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築鞬重重摔在地上,甚至比前日在馬邑城外、被壓在馬下時更痛。
但郁築鞬來不及喊痛,還沒在侍衛的攙扶下站起時,就坐在地上大喊道:「西南、西北皆有敵至,趁著還沒合圍,不要再阻攔素利部了,快快衝到東邊去!」
身旁的親兵問道:「大人,素利不就是在東面嗎?」
鮮卑分為三部,分別是西部鮮卑、中部鮮卑、東部鮮卑。而『大人』一詞,就是用來稱呼一部鮮卑的首領。
顯然郁築鞬還不夠格,他日常被這樣叫著,也是出於虛榮心的作祟,強令手下這般稱呼罷了。
郁築鞬已然站起,拎著馬鞭招呼道:「不打素利了,不打素利!放素利部過河,我們從素利部身後穿過去,向東去大王那裡!」
親衛又問:「可是大王命令我們攔住素利……」
話未說完,郁築鞬一巴掌就扇向了這名親衛。郁築鞬作為軻比能的女婿,身邊的親衛也都是軻比能派來的手下。
郁築鞬顧不得考慮軻比能的感受了,再晚一些、恐怕等烏桓人與這股不知道從何處來的魏軍合流,自己就徹底沖不出去了。
若是自己部落損耗過大,恐怕輪不到軻比能治自己的罪,部落中的人就要將自己扯成碎片!
此時的郁築鞬,已經開始動員自己所部向東衝去。而領著一百騎沖陣的毌丘儉,早已穿過了郁築鞬鬆散的陣勢,來到了馬邑城南門外的鮮卑營地旁。
戰場上的噪聲越來越大,煙塵、馬嘶、吼叫、金戈聲,加之此處並不高的地形,讓身處整個戰團最中間的毌丘儉部,如同處在迷霧中一般。
「校尉,現在該如何行事?」在毌丘儉馬旁,從洛陽隨其一同至此的都伯陳當,大聲問道。
毌丘儉指著西北方向,烏桓義從與馬邑城西南角之間的縫隙說道:「我們從此處穿過去!出去之後,找一高處觀察形勢,再擇機支援!」
「喏!」陳當拱手應道,但不過幾瞬過後,陳當的興奮神色就黯然了許多:「校尉,我們這次衝鋒,已經損失了十五個兄弟。」
雖說陳當比毌丘儉要大將近五歲,但毌丘儉此時的眼神中儘是篤定,拍了拍陳當的肩膀說道:「那我們更要速速出去了,找機會再沖一次,多殺些鮮卑狗,讓兄弟們不白死!」
陳當重重的點了點頭,眼中似有些許淚花閃動。
郁築鞬部不願被圍,主動向東撤退、放過了南下欲渡桑乾水的素利部。
此時劉曄、馮頗所領的雁門步卒,還未與郁築鞬部交戰,只是拋射了幾次弓箭。
但同樣是騎兵的烏桓義從,此時已經咬住了郁築鞬部的尾巴。
騎馬、揮刀、砍殺。
烏桓義從最喜歡這類作戰任務了,或者說此時草原上的胡人,最擅長打這種仗了。順風仗誰不會嘛!
而提篤領著的烏桓義從,此時正十分盡興的追在郁築鞬部的身後。
郁築鞬來的快,跑的也快,但此話說的僅僅是他自己。
郁築鞬部的五千鮮卑輕騎,在攔截素利部的時候,損失了大約不到三百騎。而現在撤退時、被烏桓義從咬住,沒過多久傷亡就超過了剛剛的損失。
無奈之下,郁築鞬只得一路向東、逃到軻比能的大旗附近。
軻比能眼看前面一團糟的戰況,也只得下令全軍勒馬停住。
至於素利部?
素利部剛剛已經被郁築鞬放過去了!現在下了水的人數,估計都有一大半了,這還打什麼?
見到郁築鞬向自己奔來,軻比能的眼神愈加陰冷。
還未至馬前時,軻比能就大聲斥責道:「郁築鞬!讓你攔截素利部,為何中途逃跑,還引來了這麼多烏桓人?」
郁築鞬連連叫苦:「大王!從西南邊,不知何時多了一支漢人步兵,大約有數千人!我若是再晚撤些,恐怕就要被漢人與烏桓狗、素利部一同圍住了!」
軻比能神色猙獰揮起馬鞭,照著郁築鞬的臉就猛抽了一鞭,血痕從眉骨中間一直延伸到下頜,瞬間就有大股的血湧出。
軻比能罵道:「圍住又能如何!我都已經到這裡了,難道你看不見我的大旗,就不能再多堅守一刻嗎?若你多堅守一刻,哪還能放跑素利!」
「帶著你部落的人!給我到城南的營寨那裡、幫遲里守住!田豫進攻的猛,他們快擋不住了。」
一雙鷹眼緊緊的盯著郁築鞬的面孔,軻比能沉聲說道:「若是再敢撤退,不等漢人、我自己就先砍了你的頭!」
「知不知道!」
懾於軻比能多年的積威,臉上淌血的郁築鞬不敢再多說什麼,而是直接轉身帶隊向北、向城南鮮卑營寨的方向衝去。
而軻比能的一萬本部,經歷了短暫的停頓,繼續向西進發。
綴在郁築鞬部身後的烏桓義從也減速停下,與已經到達戰場的雁門步卒並列在西,隔著數百步、與從東面來的軻比能部正面對峙。此時的戰場,只有一處仍在作戰。
如果從南向北看,最南邊的是素利部。
素利部,在損傷一千餘人的前提下,強行渡過了桑乾水。此時的桑乾水南岸,素利見到部落如此慘重的損失後,已經蹲在地上、和弟弟素提抱在一起痛哭。
桑乾水北岸,軻比能在東,雁門步卒、烏桓義從在西,遠遠的對峙起來。
軻比能已經下令,讓城北的五千烏桓兵急速至此。而城東的五千兵力,則是出營向東、為軻比能把守退路去了。
而再向北,就是鮮卑人在馬邑城南門外的營寨了。
田豫率軍從北而來,弓、弩交替射出,少甲的烏桓人在沒有多少防護的營寨中,損失慘重。
田豫身著雙層甲,在曹爽、何信一左一右的簇擁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在先頭部隊攻向營寨後,第二波就親自攻了進去。
此處營寨中的遲里,已經被剛才田豫部的箭雨嚇到了。這麼多上好的鐵箭頭、這麼直的箭杆、這麼白的箭羽,就不要錢一般的如雨般射過來了?
真到拿部落的全部性命去搏的時候,遲里已經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來。要不是軻比能的大旗還在自己的視線內,遲里也真就要跑了!
「大人快看!有援兵來了,看旗子是郁築鞬大人!」一旁的親衛向遲里喊道。
遲里這才放下心來。
郁築鞬是軻比能的女婿。而自己?只不過是外人罷了。若不是郁築鞬向此處來增援,遲里已經準備要逃跑了。
就在遲里準備給手下繼續鼓勁的時候,一旁的親衛又喊道:「大人,大人!援軍好像又要跑了!」
遲里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跑了幾步站在了一輛木車上,向營外眺望去。
而郁築鞬的大旗倒下的過程,正好被遲里看了個真切。
就在剛才,毌丘儉注意到烏桓義從漸漸停下、與對面的軻比能部隔著數百步對峙。
劉曄的三千步卒、烏桓的三千騎兵,與對面軻比能的萬騎對峙,還是略帶一絲劣勢的。
而此時戰場上的關鍵,除了未到附近的一萬鮮卑兵,就只有馬邑城南、田豫與鮮卑人交戰的這一處了。
注意到郁築鞬部的轉向、似乎欲有要增援城南營寨中鮮卑兵的架式後,毌丘儉側臉向陳當問道:「還敢不敢隨我再沖一次?」
「這股鮮卑人,先是被我們沖透了一遍、又被烏桓人和劉公攆著跑、連素利部都顧不上了。我料他們此時已然喪膽!」
「沖一衝,嚇他們一下,說不定能幫田公一個大忙!」
陳當也早已殺出了火氣,咧嘴一笑:「校尉敢沖,屬下就隨在校尉身邊,砍殺鮮卑狗就是!」
毌丘儉點頭,沉聲吼道:「我越騎營,不比虎豹騎弱!」
「持槍!」
身後的八十餘騎,也與自家校尉步調一致,右手牢牢抓住長槍、夾在腋下,隨著毌丘校尉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提速。
陳當顧全自家校尉,策馬漸漸騎在了毌丘儉身前。
越騎營的這些騎兵,配的都是涼州養的好馬、身著全甲,與鮮卑人的裝備不可同日而語。
全速衝起來後,已經離向北奔來的郁築鞬越來越近了。
從額頭上流下來的血,已經完全擋住了郁築鞬的右眼。待身邊親衛提醒、郁築鞬也自己恍然察覺的時候,毌丘儉的騎兵已經快到馬前。
身後跟著一大群人,郁築鞬欲要勒馬轉身向後,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郁築鞬身邊的鮮卑人擠成一團、卻仍被後面湧來的騎兵擠著不能退後時,越騎已至。
陳當作為鋒矢陣的箭尖,一馬當先馳在最前,趁亂將手中的長槍刺向了郁築鞬的後背。
一擊之後鬆手,繼續馳向前方。
跟在身旁的毌丘儉見狀,即刻扔下長槍、從馬側抓起短矛,馳過了郁築鞬數步之後,在馬背上轉身向後、狠狠將短矛朝向郁築鞬擲出。
如預料中的一般,短矛銳利的穿透了郁築鞬的脖頸。輕易被劃破了的動脈,一股鮮血瞬間飆出,噴滿了身邊扛旗的親衛的臉。
首領已經身死,這群鮮卑人哪還有半點鬥志?
旗幟被扔下、郁築鞬還在冒血的屍首無人在乎。此處的鮮卑人,都蜂擁著逃向軻比能的大旗下去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