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孽畜，還不現出原形
「好，快，你們快下車。」
有田健聲音都在發抖，連忙一腳剎車停住，雙手抱著方向盤，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催促古川家。
嘩啦！
古川信代一把將麵包車的滑動側門拉開，一家人帶上貴重物品，從麵包車裡魚貫而出，這時候前面的警察似乎還在盤查那輛大巴，沒發現這邊有人逃走了。
一行人慌忙跨過公路護欄進入稻田，稻田不遠處就是森林，黑乎乎的一片幾乎要與夜空連接起來，讓人生畏。
只是身後不斷閃爍的警燈比黑暗更讓人畏懼，偶爾響起的一聲警笛更像是喪鐘。
「小心別掉進田裡，走田埂上。」
古川治小聲叮囑，跑在最後，邊跑邊看身後是否有追兵，田埂兩旁早稻鋒利的葉片不適刮在皮膚上，又癢又疼。
翔太不小心摔在稻田裡，有些難聞地污水、泥漿頓時裹了一身。
「毛毛躁躁，小心些。」
有人拎著後脖領口將他提起來。
肯定是阿治。翔太捂著喉嚨有些難受地在嘴裡嘟囔著。
這樣狼狽地跑了一段距離才算進入到森林黑暗的庇佑中，又跑了兩步才停下，沒看到有警察追上來，紛紛鬆了口氣。
這片林地灌木不算多，一家人找了片比較乾淨的空地，喘息片刻，些許月光從頭頂樹冠的縫隙中落下，像是有誰從上面灑了一撮鹽。
彼此借著月光勉強看清家人的輪廓，紛紛笑起來。
「已經到這裡了啊。」
古川老太太打開手電，遮掩著光芒看眼地圖，高興地說道：「走吧，這邊距離稻村崎不遠，我們可以步行過去，有田先生會把行李送到老家那邊的。」
「給我喝口水。」翔太走向信代。
亞紀則扯開一袋小餅乾：「有人要吃餅乾嗎？」
古川治見家裡人確實有些疲憊，沉吟兩秒，詢問妻子和老太太：「要不休息幾分鐘再走吧？這邊距離公路有一段距離，我盯著那些警察。」
「也行。」老太太錘了錘腿，她已經好多年沒像這樣肆無忌憚地奔跑了，像是一台鏽蝕的機器，一跑起來哪兒哪兒都在響。
他們沒開手電，只是借著月光修整，相較於在東京時那種時刻壓抑的氛圍，在森林裡倒顯得別有意趣，伴著林地特有的清新味道，氣氛稍微輕快起來。
然而飛乙的不安越來越嚴重，她警惕地望著周圍的密林，可愛的小臉上滿是嚴肅的神色。
突然，一束強光從林間直接照在了飛乙身上，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十幾道強光手電投射的光芒頓時亮起，匯聚在少女身上，不遠處還有數十道手電投射出的光柱在晃。
這是個陷阱！
古川家的眾人愣了一秒，神色頓時慌張起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待在原地俯下身子，試圖隱藏自己。
老太太拉著飛乙蹲下，那些光芒也跟著蹲下，這下兩人都暴露在了視野中。
飛乙抿著小嘴，第一時間就想變回原形飛走，但下一刻就想到了古川家，自己能跑，他們卻走不了。
就是這猶豫的功夫，嘩啦啦！
有機關拉動的聲音，一張綴著無數白色符咒的大網從頭頂展開，這大網是以各個大樹的樹冠為支點，籠罩了方圓數十米的範圍。
同時有人拿著喇叭喊：「我們是宗教文科省特別事件反應機動部隊，前來解救被妖魔挾持的人質。幾位公民，請原地蹲下雙手抱頭等待解救，不要隨意亂動，以免被誤傷！」
古川治咽了口唾沫，雙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大聲回應：「我們不是被挾持的，小百合不是妖魔。」
然而對方只是重複剛才的那段話，同時林中不斷有全副武裝手持半自動步槍的人員就位。
不能再等了。
飛乙輕咬貝齒，明白這是他們精心準備的陷阱，拖延越久突圍的希望就越渺茫。
只是身邊都是老弱病殘，想突圍幾乎可以說是痴心妄想。
她是烏鴉，不是飛機，載不了那麼多人。
於是飛乙決定先下手為強，只有擊敗這所有人，古川家才能脫險。
她掙脫開老太太的手，縱身一躍，灰白的煙霧頓時繚繞而起，一隻渾身烏黑的大烏鴉從煙霧衝出，在老太太擔憂的神色中沖向人數未知的除妖師們。
「呱！」
她先發出一聲悽厲的烏鴉叫聲，像是自末日而來的報喪使者。
離得近的人當即被這聲音震得失去心神，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哪怕是遠在公路上的警察還有大巴上的旅客都聽到了這聲音，也都昏昏沉沉起來。
隨後飛乙想扇動翅膀想要颳起妖風，卻發現這森林林木頗密，自己數十米的翼展根本施展不開。
「哈哈哈，你這妖魔，還敢惑亂人心，我笹原信一郎布下天羅地網，等候多時！」
一名穿著機動課作戰服的強壯男子雙手抱胸，沉聲大喝，這聲音剛烈十足，聲浪蔓延開，震得人耳膜都有些疼，那些被飛乙奪魂片刻的特反機動課專員紛紛清醒過來。
這些人訓練有素，清醒過來後只是懵了幾秒，又立刻繼續自己的工作，整個圍剿場面有條不紊，有人提供照明，有人拉網。
「吉藏，義季你們幾個跟我限制那妖魔，瀧川，你指揮其餘人伺機開火，不必強求活捉，死的妖魔也能交差！」
「嗨！」
眾人沉聲回應，森林裡開始不時響起槍聲。
乓乓乓！
疼！
這群混蛋。
飛乙中了幾槍，疼得她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心裡又氣又委屈，只好用翅膀護著要害，同時張嘴噴吐一種特殊的妖霧。
漆黑的霧氣從飛乙嘴裡吐出，很快森林中眾人的視線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這妖怪，還有這招？
瀧川忠廣皺起眉頭，他現在非常謹慎，開始思考對策。
昨晚任務失敗回去可是被上司好一頓罵。
幸好現場留有那妖怪的一根羽毛，因而也不算是無功而返。
能成功等到這妖魔也是因為宗教文科省內的除妖師對羽毛施法，聯繫警察、交警封鎖路口，特反機動三課全體出動一路追蹤判斷他們前進的方向。
這才逮住了她。
眼下雖然是困獸猶鬥，卻也要小心。
瀧川忠廣端著槍瞄了半天，逐漸濃稠的黑霧讓他無法瞄準，不管是強光手電還是其他工作人員豎起的工作燈都沒法穿透霧氣。
反倒有些燈光偶爾透過霧氣薄弱處晃人眼球，然後倏地又暗下去，擾得人心煩意亂。
「先停止射擊！抵進，保持光照，壓縮它的活動範圍！」
他下達命令，森林現在能見度太低了。
這烏鴉妖怪雖然目標很大，可到底是夜晚，又是在密林里，還有妖霧影響視線，現場照明又不是很足，再開槍恐怕會誤傷到人。
這種大口徑步槍要是誤傷，非死即殘。
只有抵進一些方才有把握。
笹原信一郎則趁著飛乙吐霧的檔口，拔刀突進，同時指尖夾著一道赤紅的符咒貼在刀上，原本冷冽的鋼刀上閃爍著類似火焰的光芒。
幾個部下有人手執符咒，有人拿著亞克力盾牌，以一種特殊陣型跟隨，既保證能隨時支援，又不至於靠得太近影響彼此的戰鬥。
「妖魔！」
笹原信一郎接近飛乙後，沉喝的同時，手中太刀施展北辰一刀流絕技金翅鳥王劍，以聚集全身的精氣神，快速作出數次正劈的姿態，刀光在朦朧的黑霧和白色的燈光中連成一片，速度極快。
鏘！鏘！鏘！鏘！
長刀砍在飛乙那流轉著金屬光澤的羽翼上，不斷碰撞出火星，剛開始鋒刃還沒法破防，到後來卻不斷有羽毛折斷，殷紅的鮮血在漆黑的羽毛上觸目驚心。
「可惡！」
飛乙疼得大怒，用翅膀彈開笹原信一郎的刀，同時鋒利的爪子和像是鶴嘴鋤一般的喙朝他又抓又啄。
笹原信一郎微微眯起眼睛，後撤數步，想要脫離飛乙的攻擊範圍，那鳥爪如同鐵鉤一般，若被抓到，少說也是個腦漿迸裂的下場。
「自由開火！」
瀧川忠廣帶著手下特反機動課專員抵進一段距離，見此情行立刻下令。
乓乓乓！
半自動步槍槍聲連續不停響起，這些槍械的子彈似乎有些特殊的力量在上面，飛乙不敢硬拼，整隻鳥重新化為小女孩的模樣，藏入黑霧中躲避子彈。
她雖然飛行受限，一雙腳卻也邁得飛快。
但子彈更快，即便借著黑霧四處躲避，身上依然出現了幾個血窟窿，鮮血像是小溪一般潺潺流下。
古川家的眾人剛才趁著那些人的注意力都在飛乙身上，悄悄溜到了包圍圈外圍的一顆大樹底下，簇擁在一起蹲在一顆大樹後面捂著耳朵，不時偷偷探出頭觀察這群突然出現荷槍實彈的機動隊。
偶然間看到飛乙的身影在黑霧中出現，連忙壓抑著聲音小聲喊道：「小百合，過來，這裡！」
飛乙看了他們一眼，扭轉腳步，朝反方向跑了。
「這傻丫頭！阿治，怎麼辦？」老太太又怕又急，拉著家裡唯一的成年男性的袖子。
人家有槍，還是政府的人，我有什麼辦法。古川治也急得滿頭大汗：「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古川信代這時候像是想到什麼，問道：「小百合是鳥妖怪，為什麼她不飛走？」
亞紀聞言猜測道：「或許是擔心我們才一直不走的吧，她雖然罵人很厲害，但確實是個心思細膩的孩子。」
望著隱入黑霧的飛乙，古川信代有些脫力地依靠在樹幹上。
「我們家這一次，是真的完蛋了吧。」
此話一出，古川家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憑家裡這幾個老弱病殘肯定逃不過這些訓練有素特殊部隊的追捕，到時候被抓住扭送警方，該進監獄的進監獄，該去兒童救助諮詢中心的去諮詢中心.
總之，古川家的確是完蛋了。
「真是不公平啊。」古川治喃喃道，他趴在生有苔蘚的樹幹上，看著那群代表秩序的機動隊不斷朝奔逃的小百合開槍。
哪怕這樣躲在陰溝里生存，也不被允許。
「反正完蛋了，我們一起喊，讓小百合離開這裡，只要小百合得救，古川家就有重聚的希望。」
於是他們紛紛將雙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齊聲朝著飛乙逃跑的方向大喊：「小百合，你快走，他們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
「小百合，你快逃啊！」
飛乙聽到他們的聲音，不以為然。
幾個蠢貨，人類是最殘忍的生物，居然相信這些人。
她雖然來到古川家幾個月，卻對人類社會的認知還不算全面，因而在霧中聽到這話並不相信。
她兩百多年前也出過一次高尾山，那時候人類對同類比對妖怪都狠心，互相殘殺以至於生靈塗炭。
聽山中的天狗爺爺說，人類幾百年前幾千年前都是這樣，一直沒有變過。
「逃？你們幾個，派人去吧那幾個被迷惑了的人控制起來。」
笹原信一郎環顧四周的黑霧，先下達命令，隨後拿出另一張純白的符紙，放在手心雙手合十：「神明潔淨之地，不容外道！」
嗡！
有純白的光點在黑霧中閃爍，緊接著，這道光點急速擴張，以笹原信一郎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像是風一般，將森林中濃稠的黑霧盡數驅散。
林地變得前所未有的純潔，樹葉在陣風中發出沙沙的響聲，夜空也變得明淨了許多。
飛乙嘆息一聲，躲在一顆樹後面抬頭望著星空，身後有幾十個機動隊成員快速靠近，強光手電的光束將漆黑的林地照的雪白一片。
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她心中想到，到頭來，還是沒找到變成燕子的辦法。
不過自己心中好像也沒什麼遺憾的。飛乙覺得很奇怪，但也懶得想，癱坐在枯葉鋪就得地面上發呆。
就在這時，黑漆漆的森林上分突然有祥光瑞靄，隱約能聽到絲竹鐘鼓之音。
「那是.」有機動課專員下意識放下槍，抬頭看向天空，神色驚愕。
笹原信一郎目光投向天空，等到看清來者的模樣時，皺起眉頭：「神明？怎麼會？」
「是神明大人，快，我們求神明大人救救小百合，她是個好孩子，一定會得救的。」
古川初枝虔誠地跪下祈禱，同時也拉著身邊的古川治、古川信代等人一起參拜。
連遠處公路上的警察和大巴上的旅客也都望向這邊，不知所措的樣子。
只見夜空中金光閃耀，仙樂縹緲，有祥雲簇擁著一位寶相莊嚴的潔白狐狸，溫潤神聖的金白光芒源源不斷地從祂身上向四周擴散。
有綻放著溫潤霞光的光冕出現在狐狸腦袋後面，如絲如霧般的光芒從滿月般的神冕中垂落，將祂的身軀護在其中。
飄動的狐狸毛髮晶瑩剔透，流轉著金色毫光，一條由淡金色光芒凝成的虛幻天衣從狐狸胳肢窩裡穿過，飄在脖子後面，這是代表神明身份的天衣。
祂只是微微睜開狹長的狐狸眼睛，卻不給人以傳統狐狸那種奸詐的感覺，反而有一種難以形容悲憫。
祂低垂著眉眼，以不含任何情緒的聲音輕聲道：「就此罷手吧。」
話音剛落，有如颱風襲擊一般，颶風席捲過森林，那籠罩在樹冠上的有符咒組成的大網消失無蹤。
緊接著，東野瑜的目光投向已經陷入呆滯狀態的飛乙：「孽畜，還不現出原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