵蒂斯的聲音從旁響起了，她兜帽的邊沿恰好遮住眉毛，幽綠的眼瞳襯著月光一閃一閃，接著說道：
「所有人都已準備好了——只等待您給予行動的命令，尊主。」
「呼……」
羅修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後看向茵蒂斯，微微點了點頭。
「那就行動吧，茵蒂斯。」
「就按照最初的計劃——你知道該怎麼做。」
……
羅金斯宅邸主別墅，三層。
屬於「維利亞·羅金斯」的書房內，已換好睡袍的維利諾，此時正翹著二郎腿、以隨意的坐姿坐在書房的一張金羊絨沙發上。
他手中端著一支煙管，微卷的長髮如吟遊詩人般披散，深褐色的瞳孔如蛇一般舒張、收縮著，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面前的人。
那是一位學者——如果僅從他的裝束上看，他應來自「賢者之塔」，但事實顯然並非是這樣。
「隱匿全知者……」維利諾呢喃著，順手將煙管的嘴遞到了自己的嘴邊，小嘬了一口，再吐出一口繚繞的煙霧。
「我聽說，你們的工廠，就在昨天晚上被摧毀了呀。」
「我一直養著你們，庇護著你們能持續在松原城之外運作下去，但是現在，呵……你們真是交了一份最差的答卷。」
「我對你們所有的投資，僅在一夜之間便化為了烏有——我對你們的判斷，也因此變得更加孱弱了。你們真的還有力量，能履行你們答應我的事嗎？」
「……」
「那是個意外，小巴卡爾大人。」
「學者」臉上仍掛著笑吟吟的表情，「我們『隱匿全知者』答應過幫助您，將您推舉上位，這一點至今仍不會改變。」
「只是一個工廠被毀滅而已——請您相信，小巴卡爾大人。只要我們的『隱匿賢者』大人還活著，重建這一切，便只是時間問題。」
「隱匿賢者……」維利諾咀嚼著這個頭銜，他嘴角噙起笑意，但卻搖了搖頭。
「不，我等不到你們『重建』的那一刻。」
「我已從在總教會安插的眼線那裡，知道了你們有兩位『隱匿長老』已死於戰鬥之中。他們是叫……哦，叫艾利烏斯和加圖索是吧？他們本該在起事的當天協助於我，但現在……他們已經死了，就不再有作為我『棋子』的資格。」
頓了一頓，維利諾眼神一眯，對面前的「學者」有些語氣冰冷地說道：
「我不妨告訴你，目前松原城僅存的『隱匿長老』阿德萊卡——實際上，已經有『純淨教團』和『原初教派』的人找過我、想與我締結合作關係了。」
「你知道的，阿德萊卡。無論我們與他們中的哪一方締結新的合作，這對你們來說，都絕不是個好消息。」
「而對我來說，你們的工廠被摧毀、『隱匿長老』被人殺死——就算單論錢財的投入，這對我來說也是巨大的損失。而你們該怎樣彌補我的損失？」
「……」
「我很抱歉，小巴卡爾大人。」
面對維利諾充滿威懾意味的質問，「隱匿長老」阿德萊卡並未顯得驚慌，而是顯得愈發淡然。
「當然，我都明白，小巴卡爾大人。」阿德萊卡點點頭，說道：
「我明白您的考量，小巴卡爾大人，這也是我專門來這裡的原因……無論怎麼說，相比於『純淨教團』和『原初教派』，還是與您進行過這樣久合作的我們更令您放心，不是麼？」
「至於工廠被毀、還有兩位『隱匿長老』不幸殉道……失去了兩位重要的同袍，我遠比您要更加心痛。但您無需擔憂，因為正是如此，您將獲得一位更加可靠的盟友——」
「更加可靠的盟友？」維利諾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深邃光亮，饒有興致地向阿德萊卡問道，身體同時稍微向前傾了傾。
「當然，因為……」
阿德萊卡頓了頓，才小聲地、但是鄭重地向維利諾說道：
「——因為『隱匿賢者』霍夫曼大人，他已經親自到來了。」
「……！」
「你說霍夫曼？」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維利諾差點就要下意識地站起，但還是抑制住了這份衝動。
那是一位【智識】六重命途的強大入聖者——的確如「隱匿長老」阿德萊卡所說，如果真的是那位『隱匿賢者』霍夫曼到來的話，那的確能起到、遠比「隱匿長老」艾利烏斯、加圖索要大得多的作用！
只是，雖然「隱匿長老」的阿德萊卡這樣說，維利諾也無法立刻辨別他說的話的真偽。
而且，如果那位「隱匿賢者」霍夫曼真要到來，維利諾也不知道，他會來這裡的目的——
「當然，正是霍夫曼大人。」
阿德萊卡一直觀察著維利諾的反應，及至發現他臉上湧現出相當程度興趣的時候，阿德萊卡臉上也浮現出相應的微笑。
他接著說道：
「我們得到了些消息，因此，霍夫曼大人他親自趕了過來，只是不巧，『黑晶工廠』竟毀滅在了霍夫曼大人到來的前一天夜裡。」
「不過，沒關係。霍夫曼大人並不依靠它——大人說，他正在被麻煩的傢伙追蹤，正嘗試想甩掉她、或是反殺她。而大人也將想告訴您的事先告訴了我，讓我來與您商量，我們能採用的、新的合作方式。」
「新的合作方式……」聽完阿德萊卡說的這些，維利諾面露沉凝，「說說看。」
「霍夫曼大人知道您的計劃，他表示會協助您，幫您在維齊亞侯爵離開松原城的兩天後，徹底顛覆掉松原領現有的秩序。」
「隱匿長老」阿德萊卡面露微笑，說道：
「只是，霍夫曼大人也希望，您能答應我們一些新的要求。」
「什麼要求？」維利諾隨口問道。
「也不是什麼大的要求。」阿德萊卡笑笑，以平和的口吻說道：
「——霍夫曼大人希望，若您能登上松原領新一任執掌者的位置，您可以協助他，也奪下總教院院長的寶座。」
啪嗒。
在阿德萊卡說出這些的時候，維利諾放下了手中煙管，在一旁的扶手上敲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音。
「我只與【至高】開戰，並不想第一時間將【智識】卷進來。」
維利諾神色冰冷地說道，「那只會徒增麻煩，畢竟還未完成『弒序』的我，再怎麼說，也只是【至高】的五重命途。」
維利諾會這樣回應，似乎在「隱匿長老」阿德萊卡的意料之內。
「但您一旦完成了『弒序』，還是弒殺了一位【至高】七重命途入聖者所建下的秩序，您就將是『六重命途』的入聖者了，您有這個能力——」
阿德萊卡笑著說道：「屆時，就該是霍夫曼大人依靠您的力量了，小巴卡爾大人。」
「……」
「這仍然並不保險。」
維利諾沉思半晌，還是搖了搖頭。
「就算我完成『弒序』，晉升為【至高】六重命途，算上了我、還有你們的『隱匿賢者』霍夫曼，我們也僅有兩位『六重命途』的入聖者……」
「而按照你們的計劃，阿德萊卡。如果在我完成『弒序』的第一時間、便響應你們向總教院開戰，【光輝】的教會必然會有所反應。」
「據我所知，現在的教會除了那個大主教席德之外，還有位我不知道的『六重命途』入聖者新近到來……再加上總教院的那個院長，我們的對手，至少會是三位『六重命途』的敵人。」
「因此，阿德萊卡。」
維利諾雙手交叉，抵在下頜，向阿德萊卡說道：
「除非，你們能找到第三位『六重命途』的盟友，我才可能答應你。」
「……」
說著這些的時候，維利諾眼神犀利地注視著阿德萊卡，同時觀察著對面「學者」的反應。
對維利諾來說，這顯然是刁難，維利諾並不指望阿德萊卡拿出滿足要求的砝碼，但同樣希望他能展現出更多的價值。
在維利諾的底層判斷里——如果算上他自己、能有兩位「六重命途」入聖者的話，面對三位同樣層次的入聖者也並非就沒有一戰的餘力——這是可以去盡力爭取的、是值得嘗試的，只是需要定製一些策略，或者說……需要構思一些陰謀。
正在維利諾思索著博弈的話術時，他忽地看見、對面的「隱匿長老」阿德萊卡，他竟忽然笑了起來。
就像是又一次預判了自己、會拋出這樣的刁難一樣——維利諾看見，在阿德萊卡笑著的同時，他已伸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了一份閃著蠟光的密箋。
「我猜到您會有這樣的顧慮，小巴卡爾大人。」
阿德萊卡說道：「為此，霍夫曼大人早已想好了，也為您準備好了第三位可靠的『盟友』！」
說著，阿德萊卡向維利諾遞出了密箋，維利諾有些疑惑地伸手接過。
而在他接過密箋的一瞬，他的目光已掃上了它的封面，看見了一行顯眼的黑色字跡——
【法夫納·羅切斯特，致維利諾·巴卡爾親啟】
——法夫納！
在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維利諾瞳孔驟然微縮。
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名字——「法夫納·羅切斯特」，這是漆黑公國一位「首席執刑官」的名字！
「您不必現在就拆開它，小巴卡爾大人。」
看著維利諾明顯有了些震動，阿德萊卡保持著微笑，對維利諾說道：「您可以等我離開後，再放心地打開它，我只是負責向您傳達一些『信號』。」
「事實上，我們的『隱匿賢者』霍夫曼大人，已與『首席執刑官』法夫納達成了合作，那位首席執刑官已答應協助我們，同樣的，也會協助您。」
「只是，那位法夫納大人，或許會想從您這裡、得到些符合公國的利益……但那不是我該管的事情了，畢竟我只是個牽線的、小小的『隱匿長老』而已。」
說完這些，阿德萊卡便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抬起頭，目光平和而深邃地看向面前的「小巴卡爾」，輕聲問道：
「您覺得怎麼樣，小巴卡爾大人？」
「……」
「我覺得……」
維利諾剛想說出後半句話。
忽然——
「不怎麼樣。」
有人從維利諾的影子裡、發出了並不屬於他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