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鳥屎領主的繼承人
清晨。
晨曦城，貴族區。
碧藍莊園的愛格尼特夫人是個極有名望的女人。
她不僅是薇蘭北地夏爾郡伯爵的親妹妹，更年紀輕輕就成為了高級法師，同時還擁有慷慨、仁慈的好名聲。
作為她的術法學徒，日子要比其他高級法師的學徒好過不少，但這並不足以改變羅森缺錢的現狀。
學習法術，實在是太耗錢了。
羅森又和其他術法學徒不同，他尤其耗錢。
好在，他已經用一種不大光彩的辦法搞到了一筆錢。
雖然還遠不足以償還多年來欠下的債務，但應該足以說服導師在他的畢業證書上簽名了。
此刻，他正懷揣著錢袋，坐在莊園客廳角落，耐心等待著導師的召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地毯上的太陽光斑挪動了大概二十公分的時候，管家德瓦先生走了過來。
「羅森，夫人讓你過去。」
暖陽下昏昏欲睡的羅森精神一振，一臉謙遜地詢問。
「德瓦大叔，導師今天心情還好嗎？」
德瓦微聳了下肩：「早餐的時候還挺好的，但聽說你來了，心情就不怎麼好了，還罵你是個『不成器的小混蛋』。」
羅森面露一絲尷尬，他知道導師看不上他。
她有理由看不上他。
因為這具身體的前主人是她的第一個學徒，也是最差的一個學徒。
從對方18歲晉升高級時就拜師入門，學了足足10年時間，從10歲一直學到20歲，都還沒能完全掌握一個正式法師需要掌握的所有知識。
通常情況下，其他學徒只需要4年時間，出色的甚至只要2年半。
要換一個導師，早勸他回家了。
輕嘆口氣，他又問：「大叔，導師是一個人，還是有客人在？」
「有客人在，是夫人的密友瑟萊娜公主。也不必覺得害羞，這位尊貴的女士知道你的所有事。」
羅森的臉頰微微透著一絲紅意，看起來更加害羞了。
「多謝大叔。」
起身穿過寬敞明亮的客廳，沿著藍白石旋梯一路走到二樓，再沿著走廊往裡走大約二十米，越過一座精美的孔雀石雕後，最終站在一扇雕花木門前面。
門內隱約能聽見說話聲，時不時夾雜著幾聲清脆的笑聲。
這動靜讓羅森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這位公主人倒也不壞，性格也爽快，但和我沒什麼交情，可別攪合了我的計劃。』
以他對導師性情的了解，若是單獨相處，那今天這關能輕鬆過，現在多了個公主，就多了變數。
定了定神，輕輕敲了敲門，恭敬道：「導師，我到了。」
門後笑聲停止了，隨後傳來一個溫和女聲：「進來吧。」
羅森輕輕推開了房門。
門後是一個寬敞，精緻，明亮的書房。
最引人注目的是占外牆一半面積的大窗戶，上面裝著來自亞倫王國的水晶雕花玻璃。
既能將溫暖陽光灑遍整個房間，也不會透露房內的隱私。
而左側牆角擺著一圈來自薇蘭島北部金橋郡的龍蜥厚皮長椅，冬暖夏涼，是貴客專座，學徒可沒資格享用。
右側則是一張半圓形的，淡紫色的星辰木書桌，不僅典雅高貴，還散發出淡雅的木質清香，卻是卡奧王國的特產。
牆壁上還掛著名家壁畫，書桌上則擺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精美擺件，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總之，高級法師愛格尼特夫人擁有令羅森望塵莫及的財富，哪怕羅森現在的身份是一位男爵領主的繼承人。
羅森看到了自己的導師愛格尼特夫人。
她如往常一樣，坐在鍾愛的星辰木書桌後面。
二十八歲的年紀，有一雙極明亮的紫羅蘭色眼眸，一副明艷知性的五官，梳一頭簡約但不失典雅的聖女髮型，穿一身剪裁合體的亮紫色絲綢長裙.總之，是個極具魅力的美婦人。
而她的閨中密友瑟萊娜公主比她年輕不少，今年二十三歲，更是光彩奪目，令人不敢直視。
事實上，她也是一位高級法師，同時還是晨曦城主人，薇蘭巨島的至高領主，黎明公爵的親妹妹。
是名副其實的公主。
她身上最醒目的特點就是一雙帝王綠翡翠般的眼眸和一頭極具光澤的深金色蓬鬆捲髮，據說這是自然神血的體現。
此刻，這位尊貴公主正倚靠在星辰木書桌旁邊，笑眯眯看著羅森，一臉揶揄。
「安娜，你的學徒看起來很害羞呢，需要我迴避下嗎？」
愛格尼特夫人搖了搖頭：「沒必要，反正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說著，她看向羅森，兩條柳葉細眉微微蹙起：「大清早的，你不專心練習法術，跑來我這做什麼？」
羅森微微低頭，讓自己視線放在地面的厚駝絨毯上，同時讓自己的神情和聲音顯得儘可能恭敬。
「導師，我已經成功觸摸到了第一法環，獲得了低級強度的法力，法師三技和旅行五術也都已經練熟了。」
「另外，《世界博物志》、《鍊金通識》、《世界貴族譜系》等一個正式法師要求牢記的所有知識，我都已經背熟了。」
「相關的實驗部分，也都成功在實驗室進行了復現。」
「我認為，我已經擁有了一個正式法師的所有能力。」
愛格尼特夫人聽明白了，揚了揚眉。
「說的真好聽，但我必須考考你，免得你因為能力不足敗壞我的名聲。」
羅森立即道：「導師您請出題。」
「很自信嘛，看來小伙子已經做好了準備。」瑟萊娜公主打趣道。
愛格尼特則變得十分嚴肅認真，連腰背都挺直了。
她認真說道：「正式法師應該掌握的8個零環法術，你已經熟練掌握了7個。」
「現在，你釋放最後一個《造食術》給我看看。」
羅森便拿出一小截去皮的松木，左手平放，右手按在松木上面，然後心中默念。
「來福，釋放《造食術：松木麵包》。」
一瞬後，腦海里浮現一個機械淡漠的意念：『法術已釋放。』
隨著這個意念，羅森右手顯出一縷朦朧的白光，白光不斷滲透進松木。
松木頓時就如發酵的麵團一樣快速膨脹。
持續大約10秒後，一小截松木就變成了一個蓬鬆的，奶白色的麵包，並散發出一股松香和麵粉混合後產生的奇異清香。
瑟萊娜鼻子輕輕吸了吸，有些驚訝：「咦~聞著很香，看著似乎也很美味，是獨特的造食配方嗎，羅森？」
嗓音很悅耳，且羅森感覺到她用一種有些奇特的目光看著自己。
若是普通少年，這會兒肯定弄不懂這目光的含義，但羅森不是。
他不僅有極其敏銳的感知，還有個前世，而前世的他已經經歷了大部分人生。
他一下就感覺到，這公主對他有朦朧好感，可能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嘖，可惜是公主，不然.』
但當前畢業是正事，所以他立即收回遐思。
先對其躬身行禮，然後恭敬回答：「是的，殿下，我稍稍改造了基礎造食術，令最後的成品儘可能地美味。」
愛格尼特夫人也生出了興趣，她用法師之手將麵包拿到眼前仔細檢查，最後甚至掰下一小塊，放嘴裡嘗了下。
嚼了幾口後，細眉微微一挑，驚奇地看著羅森。
「口感鬆軟、可口、細膩，帶著松仁的獨特清香，麵粉轉化率至少達到了九成九，是個相當出色的造食術。」
「我也嘗嘗。」
瑟萊娜伸手搶過麵包，直接咬了一大快，眼睛也跟著亮起來。
「唔~的確非常美味，單論這個造食術的水平，可以稱得上優秀了。」
她看向羅森，親切微笑：「羅森，你至少可以當個好廚子。」
羅森被她笑得心裡痒痒，但對方高貴的身份極好打消他的多餘想法。
他便禮節性微笑：「殿下，導師，我在學習新法術時，的確進展緩慢。但也正因為緩慢，我就有充足的時間揣摩法術細節，所以往往能學得更好。」
如果這話是在之前說，基本沒有說服力，但有了松木麵包這個實證在，就讓愛格尼特夫人對羅森的印象大有改觀。
她淡淡笑道：「如果真是這樣，那自然是最好的。」
說完這句後，她立即又恢復了導師的嚴肅神情。
「那麼施法能力上，你終於合格了。」
「至於正式法師應該牢記的知識，我相信你也都牢記了。畢竟你學了足足十年，就算是頭驢，也該記熟了。」
「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解決。」
說到這，愛格尼特稍稍抬高音量：「德瓦~德瓦~你過來一下，順便將帳本也帶來。」
過了會兒，管家德瓦就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帳本。
愛格尼特道：「德瓦，查查羅森這十年來總共欠了多少學費。」
「是，夫人。」
管家德瓦翻開了帳本，仔細查閱一番後，報出了數字。
「夫人，十年時間，學徒羅森總共接受了1500課時的教導。」
「按照一課時10克倫的價格，總共學費就是15000克倫。再加上各種術法實驗毀損的器材，因多次實驗失敗額外消耗的材料，總共是2800枚金奧格。」
「再扣去羅森十年來幫您收集術法材料、繪製術法捲軸、打造基礎法器積攢的工錢，以及已經繳納的學費。那麼，他總共還欠您1854枚金奧格。」
愛格尼特夫人點了下頭，轉頭看向羅森：「具體明細一一記錄在冊，我的學徒，你需要查驗嗎？」
羅森搖頭：「不需要，導師，我大致也算過，差不多就是這個數。」
愛格尼特夫人繼續道：「羅森，你是我接收的第一個學徒。」
「在教導過程中，我自問做到了負責、細緻和耐心，盡我所能地幫助你掌握一個正式法師該掌握的知識。你認可嗎？」
羅森點頭：「我認可，導師。」
「我也多次同意你延緩繳納學費，對吧？」
「對的，導師。」
「那麼，你打算如何支付這筆學費呢？」
說這話時，愛格尼特夫人表情十分嚴肅。
顯然，羅森今天要是給不出一個說法，就甭想拿到畢業證。
羅森深吸口氣，說道：「導師，一個月前，我收到了母親的來信。信上說，我父親在巡視領地邊界時，被林精偷襲而死。」
說實話這個消息讓他很有些意外。
因為老男爵是有很強能力的高級戰士，來信也一直說島上形勢很好，林精被他壓得不敢冒頭。
作為兒子，羅森也在合理能力範圍寄回去了一些防身用的高級法器。
又想著老男爵春秋鼎盛，脾氣又固執，回去也礙眼，不如再學幾年，沒想到卻出了這事。
「作為薩克森家族唯一的男性成員，也是家中長子，我擁有男爵爵位的第一繼承權。但根據公爵法令，我必須獲得一個體面的正式職業，才有資格繼承爵位。」
「所以，如果導師您能在我畢業證上先簽名，讓我順利繼承成為男爵，那我願意按照市場上最高的貸款利率，分十年付清學費。」
愛格尼特夫人眉頭再次蹙起：「據我所知，就算你成為男爵，十年也攢不出這麼多錢吧？」
一旁的瑟萊娜公主笑眯眯補充。
「羅森，就憑你那個貧瘠偏僻的海島，最大出口項目就是林中的鳥糞肥料，一年最多也就收入330奧格吧？」
羅森心中再動:『知道的有零有整的，還這麼准，這是專門了解過我呀。』
這麼看來，對方對自己好感好像不淺呀。
一個模糊的念頭頓時從羅森心底浮起，但旋即被他打消。
地位相差實在太大了，不切實際，還是不要自找麻煩的好。
於是，他禮貌回應。
「實際上，過去十年的平均財政盈餘差不多就是330奧格但這不僅是因為海島貧瘠，我父親短淺的見識也是主因。」
「如果我能繼承為男爵領主，我會利用我所學得知識，努力提升領地的財政收入。」
「另外，為了表明我的決心和誠意，我讓母親拿出了所有的積蓄，並賣掉了家裡一部分有價值的財物，籌足了400奧格，作為第一年的還款。」
說話間，羅森拿出了兜里的錢袋，遞給一旁的管家德瓦。
德瓦接過錢袋，細細點了下，點頭確認：「夫人，正好是400枚金奧格。」
愛格尼特夫人臉色稍稍緩和，輕輕嘆了口氣。
「羅森，雖然我並不看好你的能力，但你的確擁有勤勉和守信的美德。」
「我不認為你能在10年內還清學費這樣吧，將還款期限延長到20年。利率嘛也沒必要麻煩計算了，就將200奧格分20年攤平吧。」
一旁瑟萊娜公主聽了，湊密友耳邊低語：「安娜，你心太好了，這會讓你損失不少收入呢。」
愛格尼特夫人攤了攤手，一臉感慨。
「不管如何，這蠢笨小子總歸是我第一個學徒，他已經夠慘了，總不能將他逼的沒活路吧？」
沒想公主補了句:「那何不心好到底？反正錢也不多。」
「呃姆～」
愛格尼特夫人意外看她一眼:「那也不行，對我其他學徒不公平。」
「好吧，你說的也對。」
愛格尼特夫人便從抽屜拿出一張特製的鎏金紙，在頁首填上『羅森.薩克森』的名字，又在頁尾填上『高級法師安娜.羅伯特.愛格尼特』這個名號。
最後拿出自己的術法印章，分別蓋在了兩個名字之上。
「這是你的畢業證書，拿去交給法師行會吧。」
「對了，關於你的還款，你和德瓦再去簽一份契約。」
羅森雙手接過飛來的畢業證書，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導師真是個好人。』
以他目前顯露的能力和地位，但凡她性格苛刻一點，稍稍操作，就可以獲得一個終生免費使用的奴隸。
而憑她的地位，就算她這麼做了，也沒有任何人會指責她。
事實上，類似這樣被導師常年奴役的學徒，多得數不清。
於是他認真承諾：「導師，非常感謝您對我的關照，將來您若是需要我的力量，只需要給我寫一封信，我定會盡力幫忙。」
愛格尼特夫人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
「別在這說大話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別來求我幫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說完，又對他擺了下手：「好了，別傻愣在這了，去忙你的吧。」
等羅森走出房間後，光彩奪目的瑟萊娜公主輕嘆口氣，面露一絲同情。
「要我看，你這個學徒恐怕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了。但凡有點體面的人家，都不會願意將自家姑娘嫁到白鱘島去的。」
愛格尼特夫人有些訝異看了眼密友：「這話不假，但尊貴的殿下怎麼操心起了我學徒的婚事呢？」
瑟萊娜一臉感慨:「畢竟看他從瘦弱小孩一點點長成這樣威武高大的大個子。如今卻這樣落魄，有些同情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