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神格（22）
『呼~~~呼~~~』
野風在荒野上來回狂奔，將荒野上的草木擾得不斷搖頭。
格溫娜維爾循著來路往回走了大一里多路後，就再也看不到身後的同伴。
她在一顆大樹底下停下腳步，斜倚著樹幹坐到地上。
地面很粗糙，她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單薄的麻布斗篷，碎石和野草戳在屁股上，引發了身體的強烈不適。
和以前擔任黎明之手的日子相比，如今的狀況糟糕到了極點，但她心中卻沒有絲毫的後悔。
以往雖然物質充沛，地位高超，但內心卻始終難以平靜。
每時每刻都充斥著恐懼、迷茫、懊悔等等負面情緒，而現在，雖然外在條件降低到了最低點，但內心卻獲得了真正的平靜。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追求的目標，也願意為這個目標付出自己的一切。
於是心中再無恐懼。
不過，仔細說的話，還是有點小小的遺憾。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能不能變好。就算以後真的變好了，我也看不到了呢。」
但這遺憾很快就消散了。
「大概率是難以變好，只會變得更壞。而我早已離開這個世界，便不用擔心被那些骯髒之物污染了靈魂。」
她是14環法師，雖然手頭沒有攜帶法器，但法術精深，唯一遺憾就是，時間太緊，體內法力只恢復了半成不到。
但也足夠施展一些法術了。
她念頭一催，連續施展了『荊棘之牆』、『休眠烈焰』、『觸發性爆發力場』三個法術，全都是範圍作用的防禦反擊類法術，且灌注了儘可能多的法力。
三個法術施展後，體內本就不多的法力徹底耗盡。
格溫娜維爾就耐心等待幽影刺客上門。
她知道這麼做沒法吸引所有的幽影刺客。
但哪怕只吸引一個，也能為兄弟會的同伴降低一份危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荒原的野風呼呼吹著，隱藏在草木間的小鳥小獸也時不時發神經似地跑出來湊個熱鬧。
但幽影刺客卻一直沒有出現。
刺客沒等到，格溫娜維爾自己有些撐不住了。
她被囚禁了一個月，每天受盡各種酷刑折磨，全身上下都是傷痕。
因為強大生命力的緣故，前期遭受的大部分傷勢都已經痊癒，但隨著生命力不斷降低，後期傷勢的癒合速度卻大大減緩。
感覺腿間火辣辣的劇痛，腿上濕噠噠的，似有液體不斷流出。
掀開斗篷看了下，入目可見一片鮮紅血液。
是黎明之眼典刑官卡格爾死前造成的傷勢，也是身上最嚴重的傷勢。
稍稍看了一眼傷勢，她便重新蓋上了斗篷。
法力已經耗盡，她也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這點傷勢根本不重要。
但身體的巨大痛苦讓她心情十分焦躁。
「這群幽影刺客腿瘸了嗎？怎麼還不過來？」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溫和聲音傳進她的耳朵：「女士，他們來不了了。」
「誰？誰在說話？」
格溫娜維爾精神一凜，臉上焦躁之色瞬間消退，一雙深藍色眼眸左顧右盼尋找聲音來源，其中充滿了冰冷的殺氣。
很快，她就看到了目標。
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身姿高大飽滿，五官剛正，眸光溫和中透著堅韌。
這和黎明之眼成員的氣質全然不同，倒有些像兄弟會的成員。
但這人身上還透著一股深如淵海的力量氣息。
而類似這樣的氣息，格溫娜維爾從未在其他人身上見識過，哪怕是從月亮城來的高層顧問。
「你是誰？」
格溫娜維爾敵意稍稍消退了一些，但依舊滿臉戒備。
羅森無視了對方布置的一個個防禦法術，直接走了進去。
到了格溫娜維爾的身側後，他低頭俯視著這個落難女子。
十分憔悴，但目光非常堅韌，靈魂14環，不算特別強，但極其純粹，不像大多數深淵人那樣，夾雜著大量負面情緒和欲望。
「你傷勢不輕。」
他答非所問。
格溫娜維爾不知不覺就進入了羅森的語境，下意識點了下頭。
「他們折磨了我足足一個月，我要是還能完好無損，那才奇了怪了。」
羅森點了點頭，很自然抬手，輕輕從其白皙額頭上的一道劃痕撫過去。
格溫娜維爾下意識想要後退，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意料的刺痛並未來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傷勢痊癒時出現的舒適麻癢，同時還伴隨著一股淡淡的暖意。
等對方收回手，她立即抬手檢查額頭傷勢，就發現不僅刺痛沒了，傷口也完全癒合，甚至連傷疤都沒留下。
治癒術她也會，也能在短短數小時內就治癒傷口，但如對方這樣，抬手便令傷口徹底痊癒，且治癒過程中感覺不到任何痛苦，那簡直就和神跡一般。
「您到底是誰？」她再次問，不自覺地用上了尊稱。
羅森沒說話，手繼續往下，摸到了對方脖子上的傷勢。
這傷痕是深深的勒痕，痕跡顏色發紫，並可見大量尖刺小洞，顯然是一種用荊棘勒脖子的酷刑。
手掌輕輕在傷痕上撫過，令其重新恢復白皙光滑的狀態，同時羅森再次開口。
「你心中應該已經有所猜測，我要說，你猜得對。」
格溫娜維爾再次抬手撫摸脖子上的傷痕，深藍眼眸中顯出濃濃的震驚。
「您是太陽戰神羅森？」
羅森點了點頭，抬手輕輕掀開斗篷，打算為其治療後背上如蛛網一般密布的鞭痕。
但這一回，對方拒絕了，強行裹緊斗篷：「先生，我不需要您的憐憫！」
羅森也沒堅持，收回了手：「我要糾正你的錯誤，我幫助你，並不是因為憐憫，也不是為了獲取忠誠的追隨者，而是想要獲得盟友。」
「不，盟友這個形容還不夠精準，應該叫叫擁有共同志向的同伴，簡稱『同志』，或者叫兄弟姐妹也行。」
格溫娜維爾聽得一震：「共同志向的同伴如您這般強大的人物，也需要同伴嗎？」
羅森往側邊走了一步，坐在了格溫娜維爾身側的泥地上。
「相對普通人而言，我的確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和更淵博的知識。」
「但相對頭頂的月亮城，乃至是頭頂的一整片星空而言，世上所有生命都是渺小卑微的。」
「卑微的生命，卻又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唯一的方法，就是尋找到一批擁有共同理想的同伴，將一滴滴微不足道的水滴，凝聚成江河大海。」
格溫娜維爾聽明白了，心中牴觸輕了許多。
「我很好奇，您到底是誰？又來自何方？」
羅森笑道：「我真名就叫羅森，全名羅森.薩克森，我來自深淵之外的位面我們外面管這裡叫痛苦深淵，你聽說過這種說法嗎？」
格溫娜維爾點頭：「我聽過，因為時不時會有一些倒霉蛋進入這個該死的地方，他們會帶來一些其他位面的信息所以，你具體來自哪個位面？」
「自然位面。」
「沒聽說過。」
「以前曾被稱呼德瑞坦位面。」
「聽說過了，那為什麼位面改名呢？」
「因為我匯聚無數凡人的力量，締造了一個強大的帝國，徹底擊敗了德瑞坦。」
說到這，羅森補充了一句：「就叫自然帝國，而我是這個帝國的初代皇帝。」
格溫娜維爾吃了一驚：「您作為皇帝，為什麼會來到痛苦深淵？您不怕回不去嗎？」
「我當然怕。」
「為了能回到我的帝國，我會盡我所能擊敗月亮城，這也是我來痛苦深淵的根本目標。」
格溫娜維爾更加驚訝：「為什麼要擊敗月亮城？」
「這其中原由非常的複雜，我也不想對你撒謊。」
「我只能說，這事涉及異世界的神明、噩夢暴君安托萬吉的叛亂，以及自然帝國的未來戰略，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我想，你應該能稍稍理解國家利益的複雜性，對嗎？」
格溫娜維爾點頭認可。
羅森繼續道：「刨除國家利益的考量，以我個人的情感傾向，我也深感月亮城的墮落，極其震驚於痛苦深淵的混亂和無序。」
「在我治理的帝國，甚至連平民家中豢養的寵物都能天天吃肉，小偷小摸的罪行就已經是村莊的頭條新聞，而你們這裡，竟然人吃人。」
格溫娜溫爾的注意力卻被羅森描述的帝國情況所吸引，她面上顯出一絲嚮往。
「您的帝國，真的如此富庶嗎?」
羅森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在對方身前空氣上一點。
空氣中就出現一面清晰的水鏡，鏡中顯示的是一個尋常村莊的日常景象。
村莊還在建設和改造，一派熱火朝天的模樣，行走在道路上的村民們，面色紅潤，聲音洪亮，臉上帶笑，身體壯實，一副健康昂揚的狀精神態。
「帝國正在高速發展，而這只是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當然，還有大城市。」
隨著他的話，畫面切換到了晨曦城：「這是帝國的一個沿海大都市，常駐大約500萬人口，且還在快速增加中。」
格溫娜維爾仔細看著，面上嚮往之色越發濃郁。
「曾經的痛苦深淵，也是這般模樣，甚至比您展示的畫面還要繁榮，但那場戰爭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她臉上滿是失落。
羅森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曾經的永恆帝國是我們這個太陽星界最強大的高能帝國，而我的帝國，才剛剛在高能領域起步。」
格溫娜維爾面露濃濃的羨慕：「剛剛起步.噢~~這可是一個帝國最最美好的時候，每天都有全新的變化，人人心中都充滿對未來的憧憬！」
一聽這話，羅森就知道這個女子是個極有見識的人物，值得他花大心思。
他收起水鏡，溫言道：「女士，我如果邀請你成為我的同伴，你會答應嗎？」
這話讓格溫娜維爾恢復了清醒。
她神色恢復平靜，轉頭凝視羅森：「可你說，你是太陽戰神，是真神，而我也的確感覺到了強大無比的力量氣息，可能比月亮城女皇還要強大。」
「可你剛剛說，你的帝國剛剛在高能領域起步。」
「這顯然是矛盾的，您又如何解釋？」
羅森並不隱瞞，輕聲道：「因為一些機緣巧合，我獲得了超過23環的偉大力量，而這也是我敢於奔赴痛苦深淵的最大底氣。」
格溫娜維爾大驚：「超越23環的力量怎麼可能？」
羅森笑了笑：「這是有可能的。」
「我視自己為先行者，我也深深感覺，哪已經擁有超越23環的力量，也依舊勢單力薄，所以依舊需要儘可能多的同伴。」
格溫娜維爾有些警覺起來：「同伴？我看是奴僕吧？」
羅森很認真反駁：「是同伴，因為我不僅需要同伴的幫助，我也會幫助儘可能多有天賦的凡人獲得超過23環的力量。」
「因為我的最終目標，是在太陽神環中，打造一個由無數真神建立的輝煌神國！」
這話讓格溫娜維爾劇烈一震，她馬上問：「為什麼？」
「因為有人告訴我，世界的最終宿命是湮滅的虛無，所以一切努力都毫無意義。」
「我卻不相信。」
「我認為，憑藉無數智者，經歷無數時光的不懈努力，必定能打破這個最終宿命。」
「哪怕未來的世界真的會湮滅，我們也能在湮滅廢墟中重建新世界。」
「就如此刻，哪怕永恆帝國的秩序幾乎徹底崩塌，只要意志不滅，也必定能在廢墟中重建輝煌。」
這話有些深刻了，格溫娜維爾聽得半懂不懂，但並不妨礙她感受到羅森的宏偉氣魄。
而對方明明是帝國的皇帝，卻親自冒險進入痛苦深淵的舉動，也讓她清晰感覺到其和月亮城那些虛偽政客的巨大區別。
那些政客最喜歡幹的事，是坐在微暖舒適的位置，通過動嘴皮來決定無數凡人的命運。
別說讓他們冒生命危險，哪怕是親到實地實踐調查，那都是萬萬不行的，因為爛泥會弄髒他們的靴子。
羅森感覺火候差不多了，便道：「身體的傷痛會影響意志的判斷，讓我為你治好傷勢，好讓你更加專注地思考。」
說話間，他再次從後面掀下了女子的斗篷，伸手覆蓋上後背的鞭痕，開始一一治療。
這一會兒，格溫娜維爾沒有拒絕，任由羅森治療傷勢：「陛下，您為什麼看重我？」
「我看重每一個擁有共同理想的人。」
「那如果有人意見和你有分歧呢？」
「世界是複雜的，分歧註定是存在的。只要理想一致，分歧可以通過商議來解決。」
說話間，他又輕輕撥轉對方的身體，讓其背對自己，然後雙手從其腋下探過，治療其胸膛的傷勢，後者略有些不適應，身體僵了下，但最終還是沒有抗拒。
「陛下，我.陛下，不，這裡暫時不用治。」
羅森笑了笑，重新為其披上斗篷，隨後一隻手從斗篷縫隙中探入，輕輕按在她身上最嚴重的傷口上。
後者身體瞬間繃緊，心跳猛烈跳動，呼吸都停了。
羅森平靜撫慰：「在成為皇帝之前，我還是一個非常專業的醫生。我擁有極其高明的醫術，也見識過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傷勢。」
「所以，別害羞，女士。」
格溫娜維爾經歷過最慘烈的酷刑，當然不是矯情的性格，所以很快就放鬆了身體：「陛下的醫術的確高超但.但手指也要進去嗎？」
羅森點頭：「因為你的內臟也受了相當嚴重的傷勢，放鬆點，別緊張。」
大約一刻鐘後，他將手抽出了斗篷，然後凝了一團清水，開始清晰手上沾染的鮮血。
「女士，追殺你們的幽影刺客已經被我清理乾淨，你身上的傷勢也完全痊癒，你現在可以去和龍山兄弟會的同伴們匯合。」
「好好思考，別急著給我答案，因為我需要的是真正的同伴，而不是因為感恩，或者形勢所迫的追隨者。」
又從時空寶庫掏出食物和清水，以及有些不太合身的皮甲和內衫：「我目前身上就這些，你將就穿吧。」
然後，他起身就要離去。
剛站自身走了一步，就聽到格溫娜維爾的聲音：「等等！」
她站起身，再次凝視羅森，一字一句道：「不用思考了，因為我已經想明白了。」
「我願意追隨您的腳步。」
羅森糾正：「不，不是追隨，是並肩而戰。」
格溫娜維爾搖頭：「不，陛下，我沒資格與您並肩而戰，我有足夠的自知之明。」
「我非常清楚，我的智慧、我的意志，我的力量都遠不如您，我只能站在您的身後支持您的事業。」
「想清楚了？」
格溫娜維爾用力點頭：「我想的非常清楚了，太陽戰神羅森冕下！」
隨著這句話，她的靈魂似乎跨越了某個界限一般，瞬間和羅森的建立了強烈的靈魂聯結。
同一時間，有大量源質順著這聯結湧入了羅森的神火。
源質數量非常多，幾乎是先前奧良德提供源質的五倍以上，且這些源質沒有逃逸，幾乎完全留在了羅森的靈魂之中。
羅森細細體會這一過程，心中湧現一個明悟。
「噢~導致源質匯聚的原因，不是因為追隨者的信仰，是因為理念的共鳴！」
也就是說，擁有同一理念的生命，靈魂產生連結後，其靈魂深處的源質，會自動匯聚向最強的靈魂。
借著這個領悟，羅森立即明白了凝聚神格的辦法了。
「首先，神格由理念凝聚而成，我想要凝聚神格，首先要明白我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神？」
關於這點，羅森已經有了非常清晰的想法。
「我的最終理念，是打破世界的最終宿命。所以，我的核心神格，是要『創世』！」
「但創世這個理念實在太過宏偉，一旦表明這點，馬上就徹底走到了湮滅女神的對立面。所以，這個核心外層，還得裹幾層殼遮掩一番，免得太過刺眼。」
「第一層殼，就是『戰鬥』。為改變命運而戰，為美好世界而戰。」
「第二層殼，就是『太陽』。陽光照耀世界，驅散黑暗，溫暖世界。」
所以，用太陽戰神做偽裝，以軟化衝突，還是非常不錯的。
而創世神格是真正的核心，每當到達命運的十字路口時，這個核心就是判斷前行道路的最高標準。
想明白之後，羅森對格溫娜維爾心中很有些感激。
他轉過身，給這位堅毅女子一個重重的擁抱：「鄧波女士，願我能永遠不改初衷，永不辜負你的期望。」
格溫娜維爾聽得心中更震，她再一次深深感覺到了眼前這個強者的不同。
她不由心神激盪，凝聲道：「偉大的太陽戰神，願您如真正的太陽一般，永遠指引我的腳步。」
隨著這話，她靈魂深處的幾乎所有源質都湧向了羅森，也幾乎完全留在了羅森靈魂當中。
也就是說，這個堅毅女子，將自己對未來的理念，全都寄托在了羅森身上。
羅森徹底明白了：「真神神格，和皇帝帝位差不多，其實不完全屬於真神。」
「真神若失格，神格也就會崩碎，源質也會遠離真神而去。」
所以，神之偉大，就在於匯聚核心信徒的數量，更在於神所秉持的理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