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紙官服
丫鬟的鞭子,一鞭一鞭的抽打在段晴嵐的後背上,抽破了她的衣物,在細嫩的背部皮膚上留下了一條又一條的血痕。
好在她傷口的癒合速度很快,鞭痕泛出的血跡,一兩分鐘後便乾涸,迅速結了層鮮亮的血。
「夫人,功課做完了。」
鞭打持續了將近半個鐘頭,丫鬟停下鞭子,提醒著段晴嵐。
「將我放下來吧。」段晴嵐低聲言語道。
牽引著鐵鏈的滑輪在轉動,段晴嵐一寸一寸的接近著地面。
在她雙足踩住地磚的那一刻,司銘將其摟在懷裡,小心翼翼的取下勾在她鎖骨上的鐵勾。
「不用這么小心的,每一次痛苦,都是為了喚醒火。」段晴嵐頭歪靠在司銘的肩膀上,疲憊著說道。
「夫人說得是。」
司銘沒有反駁,幫著褪去了段晴嵐破碎的衣裳,與丫鬟一起將夫人身上的汗漬、血跡用濕毛幣擦試,再換上了新的襖裙。
襖為紫色,高領,裙擺黑色,喇叭狀,為了讓衣著更嚴肅些,段晴嵐總喜歡讓裁縫在襖上刺上黑色的梅花繡。
新襖裙穿好,丫鬟幫忙將亂發重盤,戴上鍾式帽,段晴嵐告別了剛才狼狐的囚徒模樣,又成了儀態端莊的司府夫人。
「老銘,去看看鎮住玉兒瘋症的刺青。」
段晴嵐見司銘已經矮下身要背她,她顫巍的繞開,同樣,她也將丫鬟伸來要扶的手給打開。
有點苦痛災厄都受不住,又哪來的意志去喚醒火?
說話間,段晴嵐已經打開了門,司銘、丫鬟都跟了上去。
廂房內頓時空無一人,只有風孔處,伸出了兩個毛茸茸的黃皮子腦袋。
黃皮子個頭小,又靈活,人鑽不進去、不留心的磚孔,草堆,爛瓦洞,它們總能來去自如。
只有每月一度的「神會」,段晴嵐與她的會友們,在完全密閉的石室里,商討隱密程度高的事情,才能杜絕黃皮子的偷窺。
但她不能每時每刻都將自己裝在套子裡,生活在司府,就不可能不被那身形小巧、運步靈活的短毛畜生們偷瞄了去。
此時,段晴嵐已經走入了女兒的閨房內,厚重的薰香參雜著淡淡的血味,讓她不禁可憐起女兒來。
她與司銘多年只生了這麼個女兒,如今想再懷胎,已經不可能了。
常年遭受「穿鉤」、「鞭答」、「杖刑」等等刑罰,沒有擊垮她的身體與精神,卻將她的生育能力毀掉。
「我可憐的玉兒。」段晴嵐輕輕撫過司玉兒的臉龐後,輕輕的撐開她的眼臉司玉兒估計在做夢,眼珠轉動得極快,但瞧不出一絲瘋相。
段晴嵐不放心,鬆開手後,左手拇指的指甲往中指肚上用力一刮,將指肚上的皮肉颳起。
十指連心,疼痛常人難以忍受,但放在段夫人身上,好似被蚊蟲叮咬了一口,除去眉毛輕皺,幾乎沒有其餘表達疼痛的細微動作。
她閉上眼晴,嘴裡默念著道咒:「舌神正倫,通病入神,心神丹元,令我通真..
連番念誦後,段夫人睜開了眼睛,目光清明,她猛的咬破舌尖,將口中鮮血噴向了中指肚的外翻血肉上,冷聲喝道「點燈催吉!」
「贈!」
一道淡白火苗,在段晴嵐的中指上燃了起來。
這道火苗,在段夫人的眼中,並不是火,而是燈!
一盞病燈。
這盞燈,能望穿病痛、苦厄。
段晴嵐將左手中指置於眼前,目光透過「病燈」,望向了司玉兒的臉龐。
玉兒帶著些朝氣的臉龐,於燈火中泛著銀色的光,這是健康無病的光。
「是好了很多·——但是———」
段晴嵐透過燈火,除瞭望見大面積泛白的光,也瞧見了許許多多的小黑點。
這些黑點,有擴張的趨勢,從一粒細沙,長成了一粒小芝麻。
接著,段晴嵐又透過燈火去望「佛頭」刺青,於刺青上,她望見了一小半金色佛光,一大半妖艷血光,嘆了口氣後,話鋒一轉:「女兒的病沒有完全好,只是暫時被壓制了,那枚刺青,作用雖然神妙,但氣息還是弱了———·"
司銘聽到此處,失望重新爬滿了臉他原本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將女兒的瘋病完全治好。
刺青壓制瘋症,只是一些研究血井的大神人的推測,但刺青一族百年沒有出世,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
他找周玄之時,內心最深處的想法是能讓女兒拖延個數月再徹底瘋掉,
已是老天爺眷顧。
但人總不那麼容易滿足,見刺青的效果如此好,他就有了僥倖,希望刺青能讓女兒成為正常人,不再受瘋病的困擾。
現在段晴嵐的「病燈」一照,便將他的夢擊碎了,怎能不失望-—"·
但失望不同於絕望,司銘的心底,又湧出了新的希望:「那位年輕的刺青師,只是說試試,他或許還有效果更好的刺青—.—.或許———"
「等明日做完功課,義和你一起去見見那刺青師。」
段晴嵐溫柔的觀瞧著司玉兒的臉,說:「我也覺得那刺青師,或許有辦法的,這一枚刺青,與我們神會古籍中記載的一枚刺青,完全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司銘問。
「神會的那一枚刺青,是名符其實的惡鬼,但這位刺青師的刺青,佛生紅眼,像佛像魔,但內部蘊含的少量佛氣卻很純正!」
段晴嵐凝望著刺青,漸漸出神。
夜黑風高,哪怕連平日裡香火鼎盛的天寶寺,也顯得陰鬱。
這家寺廟,是明江府最有名的寺廟,香客多、香火旺,前些年,白雲紳士施資重建,置田六百畝,重掛了鎏金的「天寶寺」招牌,佛像也重塑一新。
寺廟旁的良田之內,挖了個小湖,湖占地一百五十畝,似元寶狀,稱為元寶湖。
背著包,手裡捧著一幅畫卷的周玄,和同樣背著包的呂明坤,出現在元寶湖邊。
周玄來這兒是捉魂的,但捉的不是和尚陰魂,而是當官之人的陰魂。
「老雲,你確定沒帶錯路?我們來一寺廟邊捉官魂?這感覺不挨著呀?」
周玄低頭問著手中畫卷。
他本來不想帶雲子良出來的,反正只要雲子良教他捉鬼的法門、地點,他自已就能來捉,
但云子良不樂意,說教了人釣魚的方法,卻不能親眼目睹那人釣魚,樂趣無故少了幾分。
好說歲說之下,周玄才決定帶著畫捲來這兒捉魂的。
「怎麼不挨著?我告訴你,這為官一任,總有些東窗事發之人,他們愛臉面,受不得牢獄之苦,經常有人選擇自盡。
投湖,是自盡里最常見的,他們還不能瞎投湖,得找個風水寶地投,全明江府,名氣最大的風水寶地,就是這元寶湖了,
你先把畫打開,把我放出來。」
周玄展開了畫卷,雲子良從畫裡走了出來,站在湖邊望了望,指著不遠處的一排柳樹,說道:「柳槐之地,總有鬼崇叢生,去那兒開壇。"
言罷,三人一齊走到柳樹下,
周玄和呂明坤在地上鋪了一層油紙,當作壇桌,然後開始擺放開壇的祭品一對香燭,紙錢兩掛,香油一瓶,還有一幅紙傘,以及一套扎紙鋪買來的紙官服,官服上有老雲畫的道符。
香燭點了,紙傘插於土中,周玄又將香油灑在紙傘之上,再將紙官服折得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油紙中心,
壇布好了,
周玄將一張大號的人皮「鬼手」刺青,也卷好了,塞在柳樹的樹權上。
「按你說的布置完了。」
「那就開壇,記得我跟你講過的開壇捉鬼法吧?」雲子良問。
「記得。」
周玄將紙錢的線扯斷,靠近了香燭,將紙錢烤黃了些,雲子良說這叫「沾味」,讓紙錢沾了香燭味,撒出去,周圍的遊魂鬼祟聞到氣味了,都會過來搶。
捉鬼先聚鬼,
周玄將兩掛的紙錢,全都烤得金黃,一手抓了一大把,朝著湖裡扔去:「家裡老爺開金庫,出來領錢嘍。」
紙錢被扔出去,湖邊捲起一道陰風,將紙錢托起,飄得極遠,如金黃的雪,
灑在了湖裡。
錢才入湖,湖水燒開了一般,咕咕嘟嘟的翻騰著大泡等大泡平息,湖裡便伸出了一隻只的人手,將紙錢抓進了水裡。
周玄又拿了一大紙錢,再往湖裡撒。
這次,湖裡的「手」情緒更熱烈了,甚至都沒等紙錢落到湖面上,便伸長了於空中一抓。
「手」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撒錢,越聚越多,尤其是周玄前方四五米的範圍里,錢一灑,數不清的「手」交纏在一起,一簇接著一簇。
周玄覺得時候差不多到了,朝著呂明坤打了個眼色。
呂明坤早就找了個根長竹竿子,躲在樹後,那竿子挑了紙官服,在壇布邊的紙傘下晃蕩,像個跳舞的小人。
紙傘被灑了香油,味道能吸引水鬼的注意,再加上紙錢的吸引,湖裡有那麼幾隻水鬼,竟然膽子大,走上了岸。
當他們瞧見傘下是一件官服的時候,都往前湊,雲子良則吼道:「哪裡來的小鬼,也敢搶老爺的官服?」
那幾隻水鬼膽子小,被這一喝罵,又落魄的逃進了湖中。
就這麼忙活了大半夜,上岸的水鬼有個四五波,但被雲子良一恐嚇,又都夾著尾巴逃了,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
終於,有一個「大頭嬰兒」,走上了岸。
它長了個成年人的腦袋,但是手腳極短,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哪裡來的鬼祟,也敢搶老爺的官服?想找個官做?再往前走,打到你魂飛散!」雲子良再次恐嚇。
但這次,大頭嬰兒竟然沒有逃,反而更加大搖大擺的往紙官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