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們心中一跳,為王揚氣勢所懾,躊躇不前。
王揚趁熱打鐵,厲聲道:「叫江陵縣令立即過來!我要讓他看看,他的手下是多麼愚蠢!」
可憐童邏主三人,平日裡也是威風八面,今日先被杜三爺呵斥,又被王揚責罵,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杜三爺站了起來,向童邏主道:「你們都傻了!我已經查過了,除了王泰之外,荊州根本沒有第二個琅琊王氏!」
王揚冷笑:「是嗎?那郡學你也查了嗎?郡學祭酒劉昭你也問過了嗎?」
「郡學?」杜三爺和童邏主都是一愣。
「郡學的車就在村口,哦對了,我朋友也在上面,他是新野庾氏的。」
童邏主馬上吩咐一個差役去村口查看,杜三爺也調了一個自己的人跟去。
村口離這兒不遠,兩人很快就回來了,跟隨他們一起來的還有庾於陵。
「王兄,這是怎麼了?」庾於陵看著滿屋子人,有些詫異。
王揚輕飄飄地說:「沒事,有人找死,我準備成全他們。」
此時童邏主的手下正向童邏主低聲說著什麼,童邏主驚道:「你看清楚了?」
「看得真真的!那車上有涅陽劉氏的族徽!」
小阿五叫道:「再不認錯就沒機會了!」
涅陽劉氏乃荊州四大士族之一,童邏主嚇得臉都白了,也顧不上多想,急忙跪倒在王揚面前:「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公子,請公子寬恕!」
兩名屬下也趕忙跟著跪了下去。
杜三爺兀自不信,他明明找人調查過,確認琅琊王氏在荊州只有王泰這一人,這才敢動手,他向庾於陵拱手道:「敢問這位公子是新野庾氏?」
庾於陵瞥了杜三爺一眼:「你是誰?」
王揚不等杜三爺說話,半開玩笑地說:「一個放債的,得了失心瘋,懷疑咱們假扮士族,還叫了邏主來抓人。」
杜三爺剛想反駁,說他懷疑的只是王揚一個人,但突然又想,說不定這個新來的也是假的,兩人一起配合的!
不對!
涅陽劉氏是用車送他們二人來的。若非士族,郡學怎會派車?
新野庾氏的身份在州府都有戶籍可查,不敢公然作假。看此人穿著,說不定是庾家入郡學的學子?
庾於陵向王揚道:「王兄是客,這點事由小弟處理。」
王揚點頭許可。
庾於陵也不看杜三爺,走到邏主身前:「你是本地邏主?」
開口生威,和之前與王揚論學時的書生模樣完全不同。
「是,小人是營村邏主!」童邏主馬上道。
「隸屬江陵縣?」
「是是。」童邏主開始流汗。
「我現在懷疑這幾個人與山匪勾結,你把他們抓回去審一審,吳侓那兒我會遞帖子。」
好傢夥,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啊!
他懷疑我不是士族,我就懷疑他是山賊。貴族不自證,這招不錯。王揚暗暗總結道。
吳侓是江陵縣令的名字,童邏主聽這位庾公子直呼上司名諱,顯得很是隨意,心中更懼。可問題是這杜三爺來頭甚大,自己怎敢抓他?!
兩邊他誰也得罪不起啊!
正為難間,杜三爺一笑:「庾公子莫急,想要抓人,不問問我是誰嗎?」
庾於陵理所當然道:「我問了,你沒說。」
「在下是廣源邸店的主人,姓杜。」
南北朝時,存錢物之貨棧謂之「邸」。大高利貸者一般有專屬貨棧供其借貸和收取抵押物,又稱「邸店」。而「廣源邸店」這四個字在荊州可是大大的有名。
哪知庾於陵挑眉道:「那又怎樣?」
「這家人欠債不還,我是來要帳的。」杜三爺拿出契約放到庾於陵眼前,不再提懷疑身份的事。
仿佛有默契似的,庾於陵也沒有再說抓人的事,而是掃了一眼契約,說:「錢我們帶來了。」
若是愣頭青,說不定會重提讓童邏主抓人的事。但王揚看出情況有異,便沒有再逼,只是把一袋錢扔到地上,口中道:
「杜三兒,錢我是帶來了,你數數,正好一萬三千兩百錢。但你這人不講信用啊,說好三天之後,你這麼早來幹嘛?」
被琅琊王氏叫杜三,杜三爺也只能咬牙忍了,他看著地上的錢袋,說道:「請兩位公子門外一談。」
王揚道:「有話就在這兒說。」
「有些話想單獨說與兩位公子聽。」杜三爺朝兩人抱了抱拳,便走出門外。
王揚與庾於陵對視一眼,索性跟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出門之後,杜三爺將姿態放得很低,首先向王揚鞠躬致歉,態度極為誠懇,又提出請王揚吃飯賠罪。王揚失笑:「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請問王公子和黑漢這家人是什麼關係?」
「怎麼了?」
「公子身份高貴,與這家賤民非親非故,何必替他們還錢?」
王揚有些警覺:「你一個放債的,有人還錢你該高興才是,何必管這錢是誰出的呢?莫非你並不想要錢?」
杜三爺臉色一變,沒想到王揚如此敏感,僅憑一句話就起了疑心,即刻否認道:「我開門做生意,當然是想賺錢,只是不想因此得罪公子而已。」
王揚冷冷道:「那你拿上錢,滾。」
他知道,對付這種惡人,萬不可顯出弱勢來。只有把自己當成真的琅琊王氏,才能打消他「反攻倒算」的心理。
杜三爺眼中凶芒一閃即逝,沒再說話,低頭向王揚和庾於陵行了個禮,便回屋拿上錢,帶著手下離開。
「慢著!」王揚伸手攔路:「契約留下。」
杜三爺將紙契放到王揚手中,看了王揚一眼,便匆匆離去。
庾於陵看著杜三爺幾人的背影,提醒王揚道:「此人身份雖卑,卻不可小覷。他的女兒本是皇三子廬陵王府中的歌女,後來被廬陵王收作小妾。廣源邸店是永明元年,廬陵王任荊州刺史時立起來的,據說這背後真正的主人就是廬陵王。」
有王爺做後台?
怪不得那個童邏主那麼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