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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7章 上郡

2024-11-16 23:25:37 作者: 孤獨麥客
  第917章 上郡

  古老的渡口上,榆樹成蔭,綿延數十里。

  自然而然,這個渡口被稱為「榆林」。

  黃河流經此地,不再是東西向,而是由西北折向東南。

  河西南有殘破不堪的舊城垣,乃漢雲中郡沙南縣舊址,相去榆林渡不遠,僅數里之遙一一位於今准格爾旗十二連城鄉境內,十二連城東部是漢代日城,西南部為隋唐勝州城,西北部為明代東勝右衛城,此時只有東部漢沙南縣城。

  匈奴人就屯駐在這座土城周邊。

  六月十六日,渡口處一片人喊馬嘶,匈奴人死死盯著聚集在河對岸的人馬,

  半響無語。

  連日以來,雙方隔河對峙,氣氛十分緊張。

  有的時候,鮮卑人會尋找條件不是那麼好的小渡口,渡個百餘人過河,匈奴發現之後,立刻堵截,縱騎圍射,集中優勢兵力,一舉將其推下河。

  依著氣勢雄渾的黃河之利,匈奴人勉強保住了對峙的局面,但換句話說,他們也過不了河了,至少那些不知道奉誰人之命而來的鮮卑騎兵,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這麼幹的。

  臨近傍晚之時,石勒奉大軍統帥、上郡太守、河南郡公劉昶之命,分派騎土,巡弋大河一一原上郡太守劉洋已病逝。

  石虎則滿腹牢騷:「天子居長安,怕是還不知道盛樂內情。鮮卑人眼見著都奔王氏母子了,還指望他們一起反邵賊呢。」

  石勒臉上的溝壑愈發深邃了,幾乎能夾死蚊子。

  好大侄抱怨不停,他卻沒什麼話。

  「劉昶也是個廢物。上郡那麼窮的地方,硬是要養上百女樂姬妾。」石虎繼續說道:「說起來還振振有詞,說本在長安享樂,驟臨荒鄙,天天吃苦,享受下美人又怎麼了?呸!」

  石勒瞟了他一眼,道:「你該娶個正妻了。」

  石虎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

  石勒輕輕拍了拍侄兒的肩膀。

  他們這對叔侄,可謂同病相憐,妻子都失陷在了邵賊手裡。

  劉氏已然為邵賊生兒育女,郭氏則無消息,應該是被太原郭氏的人接回家了吧?

  「叔父,不該打了。」石虎正色道:「此時正該退兵,回上郡,謹守門戶。

  拓跋槐生死不知,賀蘭藹頭說不定已被部眾弒殺,再等下去,又能等到什麼時候呢?」

  

  石勒沉默許久,方道:「天子也是無法了,攻河東,死傷不輕,卻始終拿不下侯飛虎的大營。病急亂投醫,說的便是此事吧。」

  「聽聞涼州張氏已經不奉盛樂為正朔了?」石虎問道。

  石勒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拓跋鮮卑沒分裂前,強盛無比,拓跋鬱律大破劉虎,遠近皆懼。經歷了內亂的涼州張家遣使稱藩,寄希望藉助拓跋鮮卑的威名,幫助他們穩固地位,壓制內部反對他們的人。但拓跋鬱律被祁氏母子弒殺之後,代國聲勢大衰,已然噓不住人了。

  「叔父,天子近來寵信靳准兄弟,疏遠賢良,我看要出大亂子。」石虎左右看了看,說道:「最好早作打算。」

  石勒瞟了侄子一眼,道:「你怎麼想的?」

  「朔方之地經營三年,已有些許成效,而今正該下大本錢。」石虎說道:「侄不才,願率兵三千,進駐朔方,為叔父前驅。」

  石勒思慮良久,始終沒有給出正面答覆,只道:「局勢危殆,這邊離不了你。朔方我另行選人。」

  石虎心下大急,但面上不動聲色,只一臉恭順道:「是。」

  二人遂無話。

  天色漸晚,炊煙裊裊,四野之中一片寧靜。

  夏天的草原,也有別樣的風景。

  而就在這一片寧靜中,東面奔來了數名信使,交涉一番後,急匆匆進了沙南城。

  石勒、石虎叔侄二人聽到稟報後,驚疑不定。

  石勒到底經歷了更多,失敗經驗十分豐富,立刻召來心腹將佐,低聲道:「你等至各營,讓軍士暗中收拾行李,多攜乾糧,輻重能帶的帶走,不能帶的就扔了,不要可惜。另遣人至各處,找尋放牧馬匹牛羊之人,著其儘快轉移。

  白土那邊,讓他們不要運糧過來了,先等等。」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

  「叔父,為何這麼做?」石虎忍不住問道:「雖說暗中收拾行李,但終究有動靜,早晚會被劉昶知曉,他若怪罪下來可不好辦。」

  「聽我的。」石勒臉一板,道:「邵賊最喜驅虎吞狼。今槐、藹頭遠遁,

  盛樂諸部即便心中不服,面上還是要給王氏母子幾分善意的。他們要反,也不是這個節骨眼上反。莪料丘敦氏被王氏派人催促了,出兵西進,攻我側翼。」

  石虎聽完就不再反對了。

  這事確實大有可能。丘敦氏帶著萬餘人西渡黃河,從方位上來說,就在他們東面。

  先前雙方互遣使者,面上關係不錯。丘敦氏也對王氏母子不太尊敬,言語中多有輕視,好像隨時準備造反一般。

  但現在看來,鮮卑終究是鮮卑,關鍵時刻還是聽自己人的,這份凝聚力卻是讓人驚訝。

  「我這就去安排。」石虎不再猶豫,轉身離去,諸將亦紛紛離去。

  石勒登上一座土台,眺望東方。

  可惜已經入夜,只看得到東邊的滿天繁星,除此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但石勒看著那黑沉沉的原野,心中卻不敢放鬆絲毫。

  他怕了,他失敗過太多次了,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聯想到邵賊身上。那個人奪走了他的一切,更是讓他的妻子數次懷孕,以羞辱他。

  女人石勒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實力。

  在上郡經營數年,好不容易才有了點家資,其間辛勞,又有誰人知?

  一朝盡喪,寧不痛惜?

  他還沒有放棄,他要等,等到邵賊自己昏招迭出,內部喪亂,身死國滅,而為天下笑。

  石虎等人很快分散至各營,不一會兒,營中傳來一陣騷動,很快又止住了。

  數千人沉默地收拾著器械、資糧、被服,然後席地而坐,靜靜等待著下一步命令。

  石勒有些欣慰。

  調教了數年的人馬,令行禁止之處,確有幾分氣象了。

  「」馬蹄聲響起。

  片刻之後,轅門外響起了說話聲。

  張敬匆匆上了高台,稟道:「大王,丘敦氏率萬騎東行,擊潰了天水郡公的人馬,正往這邊疾馳。河南公已派人東行堵截,並下令全軍南撤。」

  說完,又道:「仆在城中見得舊人,多聊了幾句,據他所說,五原那邊也開始有人渡河南下了。」

  「五原?」石勒一聽,不再猶豫,道:「走,此地不能留。」

  張敬點了點頭,待看到石勒略顯佝僂的背影時,又有些茫然。

  ******

  六月十八日,劉路孤再不情願,也遷回五原,大舉南下。

  豆陵也回到了他們數年前曾經放牧的舊地,經營草場之餘,遣五千騎南下,由竇於真統率,配屬劉路孤指揮,洶湧南下。

  對劉、竇二人而言,他們並不是第一次抵達此地。

  曾幾何時,那時還叫鐵弗匈奴的獨孤部就在如今匈奴屯軍之所遊牧。

  竇氏也在五原放牧,分布於大河兩岸(此時黃河河道偏北),與附近的部落多有來往。

  他們南下之後,沒有過多耽擱,而是繞了一個圈,折向東邊,直撲上郡。

  遠近部落聞之,人心惶惶。

  有人遣使接洽,奉上牛羊馬匹慰勞,並詢問其意圖,得知目標不是他們後,

  稍稍寬心,但也暗中徵集丁壯,做好被突襲的準備。

  有人則直接溜了。

  帳篷一拆,裝上馬車。

  牛羊一收,奔向遠處。

  大草原上,到處是倉皇搬家的部落,有的去投靠親戚,有的則去沒人的草場放牧,但那些草場其實是有主的。

  某部落春天在這放牧,把草吃得差不多了,於是轉場去另一處,只留少許人員在此看守,等待牧草生長。

  跑路過來的部落直接將這些人驅逐,把剛剛養好的草場占了·.

  於是乎,一場衝突在所難免。

  還有些部落這些年被石勒又打又拉,借著劉漢的虎皮收服了。

  他們猶豫不決,不知道該繼續跟著石勒混,還是乾脆與他劃清界限。

  大勢之下,整個河南地一下子騷動了起來,

  即便不是直接交戰的雙方,也被動受到了影響,或改變立場降順,或集結丁壯保衛家園,或舉族遠遁,總之,曾經大體寧靜了數十年的河南地迎來了風起雲湧的年代。

  同樣是在十八日,車氏、伊婁氏等部落集結萬餘人,在匈奴放棄渡口後,

  分批渡河,開始追擊。

  如此,拓跋鮮卑三路出師,一路由丘敦氏統率,萬餘騎自東向西,趁夜偷襲,匈奴倉皇撤退,損失數千人。

  一路由劉路孤統率,同樣是萬餘騎,自五原出發,先向南,再向東,抄截到了匈奴的輻重部伍,並運氣上佳,搜尋到了幾個臨時放牧馬匹牛羊的地方,斬獲頗多。

  正面大軍由伊婁氏為主,渡河時慢了一步,只能跟在後面追擊。

  十九日,丘敦氏追至上郡,大肆擄掠。

  二十日,劉路孤率軍與匈奴戰,破之。

  至此,戰場轉移到了上郡。

  劉昶帶著兩萬餘人倉皇退回,丟失了所有輻重,很多臨時放牧地也失去了消息。

  諸路兵馬之中,損失最輕的當屬石勒部,

  他們跑得最快,甚至帶回了部分輻重,但隨著鮮卑大軍壓境,需要再一次做出抉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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