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大風吹來,一座廢棄已久的房屋轟然倒塌。
司徒劉暾愕然,隨即搖頭嘆息。
久不住人,再好的房子也會損壞。洛陽周邊諸縣這樣的房子太多了,最早的或許可以追溯到趙王倫時期,那會就有人決意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他處避禍。
放棄的宅院也不是沒人住,軍士、流民之類私自占據的很多,因為是臨時居住,也不太愛惜房子,很多窗戶、門板甚至被拆了燒火。
久而久之,洛陽一片破敗景象,城外除了少數莊園外,看不到太多人。
「叔父,梁王是不是過苛了?至今不肯讓人在洛陽占田,很多壟畝都荒蕪了,全是蒿草。」劉群緊了緊身上的皮裘,問道。
劉群出身東萊劉氏,乃前東萊太守劉巴之侄,先人郡府門亭長,後任縣令,今為洛陽朝廷的太常丞劉暾和劉巴、劉群等人關係一般,只能說都是東萊劉氏族人。
劉暾出任司徒後,劉巴、劉群叔侄便攀附了上來,關係比以前密切了不少。此番前往平陽宣旨,太常幾乎全體出動,劉群作為太常丞,自然也跟過來了。
「梁王想定都洛陽,你還看不出來麼?」劉暾坐在馬車裡,說道:「洛陽四周有山,但山水夾峙之間,卻是上好的田地。或曰太少了,可這都是上田。即便不種地,你看這草長得也不一般。
劉群點了點頭。
荒郊野外還有人在放牲畜呢,那是梁王北伐代國的戰利品,先轉移至弘農,在那邊養得膘肥體壯之後,再驅趕來洛陽好好的膏腴之地,竟然成了牧場!
「既要定都洛陽,便不會輕易把地給出去。王衍能得金谷園,真是...」劉暾臉上流露出無盡的羨慕,最後只悻悻道「夷甫有好女兒啊。」
「叔父,我東萊劉氏詩書傳家,亦有美人。」劉群立刻說道:「男女皆美。」劉暾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道:「休得亂言!梁王不好男風。」
「說不定呢。」劉群諂笑道:「我以前也覺得自己不好男風,其實是沒遇到那比女子還柔媚的男人,嘗得箇中滋味後,便無法捨棄了。
「閉嘴。」劉暾懶得多說了。
他是士人,如何不知道士人都玩些什麼?女人玩膩了,有人開始玩男人,這還不過痛,開始吃五石散玩,有時候同時臨幸兄妹、姐弟二人,讓人目瞪口呆。
「叔父——」劉群又道。
「能不能閉嘴?」劉暾瞪了他一眼。「叔父,我是想談正事。」劉群說道。劉暾不語。
劉群自顧自說道:「此番加急送過去的天子儀仗,梁王會用麼?「用。」劉暾簡略地說道。
「直接用?」
」總要上疏推辭一番,才能勉為其難收下。「原來如此。」劉群暗道還挺講究。
二人說話間,遠處一群人策馬而過,直往新安縣方向而去。「那是什麼人?」劉群問道。
「還能是什麼人?朝賀之人。」劉暾說道:「多半是梁國哪個郡縣的,結伴一起前往平陽。今年這場面,還真不小啊。」劉暾一行就這樣緊趕慢趕,終於在臘月中旬抵達了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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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一群騎士急匆匆趕至。
他們身穿皮甲,弓刀齊備,一副精悍模樣。
驛館內外或坐或站著不少人,有人辮髮,有人髡髮,有人披髮,還有的是晉人打扮領頭的酋豪一愣,懷疑自己有沒有走錯地方。
他身後還有一輛馬車,車內一孩童掀開帘布,好奇地看著驛館
「將軍請隨我來。」停在不遠處的另一輛馬車上有人下來了,招手道酋豪點了點頭,帶人跟了上去。
「一路上可還順利?」此人赫然是鴻臚寺丞庾蔑。
酋豪知道他的身份,聞言拜倒於地,道:「有心算無心,還算順利。」
「將軍請起。」庾蔑將他扶起,然後看了下馬車,問道:「那位便是令侄了?」
小童自抵達目的地後就再沒放下過車簾,而是四處張望著驛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是吾侄羆。」酋豪說道。
說完,招了招手,喊侄兒過來,叮囑道:「此乃中朝真真正正的貴人,快來行禮。」「蒲羆見過貴人。」小童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無需多禮。」庾蔑將他扶起,又問道:「聽聞是率義侯(蒲洪)嫡子?」,
「此間不是說話之所。」庾蔑招呼眾人上車馬離開,一路向西,直至平陽城西的單于台。快過年了,這裡的人大部分已經給假回家,只留了幾個苦逼之人值守。
庾蔑挑了一處獨立的僻靜宅院,道:「此間便是爾等居所了。」「多謝官人。」酋豪拱了拱手,道。
「卻不知將軍名姓.」庾蔑只知道對方會有人護送蒲洪之子前來平陽為質,卻不知誰來護送。「略陽蒲安。」
「原來是蒲安將軍。」庾蔑回了一禮,道:「此間用度業已齊備,有什麼缺的找曾督伯即可。」說罷,喚了一聲。
曾易正在院外值守,聞聲立刻走了進來,對眾人行了一禮。他的傷已經好了。
廣武之戰,他們這一幢損失不輕,曾易算是經歷過幾次大戰活下來的老兵了,還是隊主,故被提拔為督伯,專門負責刀盾兵的訓練。
年前他接到命令,率兩隊兵百人至單于台,保護外來質子,於是連年都過不了,直接帶上器械過來了。
庾蔑看了眼院門,見只有曾易一人進來,其餘兵士離得比較遠後,頗覺滿意,於是和顏悅色地說道:「率義侯之子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不能有任何閃失。若用度短缺,自遣人至鴻臚寺知會。護夷校尉府、龍驤將軍府的人若不請自來,即刻驅逐,不聽者立斬,有功無罪。」
「遵命。」曾易沉聲應道。
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質子是什麼來頭——底下士兵無黑知道自己保護的是什麼人,但曾易必須清楚。率義侯?如此鄭重其事,聽起來像是盛樂或長安那邊的人。
想明白這點後,曾易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這事萬不能出岔子,不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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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館之外,劉暾看到鴻臚寺丞庾蔑悄悄領著一幫人離去,心中便已有所猜測。考慮到那幫人裡面居然有個孩童,真相似乎更加明了了——這是質子。
而這個年紀的質子,據他所知只有關西有可能了。
膽子真大啊,暗中派質子輸誠,也不怕萬一暴露了全家遭難。不過——呵呵,或許已對外詐稱此子病死了,誰知道呢。
鴻臚寺的客館令將他們引到了一間院落。
地方不小,房屋也是修繕過的,看著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人比他們還先住進來!罷了,罷了!劉暾無奈地嘆了口氣,反正也就來幾日而已。
「隔壁住著什麼人?」劉群跟在客館令身後,悄聲問道。「代國雲中太守王昌,帶著禮物前來朝賀。」客館令回道。
「原來如此。」劉群低聲說了句,旋又問道:「盛樂那邊派人來了嗎?」「沒有。」客館令搖頭。
劉群瞭然。
看樣子,兩個拓跋對梁王的態度截然相反,卻不知日後會不會再起刀兵。
不過這不是他該關心的事情了,與客館令行禮告別後,劉群悄然來到了劉居所,低聲道:「叔父,隔壁住著平城來的人。」
「還平城呢!」劉暾嘆了口氣,道:「而今很多人聽到平城便生厭。」「為何?」
「為了打平城,不知道出了多少丁、發了多少糧帛。最後讓梁王的威望更進一步,反過來推行勛官之事,你不妨打聽打聽,到底多少人捶胸頓足呢。」劉暾脫了鞋,往榻上一坐,伸了個懶腰,嘆道:「老嘍!梁王此番最好不要推辭,省得再跑一趟。」
劉群卻還在想方才館驛外見到的許多人,片刻後說道:「叔父,此番朝賀不但有梁國二十郡之人,四方雜胡也來了很多啊。梁王這聲勢愈發不得了,禪讓只在頃刻之間。」
「還差一些。」劉暾說道:「攻滅匈奴便會行此事了,眼下只會折騰士人。」劉群哂笑,道:「匈奴不好打呢。」
「未必。」劉暾也了侄子一眼,道:「如此大勢,人心思變,或許沒你想像得那麼難。」「叔父是說..」劉群若有所悟。
「叔父什麼都沒說。」劉嘆了口氣,道:「開過年來,我找一找王夷甫。你不是很想當梁國的官嗎?龍驤督護楊會剛剛交卸雁門太守之職,你若有心,便可去試試。」
「雁門太守最緊要之事是什麼?」劉群有些心動,問道。
「安民、治軍、屯田,無外乎這些事。」劉暾說道:「東萊劉氏不是有很多哀嘆不得志麼?讓他們帶著部曲莊客去雁門,現在仍會給官。」
「叔父,雁門好像不是梁國屬郡吧?」劉群想到一事,問道。
「雖不是,但比上黨、河東、平陽、陳留都更像梁國屬郡,聽我的沒錯。」劉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你也別多想了,這個世道如果不出意外,一切盡在梁王掌控中。真要有想法,也不是在梁王身上使勁,不如盯著幾位王子。去吧,老老實實做官,先積攢實力再說。」
「好。」劉群想到驛館外一副四方來朝的景象,也有些泄氣,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