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巴林平靜的一夜
「吱呀——」一聲，木門打開。一位髮絲稀疏的老人，從門縫後探出頭來。
「這麼晚了……」老人臉上的神色頗為不耐，「是什麼人？」
老人正是「鬼匠師」巴林。
他一邊隨口問著，隨後眯著眼看了看剛才敲門的客人。
那是兩位身著深色斗篷的人。
寬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們的臉龐，令巴林看不清他們的長相。
但對巴林來說，他的「巴林鐵匠鋪」其實經常會招待這樣的客人——他們常是各種隱匿組織的成員，因為沒有官方的通行身份，於是尋找到了巴林，在他的「鐵匠鋪」中進行著各種灰色的交易。
眼前兩位披著斗篷的神秘人士，在巴林看來，就和先前許許多多找自己進行灰色交易的人是一模一樣……
只是，巴林又從他們身上，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忽然間，靠左的斗篷下傳出了低沉的、冰冷的聲音——
「你就是『鬼匠師』巴林？」
「『鬼匠師』巴林·赫特爾？」
「……」
巴林一愣，他微眯的渾濁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絕大部分來此進行灰色交易的客人，只知道他「巴林」的名字，而並不知曉他完整的姓名。
而對他在【苦荼】四重命途的超凡職業「鬼匠師」，也鮮少有人知悉。
那是巴林的隱秘，這隱秘卻被眼前看不清長相的神秘斗篷當面戳穿！
「……你們是什麼人？」巴林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隨後側開身體，為他們讓開了一條路。
「進來再說吧，客人們。」
……
破木門扉輕輕合上，沒發出一點聲音。
室內光線昏暗，巴林走到後邊的牆櫃前，取下了一盞已燒了一半的燭燈。
取出火折，點燃燈焰，就著搖曳的、溫暖的豆點火光，巴林在一張已快散架的木背靠椅前坐了下來。
隨後，他臉上皺紋下意識地縮緊了，面部肌肉抽動地問道：
「開誠布公吧，兩位。你們到底為了什麼來這裡？」
「既然你們知道我的名字和職業，那一定也知道更多東西。」
「敞開了說吧。你們是為了進行地下的交易，還是有什麼需要『傭兵團』解決的麻煩？」
「……」
送葬人、塞維斯兩位使徒並未很快回答他。
塞維斯還沒有其他動作，只是靜靜站在那裡。送葬人則撩開了斗篷，露出了那雙如蛇一般的，閃著幽邃光芒的眼睛。
緊張的氣氛，頓時瀰漫在整個房間內。
而在某一時刻，送葬人終於開口說道：
「我不是來交易的，巴林。」
「我得到的任務是帶你回去，你對『尊主』有著些用處。」
「……」
就在送葬人話音剛落的一刻，巴林已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手中不知何時，已握了一柄彎折短刀。
短刀向送葬人的脖頸重重斬落，空氣頓時爆發陣陣尖澀的破空聲，道道漆黑的邃影於空中頻頻閃動！
——鐺！！
清脆的、令人耳鳴的金屬交擊聲於一瞬間響起了，送葬人的手中，也已出現了另一柄閃著秘銀紋路的獵刃！
短刀與獵刃重重地拼擊在一起，濺迸出數串微細的火星，照映出了巴林臉上逐漸猙獰的面容。
「哼……該死的，你們是哈里斯派來的狗？就為了千里迢迢追殺我一個躲了十年的老頭？」
「而你……你也是【苦荼】！我退出『燃鋼者』已經十年了！十年！」
「想帶我回去？哼……我絕不會跟你們走的，絕不會讓自己被扔進那沸騰的熔爐！」
嘭！送葬人猛地感受到，面前的老人身上，那恐怖的靈性涌動再次暴漲了。
他雖是『鍛造師』，但作為【苦荼】命途的超凡者，也有著極強悍的肉體，爆發出的強大力量，竟將送葬人生生逼退了些許。
送葬人不太理解巴林到底在說什麼，不過眼前的情境，顯然是談判破裂的表現。
「……呃。」一直在一旁觀戰的『祀火祝首』塞維斯，他帶有磁性的聲音開口了：
「『鬼匠師』巴林·赫特爾，我們並非代表『燃鋼者』。」
塞維斯說著，隨即向前踏出一步，伸出了套在白色袖口下的枯瘦手臂。
嘭！一團流金火焰猛地炸響的聲音傳來，就在塞維斯手中，已凝聚出盈滿湮滅靈性的聖火。
「……【光輝】？」
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的巴林，瞳孔不禁又一次縮緊了些許。
【苦荼】和【光輝】的信徒，竟然同時在行動？這有些超乎了巴林的認知。
據他所知道的，【光輝】的信徒們，在諾蘭帝國就只有兩種分支——「聖庭」與「純淨教團」。
但無論是它們中的哪一條分支，都絕無和【苦荼】的超凡者共同行動的可能……
「我們之間，不應存在這樣無謂的戰鬥，巴林。」
就在巴林對面，那渾身透露著幽邃氣息的暗殺者冰冷地說道：
「我們不知道『燃鋼者』是什麼，但是，『尊主』可以庇佑你。」
「我們是『聖淵』——記住這個名字。」
說完，送葬人的身形，便在巴林的視野中消失了，隨後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三個身位之外。
「你可以放下刀了，巴林·赫特爾。」
送葬人退開後，「祀火祝首」塞維斯磁性的聲音說道：「我的同伴或許驚嚇到了你，但請相信，我們沒有惡意。」
「我叫塞維斯，而他是『送葬人』。我們都是『聖淵』的僕從，是來邀請你的，邀請你加入『聖淵』，與我們共同追求那崇高的、偉大的事業。」
「……」
巴林臉上緊繃的肌肉逐漸地放鬆下來，但還並沒有放下手中的刀。
他只是微微側了側腦袋，帶著疑惑而又疏遠的語氣問道：
「聖淵？那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
「——那是我等侍奉的神所。」
「——那是靈魂最終的歸宿。」
「——那是命途同一的樂土。」
塞維斯熄滅了掌中火焰，雙手在胸前輕搭出正三角的手勢，面露虔誠：
「我們邀請你加入的，正是那樣的地方。」
「……」
「……哼，我一貫不喜歡聽人這樣畫餅。」
巴林哼了一聲，但也同時放下了手中的短刀。
他坐回到先前那張木靠背椅上，隨手拿起了桌上一支旱菸管，吸了一口，說道：
「不過，既然你們並不是『燃鋼者』，並不是哈里斯派來的人，那就走吧，離開這裡。」
「我可以當作沒見過你們，這裡什麼也沒發生過。」
「……」
在得知對方並不是「燃鋼者」派來的人後，巴林放心了不少，對面前不速之客的敵意也就淡化了大半。
而令他最終放下刀刃的原因更不止於此——在之前短暫的交手過程中，他已經明白了，對方的兩人都是「四重命途」，真打起來，並非戰鬥職的自己勝算微乎其微。
不過，對他們的提案——想要邀請自己加入「聖淵」的提案，巴林卻對此嗤之以鼻。
那個聖職者——歸屬「聖淵」的聖職者？他說的東西簡直就是標準的神棍。那是連「聖庭」都不會講的話，只有「純淨教團」的狂信徒們會這樣忽悠人……
正想著這些，他看見送葬人已無言地朝自己走來了，同時緩緩舉起了左手。
「『鬼匠師』巴林……你不用想太多。」
送葬人冰冷的聲音愈發迫近了，他說道：
「按尊主的囑咐，我本來不想這樣做。」
「但我們的任務只是帶回你，巴林·赫特爾。既然你不同意……那麼，你就自己去面見那位『尊主』吧。」
他一邊說著，手背上已浮現出深黑的、混雜著紫色流光的光紋。
——那赫然是一枚劍刃與龍爪的印記！
巴林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腳邊已浮現一環深紅的陣法紋路，隨後，他眼前一黑……
周圍的景象已全部消失了，鐵匠鋪、送葬人和塞維斯的一切都已不見，巴林感覺身上傳來了明顯的失重感。
他的意識也在恍惚與清醒之間反覆盤旋。
……
直到眼前的景象重新恢復了光明。
巴林首先看見了，一座相當宏偉的古老巨殿。
『送葬人』與塞維斯的身形，已重新回歸了巴林的視野。
「歡迎來到『聖淵』，『鬼匠師』巴林。」
就在巴林面前，出現了另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他臉上帶著狡黠的笑意，摘下了頭頂的帽子，向巴林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是【虛無】的使徒，『竊夢之人』皮奧爾。當然，在這個地方——在這遺落王庭之中，我們所有人都是『尊主』最虔誠的從僕。」
【虛無】……「聖淵」還有【虛無】的使徒？
巴林看著眼前的男人，腦海中驀地想起了、先前「祀火祝首」塞維斯說過的話。
「——那是命途同一的樂土。」
……【光輝】、【苦荼】和【虛無】，都已在自己的面前出現過了，這就是所謂的……「聖淵」的命途同一？
「……」
巴林心想著，卻只是冷冷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並沒有表示什麼。
他是被送葬人以未知的手段「傳送」過來的，並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裡。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對方到底準備幹什麼。
皮奧爾向他表示完「歡迎」，隨後便抬起手臂，為巴林遙遙指向了那最大、最宏偉的古老宮殿。
「『尊主』一直在等你，『聖淵』的客人。前去覲見吧，我期待與你共事的一天。」
說完，皮奧爾伸手一招，就在巴林的面前，出現了相互糾纏的、延伸向巨殿的靈性絲線。
它們幻成了蝴蝶，就在巴林身前翩然飛舞著，指引著巴林前往的方向。
『送葬人』與『祀火祝首』塞維斯，也已來到了巴林的身後，半是護送、半是監視著他。
想了想，巴林還是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隨後，他邁開了腳步，便跟隨著皮奧爾幻出的蝴蝶，向那座大殿前進。
……
及至巴林來到大殿之前，指引他的『蝴蝶』停在了殿前石柱上，化作點點碎光消散。
『送葬人』和塞維斯也不再前進，那大殿之中、黃金王座之上的模糊人影發出了年輕的、並無波瀾的、卻無可抗拒的聲音：
「送葬人，還有塞維斯，你們做得很好。」
「去找『無面者』吧，她會代表我，給予你們應得的賞賜。」
「……」
「感謝您的慷慨，尊主。」『送葬人』，還有塞維斯向大殿之內的那道人影單膝跪地，面露虔誠地致謝道，隨後站起身，向王庭的另一側走去。
回望著送葬人與塞維斯的背影，巴林莫名地感到一陣深邃的壓迫感。
他隨後聽見大殿內傳來了新的聲音：
「進來吧，『鬼匠師』巴林·赫特爾。」
「我們是老朋友了，巴林。進來吧，我想和你聊一聊。」
那聲音並不重，但讓巴林莫名地感覺到強烈的威嚴。
巴林同時感覺，身體內的靈性，似乎在本能地恐懼著什麼，他的腳已不由自主地向大殿內邁出了一步，邁出了兩步……
巴林終於還是進入了大殿之內，也終於看清了黃金王座之上、那位「尊主」的形象。
那是穿著金色與黑色紋路交織長袍的身影，臉上佩戴著黑色的傀儡面具。
他手中正擺弄著一條短火銃，在巴林終於來到大殿的正中後，抬起頭，帶著笑意向他說道：
「你還記得嗎，巴林？半年之前，我總是在你的鐵匠鋪中，購買像是這樣的火銃。」
「它們做工精湛，威力同樣巨大。即使未用『銘刻法』附魔，它們也足夠殺死二重、甚至三重命途的超凡者了。」
「……」
看著王座之上的『聖淵之主』，再看著他手中擺弄著的火銃，巴林的瞳孔開始輕微地震顫。
他想起來了——半年前的確有一段時間裡，隔一段時間就有人來向他購買大量這樣的短火銃……
那人總是套著白色或米灰色的斗篷，並用圍巾纏住臉、只露出眼睛，巴林也當他是熟客，卻並不知道他背後到底是怎樣的身份。
「原來是你……」巴林眼睛一眯。
「是啊，是我。」羅修的聲音中依然帶著笑意，緩緩從黃金王座上站起身，向大殿之下走去。
「我一直知道，晨曦鎮中有著一位卓越的匠人。巴林·赫特爾，『聖淵』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所以，做個交易吧。」
踏、踏的腳步聲，迴蕩在大殿的柱樑之上。
「交易？」巴林反問道，手已暗暗伸向了腰後。
巴林的動作，羅修已看在了眼裡。
但他並未出聲警告或阻止，只是微笑著抬起手臂，向上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
他指尖頓時縈繞灰光，半空灰霧瀰漫，「虛妄守護者」琥珀出現在了右側。
隨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燼滅狼王」、「幽影渡鴉」與「幽冥天馬」被迅速召喚，向巴林包圍了過去。
充滿威壓的靈性氣場，已將巴林牢牢震懾在原地，令他無法再動彈分毫。
「不要想做多餘的事情，巴林。」
羅修的聲音依然是毫無波瀾的平靜，迎著巴林那驚疑的目光，說道：
「加入『聖淵』，為我做事吧，巴林。」
「我不想對你動用特殊的手段。所以，直到目前為止，這都是『交易』的一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