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皇帝的問話,司馬芝笑著答道:「陛下聖明,臣以為孫權的確是在賄賂陛下。」
「不能戰、不能降、和又和的不情願。孫權也只能用這些私下裡的手段,來讓陛下對他寬容一二了。」
曹睿輕輕頷首:「太僕此番見到孫權本人了,覺得此人如何?」
太僕?
司馬芝心頭一震,自己的職位不是行太僕嗎?陛下給自己轉正了?
雖然心中欣喜,但與陛下奏對的時候不宜分神,司馬芝還是暫時抑住了心中的興奮之情。這可是九卿!
司馬芝猶豫片刻後答道:「像貌什麼的臣就不必說了,大魏歷來官員出使東吳的頗多,臣出發之前也看到過孫權的畫像。」
「可臣兩次進入孫權府內,卻明顯能感覺到孫權態度的變化。」
曹睿笑了一下:「說說,今日朕有時間。」
司馬芝拱手道:「臣入武昌後,在館驛中住了多日都未能得見。第一次見孫權時,卻在堂中見到了本應在外統兵的諸葛瑾和全琮。」
諸葛瑾在公安、全琮在蕪湖,這些訊息曹睿都是知道的。
司馬芝見皇帝沒說話,繼續說道:「臣初見孫權之時,第一件事就提到了與陛下納孫婕妤、欲送給孫權聘禮一事。」
「從臣這個使節的角度來看,很明顯孫權方寸大亂、一時拿不定主意,才佯作身體不適離開堂中。」
曹睿說道:「卿做的不錯,這是將孫權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都塞回去了。」
「雖說對魏與吳的大事沒什麼影響,但也能看出孫權的幾分心思來。」
「陛下聖明。」司馬芝拱了拱手:「第二日臣再面見孫權之時,堂中就多了個張昭。孫權也是在此時,拒絕了再次向大魏稱臣的事情。」
司馬芝說罷,本以為皇帝會譏諷孫權一番,沒想到皇帝卻並不是這般反應。
曹睿輕聲嘆氣道:「孫權能屈身忍辱,任才尚計,此人對大魏之患,超過西蜀遠甚!」
「本可以一言而決,卻還要等統兵大將歸來再議事。疏遠張昭日久,還能用張昭再堅其志。」
「他還能拉下臉面賄賂朕!」曹睿笑著看向司馬芝:「孫權能據有荊、揚二州,果然還是有其本領的,生子當如孫仲謀嘛!」
司馬芝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接話道:「陛下聖明。」
曹睿不以為意,緩緩說道:「孫權越是這般,朕越要除之而後快。」
「鍾毓!」曹睿高聲呼道。
鍾毓從門外走了進來,拱手行禮:「陛下有何吩咐?」
「且去,將西閣東閣一併請來,再去秘書監尋一下當年孫權得吳王封號時,給先帝進貢的禮單。」
「遵旨。」
司馬芝抬頭看向皇帝:「陛下,臣還未說完,還有三件事要稟報陛下。」
「無妨。」曹睿說道:「等西閣東閣一併過來了再說。」
片刻後,曹真、董昭、司馬懿、衛臻都在各自習慣的位子上坐定。
曹睿看向眾人:「司馬子華從武昌帶來的消息,孫權不欲向大魏稱臣、也不欲與大魏作戰。」
「太僕,剛才你說還有三件事吧,接著說!」
司馬芝點了點頭,卻不自覺的用餘光瞟了眼前面的族兄。上次出發前,司馬芝還是站在這陛下的書房之中,現在也能和族兄一般入座了。
司馬芝說道:「陛下,這第一件事,就是臣從胡綜處得知,吳與蜀已經結盟了。」
「吳蜀之間,互稱東主西主,也不論什麼吳王和劉禪這個偽漢帝之間的身份差異了。」
曹睿點了點頭:「在朕的意料之中。大魏該如何應對,能不能拉一個打一個?」
司馬芝不知如何回答,卻不知皇帝這句話卻根本沒在問他。
曹真拱手道:「陛下,昔日武帝平滅河北袁氏之時,也是待到袁尚、袁熙兄弟相爭之後,方才先攻袁尚、再滅袁熙。」
「若大魏暫且先不去攻吳攻蜀,吳蜀之間定會再生嫌隙。昔年劉備孫權湘水劃界、呂蒙攻關羽,這些事情歷歷在目啊!」
司馬懿也在一旁說道:「陛下,臣倒是以為此番孫權拒絕大魏的要求,這是鐵了心與大魏做對,恐怕短期之內再難反覆。」
曹睿插話道:「不如與諸葛亮和蜀國聯繫一二?即便諸葛亮不會動搖,能使蜀國軍心民心動搖一二也是好的。」
司馬懿搖了搖頭:「陛下,黃初三年劉備死時,華太尉、王司徒、陳驃騎、太史令許芝、謁者僕射諸葛璋,都一併給諸葛亮寫信,勸其遵循天命人事、儘早舉國稱藩。」
曹睿笑著說道:「還有這種事情?諸葛亮有回信嗎?」
司馬懿點了點頭:「諸葛亮牙尖嘴利,自有其歪理在的。」
曹睿道:「那就算了,大魏與吳、蜀打了這麼多年,誰又不了解誰呢?今後就不要再做這種無用功了。」
「朕在想,若是孫權僭越稱帝,大魏又當如何?」
曹真斬釘截鐵的說道:「若如此這般,臣請為先鋒替陛下討滅孫權!」
「大將軍說的好!」曹睿點頭:「若孫權真敢僭越,朕必出兵討伐!」
曹睿看向司馬芝:「太僕的第二件事呢?」
司馬芝緩緩從座位上起身,從懷中拿出了兩迭文書:「陛下,這是臣路過襄陽之時,陳驃騎托臣拿過來的表文,說是與修律相關。」
「臣不好拒絕,就替陳驃騎帶過來了。」
司馬芝將文書托在手中,等了兩瞬發現沒人來拿。曹睿看了眼桌案示意,司馬芝上前幾步將手中文書緩緩放下。
陳群本來讓司馬芝秘密上交這兩封文書,就是為了避開中書與朝臣,結果現在西閣、東閣都知曉了。
曹睿說道:「朕回頭慢慢看吧。第三件事呢?」
司馬芝說道:「第三件事相比起來,反倒像個小事了。臣聽胡綜說,吳國群臣都知道洛陽的名士李豐。」
曹睿皺眉:「李豐李安國?吳國之人是如何知道他的?」
「李安國曾在朕的東宮為文學,朕怎麼不知道他如此聲名遠播?」
「朕記得去年見他之時,並未予他什麼實職,只給了個議郎的加銜。他現在在哪?」
曹睿看了一圈,堂中眾人沒有一個知曉的,那稍後去問辛毗就是了。
繼劉曄走後,為皇帝搜集訊息的任務就落在辛毗身上了。
待臣子們紛紛走後,鍾毓也拿著秘書監的舊檔案回來了。
曹睿接過細細看了一遍,自顧自的笑道:「孫權真以為禮多人不怪嗎?這些珍寶財貨,朕都要拿來造船!」
……
翌日,曹睿和辛毗閒談之時,提起了李豐之事。
辛毗皺眉道:「臣確實一時間也不知道,待臣遣人去查一查。」
「去吧。」曹睿點頭。
大約半個時辰後,辛毗回來說道:「陛下,臣已經探知了,李豐現在在崇文觀中做學士。」
曹睿皺眉道:「學士?朕怎麼不知道他去崇文觀了?」
辛毗答道:「臣先遣人去李豐家中,得知其現在在崇文觀為學士,又遣人去吏部曹問了一下。」
「李豐是上個月入的崇文觀,現在在隨雍丘王譯《詩》。」
曹睿好奇道:「是誰讓李豐去的?雍丘王嗎?」
辛毗搖了搖頭:「臣暫不知曉,陛下是否需要臣去探查一下?」
洛陽的校事府是由辛毗負責的,這種事情還真是由他負責。
曹睿點了點頭:「去吧,順便再查查雍丘王最近的動向。」
「遵旨。」辛毗領命。
任務是上午派出去的,情況在下午的時候就都弄清楚了。
辛毗找到皇帝:「陛下,雍丘王倒是一直無事,整日都只在崇文觀里做事,與外界之人全無接觸。」
曹睿好奇道:「那李豐是誰舉薦的?」
辛毗面色嚴肅的拱手說道:「陛下,李豐是由崇文觀學士何晏舉薦的。而且校事似乎查到了一則不法之事。」
「什麼事情?」曹睿不解。
辛毗輕咳一聲:「陛下,崇文觀近來招募了近十名學士。其中有五人是由何晏舉薦的,李豐李安國就在其內。」
「尚書台命令李豐的就職時間,卻與他本人在崇文觀任職的時間不符。李豐五月十一日開始每日去崇文觀上值的,尚書台卻記載李豐五月十三日才得到的職位。」
曹睿皺眉:「是李豐提前上任了?他要是想去崇文觀,為何不與朕直接說,而是去尋何晏舉薦?」
辛毗搖頭道:「此事臣不知曉,但臣以為其中似有蹊蹺。」
曹睿沉聲說道:「辛侍中,吏部曹是衛師傅所管的吧?替朕將衛師傅叫來。」
辛毗領命而去,片刻後辛毗與衛臻兩人就一併來到了書房中。
曹睿還不用和衛臻客套,直接問道:「衛師傅,現在吏部曹對官吏任免是個什麼流程?李豐是五月十三日被任用的,為何五月十一日就去崇文觀上任了?」
衛臻想了一想,語氣篤定的說道:「回陛下的話,按例,六百石以下官員到臣這裡就可以決定了,千石官員再上報給錄尚書事的司空,兩千石再報告陛下。」
「李豐的崇文觀學士,也是六百石。臣清楚的記得,臣是在五月十三日批准的李豐之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