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起乩
「邪神為什麼要控制信徒?這一點上,邪神與天神是一樣的。」
李乘風作為老師,上課上習慣了,見有人發問,尤其是發問人又是他衷心欣賞的人,回答得很仔細。
「天神的誕生有多種學說,目前最受認可的說法是香火願力說,比如世間眾生在遭受了災厄、痛苦、病痛後,便出於對自然的崇拜,幻想有天神的存在,於是為其建造廟宇、供奉香火。
廟宇與香火,將眾生的願力凝聚,最後這股願力有了靈,便成了天神,
從某種角度來講,天神的信徒越多,擁有的力量便愈強。」
周玄挑了個刺,問:「既然如此,那天神隕落了這麼久,為什麼不再凝聚願力,造出新的天神來。」
「第一,如今井國的信仰太多,數不清的堂口、每年新出世的異鬼、每個州府的神明,他們都分走了信仰,分走了願力,願力被分成了很多很多股,但每股的數量都不夠造一個天神出來。」
周玄覺得李乘風說得有些道理,他發現井國的信仰真的五花八門的,菩薩羅漢數量都不少,每尊都有信眾,點了香火的堂口數目也多,都在瓜分著數量相對固定的願力。
「第二,傳聞九大天神都已隕落,但是,據一代又一代鑽研,漸漸發現,天神並非全部隕落,至少一大部分沒有隕落,他們不過是在沉睡而已。」
「憑什麼這麼肯定?」周玄問。
「兩千年來,各地出現過火的痕跡,雖然出現的次數還少,並且只是痕跡,
並沒有人真正的目睹過火,但依然有力的證明了絕大多數的天神都活著在。」
李乘風笑著說:「我自己是一個信徒,我信仰的是痛苦與災厄之天神,160年前,天通海岸邊的一個村落遺蹟里,發現了一處祭祀遺址,一盞殘破的飛燈中,
發現了天神的氣息,這便是火的痕跡!」
「若是將天與地,當成一個容量巨大的容器,它終歸也是有上限的,並非無限擴張。
這個容器里,只能容納九個天神,縱然有一兩個天神真正的死去,騰出來的空間,也會被其餘天神迅速吞噬、填補。
在天神隕落得不夠多的時候,是沒有足夠的空間,供新的天神成長。」
李乘風講到此處,將話題拉扯回來,說道:「天神依靠是人間願力的凝聚,
邪神也是,但是天神的香火信眾極多,他不用太多的控制,也有源源不斷的信眾為他點燃香火!
但邪神就不一樣了,它們被視為邪惡,人們恐懼它,畏懼它,憎惡它,它永遠都得不到大量的香火願力。
只有在某些偏遠的村莊,抑或是城市的隱秘之所,才有信徒為其塑廟身,點香火供奉。
不像天神有廣闊的香火,因此邪神才會將信徒牢牢控制,讓每一個信徒提供最大程度的香火,儘量壓榨。」
「這裡面講究這麼多!?」
「多,因為要強力控制,邪神便會採納點名、吞發、獻骨等等。」
李乘風解釋道,
點名,便是做活人祭之前,信徒將自己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燒成灰後,用水攪和成泥漿,塗抹在邪神身上。
吞發,信徒與邪神同時剪下一縷頭髮,混合在一起,由信徒吞下。
獻骨,便是信徒取下自己身上一片骨頭,當作祭品,獻給邪神。
入血眼一一信徒與邪神對視,久了之後,信徒的眼睛裡,會被灌入邪神的念頭,那念頭像一根血色的小蟲,在眼白里蟄伏,一旦邪神需要控制這名信徒,血色小蟲會迅速鑽入信徒的腦中。
這是四種並國較為常見的邪神控制方式。
所以,一些有經驗的、走陰拜神的人便清楚,若是進了某些瞧起來就陰森的廟宇,千萬不要寫自己的名字、不要剪髮、也不要和某些奇怪的人、神像對視!
但是最近十幾年,邪神極少降臨,久而久之,大家便漸漸忘卻了這三種禁忌!
「活人祭是信徒與邪神的溝通,但我看你的儀式里沒有控制方式,所以提醒你一句。」
「沒有還不好嗎?」
周玄只覺得奇怪,你把我當邪神,我卻不控制你,自自給你賜福,你還不開心?
「邪神不是你,而是你身體裡的刺青———-你不控制我,我怕賜福不生效。」"
「沒事,寫吧。」周玄伸直了左手,等李乘風於自己的手臂上寫字。
「真不用?」李乘風又問。
「放心。」周玄用感知力仔細探過「天官賜福」的刺青里,它真沒有「吞發、點名、獻骨」的要求。
沒有的要求不能亂加,不然周玄真成邪神了!
「既然小先生執意如此,那我就寫。」
李乘風的手指重新蘸上了血跡,在周玄的左手臂上寫下了「小護法」三個字。
字跡才落下,周玄中指的指甲,便肉眼可見的生長起來,長了半寸後,方才停住。
多長來的指甲上,有淺淺的樹枝紋路。
周玄剪刀將指甲剪了下來,然後塞到了李乘風的血痕里。
一種奇妙的感覺頓時充斥在周玄與李乘風的身上。
李乘風感受到一種生長感,剛才被抓開的血肉,自動癒合了不說,有些肥胖的身子,莫名有一種輕鬆感。
周玄的感覺更奇怪了,他忽然覺得臉變得僵硬了起來,想笑,控制不了臉上的肌肉。
在老畫齋的角落裡擺著一面鏡子,周玄看了眼鏡子,發現自己的表情,有點過於莊嚴肅穆了,而且身子站得筆直。
不光表情、身姿變了,連臉龐的骨相也在變化一一臉孔瘦了些,顴骨方硬,
將周玄面龐襯得凌厲起來。
周玄瞧見自己模樣都有些改變,很是好奇,便想湊到鏡子前仔細看看,可這一舉手一抬足,連走路的姿勢都變了,
他先側過身子,然後再將一條腿抬得極高,右手高高揮起,一步跨出去,跨得極大·——·
「這是—·天罡步?」
李乘風瞧得大驚失色,脫口而出道。
「李老師看出什麼了?」周玄問。
李乘風沒有回應,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著講道:「怪不得不用控制法--·-怪不得--·雖然是活人祭,卻不是信徒在與邪神溝通,這是一場信徒與神明溝通的活人祭!」
雲羅山脈,還沒高興太久的銅錢祭司,臉孔聾拉了下來。
他表情極難看,面色鐵沉。
要說,他也看走眼了,當他得知周玄要做活人祭時,他以為周玄領悟出的刺青,便是古族的刺青。
但現在,他才知道,活人祭不光是信徒與邪神的溝通,神明也可以用。
或者說,這並不是活人祭,而是另外一種古老的巫家儀式。
他的僥倖心理,終於被周玄的「天罡步」與凌厲且不苟言笑的面孔擊碎。
「原來是起戰儀式!」
銅錢祭司惡狠狠的擠出兩個字!
起戰儀式,簡單而言,便是請神上身。
在巫家,有一些大事件,比如說祭祀斬頭,斬頭人便需要起戰,以神明的身份,斬下祭品人頭。
銅錢祭司還知道,刺青一脈兩支,樹族與古族,兩族的刺青,大體相似,但在氣質上有偏差。
樹族的刺青,於陰森中顯出一分神性,但古族的刺青-·-基本就是惡鬼!
除去氣質不一樣外,
樹族的刺青,還有《二十四幅神明圖》,每一幅圖,刺青師都需要起戰之後,為這副刺青「化生」。
既然周玄已經起戰,便說明「天官賜福」便是二十四幅神明圖中的一副。
「樹族,樹族—-我樹你奶奶!」銅錢祭司雙拳惡狠狠的砸在供奉人皮廟的案台上。
「啊!」
案桌底下,傳了驚恐叫喊的聲音。
這兩天,銅錢祭司已經向族人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祭祀場,這案台下,怎麼會有聲音?
他猛的矮下了身子,像案台下方望去———
「不是活人祭,這好像是巫家的起戰!神明上身了。」
李乘風神秘學的知識很淵博,在看到天罡步後,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既見星君,速速下跪。」
周玄的意識已被起戰後的神性占領,他凌厲的目光掃向李乘風,左手做劍指狀,指向李乘風。
這場起戰,上身的是井國「觀星」堂口的神明一一星君!
李乘風一時間竟不知是跪下,還是站著。
雖說對方是星君上身,但李乘風一來是骨老會的人,不信仰星君,二來,他年紀這麼大,又自持身份,給周玄這小年輕下跪,不成體統啊。
但站著吧,對方也好歲是個神明,雖然只是個上身的神明,一個神明的念頭而已!
他內心正糾結著,忽然,周玄的右手,釋放著淡藍色的光。
光越發濃郁,成了霧,籠罩在了周玄的臉孔之上,接著便傳出了吞咽、咀嚼之聲。
頓時,
周玄忍不住發出一身低吼,他凌厲的臉龐,變得野性起來,步子也不再是天罡步,而是周家跳時,神秘詭異的步伐。
兇猛、狂暴的氣息,在整個老畫齋里肆意的瀰漫。
扶點上身的星君念頭,已被體神吃淨!
周玄神附體,朝李乘風瞪去,只是一眼,李乘風這次不再糾結,跪得筆直!
他有種感覺,剛才的星君,得罪了也就是讓他走走背運,嚇唬人的紙老虎。
但面前的神,若是得罪了,對方真能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