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自己寒窗苦讀那麼多年,書都快讀瘋了才好不容易才考上進士,後來狠狠心花了大把的銀子才買到了道州知州的實缺,為此還背了大筆的京債!現在債沒還清,就要承擔守臣失地之罪,王揆一的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了......依著大清的規矩,守臣失地,要麼自己體面,要麼就沒得體面!
他的官生,可真是太苦了......
黃世傑、張定湘因為要收拾黃家在雙牌鎮上的浮財,還要再拉一點人頭當團丁,所以來得稍晚一些。兩人一入城,也直奔州府衙門。一到大堂上,就瞧見王揆一在那裡哭的都有點稀里嘩啦了。
「王刺史,您哭什麼呀?」
「刺史老爺,您在案几上放根繩做什麼?這長毛馬上就要打過來了,您不趕緊布防?」
王揆一聽二人這麼一說,尋死的心都有了,哭喪著臉說:「布防?拿什麼布防?兵都沒了,余軍門,吳參將都沒回來......子英,張把總,你們趕緊跑吧......我是守土之臣,跑不了的,只能一死報君王。這根繩就是我準備用來上吊的!
長毛一來我就吊死!啊啊啊......」
說到吊死,王揆一忍不住就哭上了。
看這樣子,還是不大肯死啊!
黃世傑和張定湘都舒了口氣兒。
雖然他倆和王揆一也沒什麼感情,但這個道州知州現在還有利用價值......得讓他有活下去的希望!
「王刺史,您可別想不開,事情沒到這一步!」
「對!沒到這一步......下官和黃秀才在來道州的途中商量出一個法子,可以解了王刺史您的難處。」
王揆一抬頭望著黃世傑和張定湘:「莫非是向桂林的賽中堂求援?」說著他就自己搖了搖頭,「沒用的,沒有用的......現在長毛大軍正在圍攻永州府城零陵,賽中堂要救也一定是先救零陵,哪裡顧得上咱們道州?」
黃世傑搖搖頭道:「王刺史差矣,向賽中堂告急求救是必須的,但與此同時,咱們還是應該要自救!」
「自救?怎麼自救?」王揆一苦著臉問。
「辦團練!」張定湘說,「王大人,下官已經算過了,如今咱們手頭能拉出來的兵馬還有三百多人,實在少了一點,如果能辦出一千人的團練,那咱們就不用怕了!」
黃世傑道:「沒有一千有八百也行,只要有八百團練,咱們就不怕了。」
「不怕?」王揆一都有點哭笑不得了,「余軍門兩千大軍都完了,我們就算能拉起八百團練,又能頂什麼用?沒用的,道州是守不住的......」
黃世傑和張定湘對視了一眼,又一塊兒往王揆一那邊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開始勸說了。
「王大人,咱們有了團練不用怕的可不是長毛,而是上面!」張定湘這兵痞一臉奸笑,伸手指了指天,「他江岷樵仗著手裡有一二千團練,他怕過誰?靠著虛報軍功,從一介書生都爬到知府了......官比您還大!」
黃世傑道:「失地怕什麼?長毛眼看著是要取湖南安家的......到時候失地的官員多了,而手裡有兵的卻沒幾個,咱只要有兵,就不怕了!」
王揆一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可我為了買缺,欠了一大筆京債......」
「那就別還了!」黃世傑笑道,「王大人,其實我的黃家老號也欠了不少......現在我家都沒了,這帳肯定還不上。但是我只要有個八百團練在手,我就不信有人敢找我要帳!
王大人,您難道沒有讀過那本《反經》嗎?現在是亂世了......亂世之中,有兵最大!皇上也得哄著,何況京中的蟲豸?」
《反經》,這是要反啊!
王揆一倒吸口涼氣:「子英,你這是要我當......當藩鎮?」
黃世傑翹起大拇哥:「大人高啊!大人,事到如今,咱們就照著《反經》......干吧!」
張定湘做了個殺頭的手勢:「干吧,不干就是死路一條!」
「可,可我要怎麼幹?我還沒讀完《反經》呢!」王揆一抖著聲問,「這長毛......怕是很快就要來了吧?」
黃世傑說:「大人,長毛快要來,這不還沒來嗎?只要長毛不來,您就可以開出信票拘提人犯......用防賊為名,把道州城內的富戶都拘了,然後逼他們出錢贖人!有了錢,咱就可以僱人當兵了!至於兵源,可以讓四鄉的豪紳派人。」
張定湘補充道:「余軍門的大營還在城內,裡面還有一些留守的兵丁和不少軍資,大人下幾張信票,我們去把他們都收了!」
黃世傑又道:「還有......大人,您現在還可以保舉我和張把總辦團練!趕緊給賽中堂上個呈文,就說我們倆已經拉起八百團丁幫您守城了,請他老人家酌情替我們在皇上跟前請個恩典。」
「這,這......」王揆一已經明白黃世傑、張定湘的意思了,這是有權要用足啊,因為再不用就什麼都沒了!
想到這裡,王揆一點了點頭,大聲呼喊道:「快去把魯師爺叫來,本官要發信票,寫呈文......再去把張三張捕頭給我叫來,我要抓人!抓長毛和天地會的人!」
守在外頭的一個王揆一從北京帶來的「家人」連忙大聲答應了一句:「喳!」
......
王揆一叫底下的張捕頭拿著他的信票滿城抓人訛錢的時候,真正的天地會大佬焦鴻,正和余滅清的乾兒子余大寶、余小寶、餘三寶、餘四寶一起,領著一群裝成清兵的天地會門徒,帶著十幾輛大車,大搖大擺地入城呢!
就是大搖大擺,明目張胆地入城!
進入城門的時候,道州守城營的一個把總還和焦鴻抱拳行禮:「焦堂主,您回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焦鴻問:「老波,出什麼事兒了?」
那姓波的把總苦笑道:「王知州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簽下一大堆信票,命張三爺滿城抓捕天地會門徒啊!」
「抓天地會門徒?」焦鴻發出了歡快地笑聲,「那怎抓得過來?還叫張三爺去抓......」
「可不是嘛!」波把總點點頭道,「張三爺正到處找您商量對策呢!」
「那好,我這就去和張三商量......」焦鴻笑著道,「波把總,我這大車上可都是好東西,你要不要搜一搜?」
波把總一擺手:「搜什麼呀,都是天地會的兄弟,自己人!」說著他就一揮手,「進去吧!」
而焦鴻則摸出一袋銀子丟了過去:「請兄弟們喝酒!」
「謝了!」
「謝焦堂主!」
「焦堂主仗義......」
道州城北門之外,一片歡騰......那個守門的波把總以下,竟然人人都是天地會的弟子!
這就是晚清時代的南方城市,幫會已經滲透到了方方面面。在廣州那邊,情況尤其誇張,甚至滿城裡面的旗人子弟也都有許多人拜入了天地會。
道州這邊情況也好不了多少,因為周遭有大量私采的礦石,是個私礦雲集的地方,而這些私礦上下,幾乎都是天地會的人。所以道州城內的衙門和綠營,也早就被天地會給滲透了......王揆一派出去抓捕天地會的捕快,本身就是天地會的門徒!
當然了,這個天地會門徒也是分層的,富的那是流油,窮的那是真窮。
當焦鴻、余大寶等人一過城門,走在道州城的大街上的時候,入眼的就是滿大街要飯的叫花子......而且還都是身強力壯,還入了天地會的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