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豫章雷道三府
程心瞻當然不會感覺到疼痛,不過在看到兼顯道長臉上浮現出訝異之色時,
他知道應該差不多了,便開口道,
「學師,差不多了。」
兼顯道長點點頭,說,
「你資質很高,服食雷還很順利,那今天就這樣吧。你回去後繼續抹清涼膏,緩解不適後再沖雷竅,不要太求快。至於雷術,你現在體內的雷還太少,
不足以施展,等你積贊的再多些,我再授你。
「另外你隨時做好準備,天時不可錯過,等下一場雷雨來時,我就領你出宗。」
程心瞻稱是,告訴了兼顯道長自己的無憂洞在明治山的方位,隨後又問了一個問題,「學師,方才以法力煉化雷漿送去鼻竅,不知可此舉可否以念力代之呢?」
兼顯道長聞言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道,
「精氣神都是道體三寶,也就是說念力、法力、精血,都是可以用來煉化外物的,這裡面各有名目,分別喚作神煉、法煉和血煉。而且一般而言,神煉和血煉比法煉還會更快些。
「像是飛劍或是其他紫闕之寶,一般都要神煉,如果是緊要之事,則會用血煉,而且魔門尤好血煉,能增強法寶煞氣。,
「只是因為念力敏感,如果用來煉化雷漿這種狂暴之物,痛苦會被放大,也容易傷神。而失血傷身,道體補足精血需要的時間會比較長,所以一般是用法力煉化。」
程心瞻拱手致謝,隨後又拿出一個丹瓶,雙手捧著遞給兼顯道長,
「學師,這是我師尊準備的謝禮,一瓶百草潤肺丹,還請務必收下。」
兼顯道長見狀連連擺手,「教你是山主之命,哪能再收溫山主的禮,快快拿回去,多謝溫山主的心意了。」
程心瞻把丹瓶放在小桌上,又說,「學師,師尊說了,這是她的心意,與趙山主怎麼安排無關。」
隨即他馬上起身告退,不給兼顯道長拒絕的機會。
回到了無憂洞。
他先是從洞石里拿出了一節青枝,這是他在苗疆坊市畫符時換來的,也沒什麼名目,就是一截普通靈木。
他抽出「秋水」,把靈木削成了五個小匙,每個小匙也就能托著一滴雷漿。
他看兼顯道長的小匙也就是普通靈木,沒什麼特殊。
隨後,他從葫蘆里倒出了一滴雷漿上去。
「啪!」」
雷漿在木匙上炸響,不過還好木匙也沒有損壞。
程心瞻放心了,將五個小湯匙上都滴上了雷漿,用法力將雷漿煉化,隨後把木匙放到石床邊上,馬上附身到肉身上去。
熟悉的禁錮感傳來,周天百竅只有心府與紫闕能感知到,只是現在又多了鼻竅處有一絲清涼之感。
他探出念頭,落在了木匙上的雷漿上。
果然如兼顯道長所言,即便是經過了法煉,此時再用念頭去觸碰,依然有種灼燒和焦麻感。
他忍著疼痛,用念力包裹著雷漿往鼻竅處送,這個過程雖然不好受,但念力也讓他更清晰的感悟著雷霆法意。
雷漿擊中鼻竅,如海如潮的巨大痛苦將這具肉身淹沒,讓這幅沉寂許久的軀體都不自主的顫抖起來。
這痛苦不是來源於雷漿擊打竅穴,而是竅穴里淤塞的紫火爛桃煞被雷霆所驚,開始躁動,在竅穴里胡亂的竄動。
不過痛苦讓身軀不自主的顫抖,卻已經無法擾亂程心瞻的心志了。
他的念頭沒有一絲一毫的鬆動,將雷漿擊打竅穴後破碎炸開的細微漿沫全數捕捉,結成一束,沖入經絡。
但經絡里依舊是煞氣淤堵,像是連綿不絕的大山擋在面前,這一束小小的雷漿在行進了一絲絲微不可查的距離後,就耗散在了真煞大山中。而化開的真煞形成了一滴極小的煞水,就在停在剛剛被雷漿拓開的細微間隙里。
肉身抖若篩糠,但他的念頭卻散發著欣喜之意。
真的有用!
儘管這次化開真煞是那樣的微少。
他一鼓作氣,將剩下木匙上的雷漿液珠一一擷取,衝擊鼻竅。
直到後來,他索性以念力直接煉化雷漿,省去了魂魄入竹身、再用竹身法力煉化雷漿的過程。
再到後來,他對念力煉化雷漿的痛苦也麻木了。
如此到了第四天,他忽然聽到了叫喊聲,
「心瞻,隨出宗!」
他連忙附身竹杖,出了無憂洞,發現兼顯道長就在山外。
他駕雲靠了過去,也發現在北邊有一段陰雲在醞釀。
「東西都帶上了吧?」
程心瞻點點頭。
於是兩人直接北上,在三清山,蓮花福地再往北就冷清很多,連綿的大山,
卻很少見人,在這裡的都是些隱修的長老。
不久後就到了九天雲禁大陣的邊緣,兩人在雲中飛了好一會才出了宗門。
「轟隆一一遠處雲中雷霆已在醞釀,發出巨大的聲響。
「聽起來像是豐雷,你運氣還不錯。」
兼顯道長笑著說,看見程心瞻有些驚訝,他則道,「等你見得多了,自然也就會分辨了。」
兩人把速度再提了提,終於趕在雷落下來前到了地方。
這是一處野外荒蕪之地,零星散布著一些低矮的山,眼前四下無人,兼顯道長呵呵一笑,
「這次雷在北方,倒是讓我們撿了便宜,另外兩家還沒來,不過也有可能是前段時間驚蟄節氣,春雷密集,他們都採過了,都不來了才是最好。」
兼顯道長帶著程心瞻占了一個最高的山頭,準備好了引導之器和承載之器,
就等天雷落下了。
不過天雷還沒落,倒是西南方向先傳來破空聲。
「唉,還是來人了。」
兼顯道人嘆了口氣。
遠方來了三個人,等近些了,程心瞻也就看的清楚了。
來人均是藍衣銀繡,頭戴疊雲冠。領頭的是個年邁老者,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是神霄派的人,害,還是熟人,煩。」
兼顯道人自顧自說了一句。
那三人一到地方,自然也是尋山頭,一眼就望見了兼顯和程心瞻。
「兼顯道友,真是巧了!」
為首的老者瞧見後,熱情的打了聲招呼。
兼顯道長擠出個笑臉,「一弼道友。"
這個一弼道人很是熱情,眼見今日人不多,便要攀談幾句。
「這是道友的高徒嗎?」
一弼道人指著程心瞻道。
兼顯道人解釋回說,「非也,宗門別脈弟子,受人之託,只是隨我學一段時間的雷法。」
程心瞻行了一禮,「小道程心瞻,見過道長。」
一弼道人回了一禮,又把身後一男一女兩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推到跟前,嘴上說著:
「哦哦,原來如此,來來,兼顯道友,心瞻小友,這是我的兩個徒兒,孟虛奇,孟虛宜。"
兩個眉眼相似的俊俏孩子各自見禮。
兼顯與程心瞻也都回禮。
「小友面生,兼顯道友這是第一次帶著來采雷嗎?」
兼顯點了點頭。
一弼道長大笑,「我這兩個好徒兒也是第一次出宗,我看今天呀,就讓他們多試試手。」
兼顯還是點點頭。
也就在這時,東南方向又有人來,遠遠看著,道袍是紫黃相交。
「龍虎山的也來了,三家都來了。」
一弼道長說著。
兼顯道長也對程心瞻說道,「兵鋒山樞機仙都洞淵府,龍虎山樞機東極青玄府,加上我們三清山的九天應元府,這就是時人常說的豫章雷道三府,均傳承自上古雷部,余者確實不足論。」
龍虎山來了兩位,也是一大一小,看樣子也是師傅帶徒弟。
「師尊,您不是說采雷的人會很多嘛,也不多呀?」
那個叫孟虛奇的男孩問道。
一弼道長笑著回答,「因為現在是仲暮之交,本來就是采雷人最少的時候,
為師是故意挑這個時間帶你們出來的。」
「那為什麼現在人最少?」
「在春時,頭道雷有【爭先】、【定時】、【生機】等法意,驚蟄雷有【通天徹地】、【召令】、【驚醒】、【震蟲】等法意,所以這兩個時間點采雷的人是最多的,尤其是驚蟄雷長達幾天甚至十數天,人家都採過了,到現在驚蟄雷漸歇,大部分人身上的雷霆玄機未散,所以剛好成就了現在的一個采雷空隙,等再過個半個月,採過頭道雷的人又會繼續采雷,人也就慢慢多起來了。」
一弼道長看著三家都是老帶新,呵呵笑著,「春時仲暮之交,人少,春雷勢頭也在驚蟄之時宣洩的差不多了,最適合初學雷道的人採擷,所以一般這個時候,都是師傅帶徒弟前來采雷,此時的雷,還有個名號,叫師徒雷。」
一旁,程心瞻聽著暗自點頭,原來是這樣,難怪兼顯學師急著讓自己準備雷器,是要趕上這個時間,趕上這趟師徒雷。
天師府的兩個也飛近了,紫黃道袍,華麗異常。年紀大些的看著也才五十歲左右,國字臉,濃密的黑須黑髮,小的那個,年紀應該介於虛奇虛宜和程心瞻之間,唇紅齒白,頭戴一個紫金冠。
同在豫章,又修雷法,來人兼顯和一弼也都認識,不過看來輩分要高上一些,兩人都主動拱手見禮。
「全合道長,無量壽。」
這個全合道長一張國字臉看著很有威儀,又是濃眉虎目,頜下長須飄揚,板著一張臉,看著便不好親近。不過全合道長看著先到的兩家前來見禮,又是各帶新人的情況,忽然又展顏大笑,
「師徒雷,師徒雷,今日我三家都來采這師徒雷,實在是巧了。」
一弼道人拱手應和著,「確實是巧了,方才我與兼顯道長閒聊,我兩家都是帶晚輩第一次來采雷。」
全合道長點點頭,「一樣,來,真敬,見過兩位長輩。」
那個紅唇小道士拱拱手,「龍虎山東極青玄府梁真敬,見過二位。」
態度似有些輕隨意。
兼顯與一弼不動聲色,各自回了禮,
「好了,兩位,天雷便要落下,不必久敘,各憑本事引雷。老道多說一句,
既然是師徒雷,那還是按規矩讓小輩先手,等雷雲散去前我們幾個老的再動,如何?」
全合道長沒有責怪弟子的意思,反而是要結束了這場小敘。
「那是自然。」
兼顯與一弼應下了。
隨即,全合帶著那個紅唇小道士離開,直接落在了第二高的山頭。
孟虛奇和孟虛宜臉色立即浮現了不忿之色,「是我們先—"
「無妨,且讓他一次,且讓他一次。」
一弼道長安撫了一下徒弟,隨即向兼顯和程心瞻道,「兼顯道友,心瞻小友,那我等也離去了,等采了天雷再敘。」
兩派人拱手相別,神霄派去了第三高的山頭。
「龍虎山的素來如此,往後你就知道了,今日那個娃娃還小,我等不必計較。神霄派的薩祖師曾受過龍虎山天師的指點,因此格外敬他三分,但我三清山不用,往後你遇見了要是感覺受了氣,不必忍讓。」
兼顯道長專門對程心瞻說了一句。
程心瞻點頭稱是,他對方才之事也沒放在心上。
「轟隆一隆!」
天雷炸響,醞釀許久的雨也終於落了下來,滋潤大地。
雷霆如天龍一般在雲中游梭,閃亮的雷光時不時把天雲和大地照亮。
「咔!」
銀紫色的天雷落下,像是從雲里往下倒長的光樹,有時只一樹,有時五六樹,有時光樹之間枝極交錯,又形成了一張巨大的光網。
雷霆誰也沒少見,但向這般近距離的、全神貫注的去感受,程心瞻還是頭一次。
「你的法劍位列金行,本來就親雷,而且這是你特意尋來的,想必也另有長處。等下我來看時機,只要布撒到這方地域的雷夠了,我會立即提醒你,你便御劍去觸碰天雷。越高越好,不然同一支雷,別人的引導之器在你上面,你便拿不到了。但最好不要沒入雲里,那裡雷威積重,容易傷了法器不說,也容易導致你和法器之間的氣機聯繫斷開。
「天雷會順著你與法器之間的法力被牽引過來,到時一定要看準時機,在雷霆落到肉身上之前以你的葫蘆將其接住,往後你或許可以直接以肉身接雷,但現在你還不熟悉天雷之威,不要以身試法,這和我給你的雷漿還不一樣。」
「不過你也不用憂慮,儘管去做,有我在,不會出什麼大事。」
雷聲轟鳴中,兼顯快速說著,這番話出宗前和出宗的路上他已經說了許多遍,但此刻,在雷霆面前,他還是又重複了一遍。
程心點點頭,他仰望雷霆,右手成劍訣,「高真」懸浮在他身側,左手握著「現形」,全神貫注看著掛在天地間的巨網。
少年面容平靜,眼映電光,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