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們!」
「我來「接你們了!」
在黑甲來將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整片天地仿佛都安靜下來。
城牆之上。
北涼軍的將士們舉著兵刃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還停留在前一刻的赴死之態,此刻瞳孔當中映照出那道熟悉的身影,都有些難以置信。
數個呼吸之後,壓抑到極致的氣息爆發開來。
「大帥?!!!'
「真的是大帥?!」
「大帥你沒死?!」
「師父!」
「大人!」
聽到這些話,陳三石不疾不徐地朝身後射出一箭,轟死數十名將土,然後高聲問道:「我怎麼個死法?」
「接著!」
汪直說著從高牆上丟下來一顆裹著白布的人頭。
陳三石將其接在手中,打開之後,便看到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連精通易容術的他竟然都難以看出破綻,可謂是真假難辨。
就在他立於原地不動之時,曹嶸等人正在全速追殺過來,更有成千上萬的弓弩手排開陣型,對著黑甲血馬萬箭齊發。
八門金鎖困仙陣的作用下,這些箭矢之上都攜帶著「巽」字訣帶來的風屬性加成,綻放出幽綠色的光芒。
但見。
陳三石立於馬背之上巍然不動,火行真力漸漸擴散,化作固若金湯的屏障,任由數不清的箭雨砸在身後,盡數化作灰燼。
他提著「自己」的人頭,看著看著,竟然是放聲冷笑起來:
「看來,本王著實是把他們嚇得不輕,逼得朝廷里的那群老兒,也只能玩弄此等卑劣使倆。
「放眼神洲天地,誰能殺我陳三石?!」
「轟一—
說罷,他掌心烈焰升騰,將頭顱燒成灰燼。
「北涼將士!
「還不出城!
「隨我破敵!」
「弟兄們!
「開城門,助大帥!"
「殺敵!!!」
汪直等人咆哮如雷。
大軍開始在城內迅速調動,準備出城反擊。
「陳三石!」
鎮南王體內錯亂的經脈開始超負荷運轉,發冠崩裂,鬚髮倒豎,赤紅的雙目好似羅天山脈當中曾經的毒獸一般,聲音更是帶著幾分癲狂:
「你不過一介布衣!
「是朝廷給了你一切!
「你非但不知恩圖報,竟然還要當亂臣賊子,甚至拿出錯亂功法,斷本王武道前路,天下還有比你更加狼心狗肺之人嗎?!
「今日本王,就算是死在這裡,也要換下你的腦袋!」
狂暴狀態下。
曹嶸的意識漸漸模糊,但煞氣真力竟然是再度攀升一大截,無鋒闊刀從天而降,猶如天柱倒塌,朝著凡人傾軋而來。
白鵲馬化作靈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銀龍盤旋而出,來到陳三石的頭頂,硬生生擋住天穹塌下來的天柱。
「轟隆隆—一兩股真力碰撞之下,整座錢塘府都跟著震顫。
陳三石腳下的地面更是接連坍塌數次,整個人陷入到丈余的深坑當中,
大地表面的裂痕以他二人為中心蔓延出方圓數十丈。
與此同時。
凌雲、李鶴兩人也從不同方向殺來。
他們一人藉助八卦「坎」字決,調動地下之水來增強天河劍法,一人則是再次增加血光咒的強度。
三人終於是不敢再留任何餘力。
因為他們知道。
眼下再也沒有退路!
他們在前方正面出手。
後方的道玄散人,則是主持著八門金鎖困仙陣,不斷操控著方位吉凶,
同時施加禁制,再加上海量兵馬的助力,終於是發揮了陣法的真正威能。
大陣壓制之下。
陳三石的真力不斷遭到削弱,好在有【無雙】的戰意不斷疊加,仍舊是能夠以一敵四,他手中拿著的仿佛已經不是長槍。
或者說。
遠遠看來。
根本就沒有兵器。
只有一條赤焰火龍在他的周身遊蕩,時而撕咬煞氣,時而摧毀血光,時而蒸發冰河,時而應對吉凶,令人眼花繚亂,幾乎沒有辦法看到幾人互相之間如何出招,又是如何拆招,只看到真力、法力愈發澎湃洶湧,大地崩裂不斷,餘波震盪之下,所有不慎靠近之人都會五臟六腑破裂而死。
曹嶸四人出招的頻率越來越快,來勢也越來越迅猛。
「該死的武夫!」
李已然是不顧自己還有兩名武修同伴,一邊駕馭看血光飛劍不斷轟擊,一邊罵罵咧咧。
哪怕此人是鍊氣二十層以上的法修,也不會如此麻煩!
「差不多了!」
半空中,一直在輔助戰局的道玄散人終於籌備完畢:「陳道友,受死!!!」
「轟!」
話音落下。
陣盤陡然放大,連帶著金光不斷增強,直到遮天蔽日,把整座戰場都映照成金黃之色,猶如一座金光熠熠的仙山懸浮在空中。
在大山的壓制下。
就連數里之外的北涼軍將土,也都感覺到陣陣虛弱,甚至有玄象境界將軍,覺得自己的罡氣削弱一半不止!
同樣的效果。
自然也發生在陳三石的身上只不過硬生生被【無雙】抵消,支撐下來。
不過—·
金光山嶽的威能還在增加,直到來到極限之後,轟隆一聲開始從天穹之上墜落,金光山嶽鎮仙人。
「此乃八門金鎖困仙陣凝結天地之力的最強一擊!」
道玄散人催促同伴道:「趁此機會,一擊斃命!」
「轟!」
又是一次對撞之後。
陳三石和曹等人各自倒飛出去,他們個個目毗欲裂,積蓄著自身力量的同時,八門金鎖陣的鎮仙金光也加持在他們身上。
與此同時。
錢塘府內的第一批北涼軍,終於殺將出來。
「大帥!」
「反攻!」
「殺了朝廷的畜牲!!!」
他們看著獨身一人擋在城門外的統帥,鬥志在這一刻達到巔峰。
按照原定戰術。
應該是錢塘府內的十五萬北涼軍,去支援洪都府內的七千洪澤營弟兄。
結果——·
大帥領著區區七千人,在沒有糧草的情況下,面對二十萬敵軍,堅守了足足半年!
而他們,非但未能完整原定戰術,被困在這裡寸步不前不說,反而需要大帥來救,一個人,來支援城內的十三萬弟兄!
一時間。
慚愧、憤怒、絕境逢生、報仇,等等的一切情緒,轉化為慷慨激昂的無上鬥志和沖天殺氣!
【主心骨】
【臨危不亂】
【戰爭狂熱】
【陷陣死志】!!!
種種增幅接連生效。
在將士們的最前方,他們的統帥陳三石,看著漫天金光振臂一呼,聲音宛若天神下敕:
「北涼軍,破陣-
「咚!」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
錢塘府城內。
響起一聲戰鼓,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一聲比一聲沉重,一聲比一聲急促。
這是—.
煌煌威靈鎮魂曲大陣。
北涼破陣曲!
玄珠之內,玄氣充沛。
早在洪都府的時候,玄珠當中的玄氣就不斷暴增,早就足夠使用《北涼破陣曲》,甚至還有大量的節餘!
很久之前。
此曲就被列為軍陣級別嚴格操練,所有的器械,自然也都隨軍而行,一聲令下,大曲便是緩緩奏響。
隨著曲起,一縷縷的玄氣也從陳三石的位置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加持在軍中所有的奏曲器械,以及北涼軍全體將士的身上。
於是乎。
由數千將士奏響的軍樂,響徹這片中原古戰場!
「咚咚咚!」
戰鼓有節奏地擂動著。
雯那間——
天地變色!
明明不久前還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驟然變得暗沉下來,一層層的烏黑陰雲籠罩大地,層層殺機自天幕之上落下。
這煌煌大樂,仿佛並不是來自錢塘府內,而是來自一個遠古戰場傳來,
氣勢磅礴,殺氣森森,低沉的戰鼓如雷霆般震動大地;悠長的號角聲在鼓點間迴蕩,如同風中戰旗的獵獵聲響;琴瑟錚錚,琴弦如同刀鋒劃破長空,每一聲撥動都仿佛一支離弦的箭,直指敵陣;笛聲則如同哀鳴,又似凱旋的前夕—..·
每一聲。
都震耳欲聾!
「轟!」
殺氣騰騰的大曲聲音越來越宏大,直到最後,仿佛在人們的腦子裡炸響,朝廷三十萬兵馬,無一不是頭痛欲裂,甚至有人當場七竅流血。
緊接著。
在他們的眼中,除去北涼軍,又出現另外一支兵馬。
煌煌大樂震天動地,朝廷的將士們能看到這支突元出現的兵馬在狂舞軍旗、在揮動刀劍,在衝鋒陷陣,他們在吶喊,跨下的戰馬在嘶鳴,數不清的人在闖向軍陣。
但偏偏···
又死寂無聲!
朝廷的將士們,一方面承受大樂的轟擊,但一方面,又完全聽不到這支陰森兵馬的任何動靜,寂靜無比,就仿佛只是在展示一段光陰之外的畫卷,
又像來自荒古戰場的幽魂,參與到這場戰爭。
他們和北涼軍一起衝鋒。
直到某一刻。
合而為一!
天地。
再變!
滾滾黑雲從天而降,落入到北涼軍當中,而後瘟疫般蔓延開來,侵蝕著八門金鎖困仙陣,金光開始迅速黯淡,天空中的金光山嶽也開始搖搖欲墜,
變得愈發虛浮。
「怎麼回事?!」
李鶴等人察覺到陣法給他們的加持正在漸漸減弱,頓時有些心神慌亂:
「道玄!你的陣法這麼簡單就被破了?!」
「什麼叫這麼簡單!」
道玄散人掐著法決,極其吃力地維持著陣盤陣眼,他的臉色難看到極致:「這些天書陣法,都是根據『靈氣』浩瀚與否來決定陣法強弱的!此子調動出來的陰煞之氣,其中還蘊含著荒古的力量,其中的消耗,難以估計!」
可問題是.
對方沒有任何準備!
要知道。
道玄散人籌備這「八門金鎖困仙陣」,可是足足忙活數月之久。
可····
陳三石什麼都沒幹!
他只是跑過來喊了一嗓子,就調動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這股力量來源於何處?!
此人的身上。
必定有著至寶!
哪怕是上宗大能也要的至寶!
「殺!」
「咚咚咚!」
北涼破陣曲還在繼續,隨著一波波裹挾著荒古力量的騎兵不斷衝擊,朝廷三十萬大軍的陣型再也維持不住,雖然還沒有徹底潰敗,但是八門金鎖困仙陣數個重要部位遭到破壞,陣法威力大大減弱,直到金光完全被陰森黑氣吞沒,懸浮在空中的金光山嶽,也好似海市蜃樓般,消散而去,無影無蹤。
登時。
李鶴等人身上的最後一絲增益也消失不見,他們只覺得像是士卒被脫掉甲冑一般,徹底失去了保護。
再看一身黑甲的陳三石,就這麼靜靜聳立在森森陰氣當中,瞳孔當中明明燃燒看烈焰,可看向幾人的眼神,卻透看無盡的陰寒,如同在看·
屍體!
李鶴、凌雲以及道玄散人三人,心頭咯瞪一聲,都是浮現出兩個字。
完了!
他們本來單純硬碰硬,就已經不再是陳三石的對手,先前占據上風完全是靠看困仙陣,此刻困仙陣被破,對方的實力不再受到限制,又有愈戰愈勇的體質,哪裡還有半分勝算?!
李鶴的心中率先萌生出退意。
可惜·——·
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何時。
森森陰氣當中,火龍騰空而出,已然來到他的身前。
血光咒全力施展。
李鶴掐訣操控著飛劍。
但這一次,他能明顯感覺到力不從心,咬牙支撐兩個回合之後,飛劍就和自己失去聯繫,旋轉著插入遠處的戰場上。
不等李鶴重新駕馭飛劍,熾熱的槍尖就已經來到面前。
電光火石之間。
凌雲袖中江河傾瀉。
但這一次。
他的水行真力再也無法克制火行,就好像一條小溪進入到綿延數百里的山火當中般,頃刻間就被蒸發殆盡,長槍最終仍舊不可阻擋地刺殺。
帶著烈焰的鋒利槍刃割開的眉心,而後鑿開顱骨貫穿泥丸,又從後腦勺處延伸而出,紅白之物還沒有進濺出來,就燃燒成灰煜。
「噗吡!」
龍膽亮銀槍拔出,半顆腦袋都已經焦糊的李鶴直挺挺地仰面倒地。
在陳三石的側翼,厚重的煞氣真力再次襲來,他手中長槍以攔拿之勢化作火弧橫掃而出,在刺耳的嗡鳴聲中將癲狂的曹嶸震退數步,繼而向下一沉,就死死地把闊刀按在地面,動彈不得。
他則是趁此機會近身跟前,左手握拳,赤炎滾滾,一拳悍然轟出,在對方的瞳孔中不斷放大,直到充血的雙眸徹底被火光籠罩。
「轟!」
浩瀚磅礴的真力陡然爆發,鎮南王曹當場就爛掉半邊臉,整個人倒飛出去,不等落地就又有一顆銀彈所化的朱雀追上,將其徹底吞沒。
擊殺此人同時。
殺機從背後襲來,已然是到貼身的距離,單劍近槍。
陳三石直接用腳把地面上的無鋒闊刀挑到半空中,暫時鬆開長槍,雙手接住闊刀橫劈而去,在過程中火行真力吞沒上面原本的煞氣。
烈焰刀光閃過,本來準備偷襲的凌雲呆立當場,片刻之後,身體上下分離斷為兩截,傷口處焦糊一片,流不出半滴鮮血。
失去八門金鎖困仙陣的助力後,短短几個回合,就只剩下道玄散人一人還活著,並且已經逃出數百步之外,眼看著就要逃離戰場。
陳三石驟然爆發,踩著烈焰騰空而起,以猛虎添翼之勢投擲出手中的長槍,穿過層層陰雲,好似一顆火流星追逐上去。
道玄不斷祭出防禦法術,但終於還是在可怕的真力下連人帶著飛舟從空中墜落。
陳三石緊隨其後,從百丈空中轟然砸下,纏繞著烈焰的右腿精準無誤地踩在道玄散人的腦袋上,徹底結果其性命。
四人!
皆已經戰死!
剩下的將領,自然不是魏玄等人的對手。
當他把四人的殘屍扔到半空中展示給所有人看之時,一場大潰敗,就再也遏制不住,屍體堆積如山,血液逆流成河,以至於走在地上,隔著雲履鞋底都能感覺到黏稠。
三十萬大軍!
兵敗如山倒!
一場戰事,足足持續五日!
最終,斬殺敵軍逾十萬,俘虜十五萬,另有五萬人四散而去,不知所蹤。
這一戰之後。
北涼軍便入駐中原!
京城。
中覺殿。
又是一日卯時。
秦王、齊王以及文武百官陸陸續續來到殿內,商議國政大事。
「算算日子,洪都府里的人應該早就餓死絕了才對。」
秦王雙手負後,闊步往前走著:「如果九弟領著其餘人趕到錢塘府,應該也已經大破北涼軍,等到父皇出關,平定戰亂,重整山河,指日可待!」
「是啊,穆老的計策狠毒是狠毒,但是有效——."
齊王話說到一半,就看見一名緋袍官員在所有人還沒有到的時候,就已經來到殿內,此刻正拄著拐杖,看著面前的沙盤,渾濁的雙眼當中有些黯淡。
「穆老?」
看清楚後,齊王說道:「您老這麼早就來了?』
「噗通」!
他話還沒說完。
兵部尚書穆逢春便是丟掉拐杖,直接跪倒在地:「臣!死罪!」
「穆老何罪之有?」
齊王意識到大事不妙,連忙指著邊上的太監:「怎麼回事?!」
「殿下,出大事了!"
太監也跟著跪倒在地:「半個時辰前,前方的兩份戰報一起送到宮裡。
「三十日前,陳三石在洪都府外,雀鼠谷內,啖肉殺敵,大破九殿下的二十萬兵馬,逃出生天!」
六千。
破二十萬!
而且還是在斷糧將近半年的情況下!
簡直匪夷所思!
不等秦王、齊王以及一眾官員反應過來,就聽到太監繼續說道:
「十日之前。
「錢塘府外。
「陳、陳三石單騎鑿陣,城內叛軍軍心大振,隨後以天書陣法出城反攻,我三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九殿下以及幾位仙師,全部殉國!」
簡短的幾句話。
此刻卻如同雷震般貫入到眾人的腦海當中。
工部尚書嚴茂興,而是耳鳴不止,險些仰面倒地。
二十萬加三十萬!
五十萬!
五十萬大軍毀於一旦!
而且這場仗看似打得兇險,但其實北涼軍實際上根本就沒有過於重大的損失!
經過此戰過後,北涼軍入關成功,如果再和東部的晉王等人聯手的話,
很快就能占據大半個中原!
然後,只剩下最後一道關隘,他們就能直接殺到京城來!
白袍!!!
直到此刻。
文武百官才深刻地理解到,曾經站在白袍對面的敵人,是怎麼樣一種心情!
「老臣,死罪!」
穆逢春摘下頭頂的烏紗帽高高舉起:「此次大策是老臣提議,如今遭此大敗,老臣難辭其咎!」
「穆老!」
秦王怒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當務之急,難道不是該想想接下來怎麼辦嗎?!」
穆逢春沒有回答,只是高高舉著官帽:「臣不知!」
「不知道?!」
秦王追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臣,請死!」
穆逢春重複道。
「矣呀!」
齊王上前將其扶起來:「穆老,策略是我們大家一起制定的,而且也是經過父皇同意的,如今兵敗怎麼能只賴在你一個人身上?!
「說什麼請死!
「你是朝廷的老臣,早年間更是立功無數,沒有人問你的罪!」
然而。
穆逢春堅持跪在地上:「如果老臣能僥倖留得一條殘軀,就請殿下撤去老臣的兵部尚書職,另用賢能吧。
「穆老?」
秦王有些鄙夷地說道:「你這是被區區一戰就打垮了心氣?就算是五十萬兵馬丟了,我們還有百餘萬大軍!父皇出關在即,勝算仍舊是我們更大!
「要知道,你可是和孫象宗一個輩分的人,陳三石不過是你子侄輩的人!
「穆老如此懦弱行為要是傳出去,豈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穆逢春自嘲地冷笑:「殿下,臣是輸給孫象宗了,他說的沒錯,擺弄人心,只不過是不入流的伎倆,在真正的豪傑面前不堪一擊。
「臣確實不是陳三石的敵手,據說又有仙師來到神洲,還是請殿下讓老臣騰出位置吧。」
憶昔當年。
他不恥於孫象宗的清高,對方也不恥於自己陰謀詭計。
如今高下已分。
他的心氣確實,已經沒了。
穆逢春看過詳細的戰報,包括陳三石焚燒辟穀丹,和手下之人一起挨餓,後來更是居然能得到城內百姓的幫助—
以及即便人頭送到錢塘府內,北涼軍也還是堅守許久,一直等到陳三石殺到城下。
孫象宗說的沒錯。
陰謀詭計在真正的大勢面前,猶如撼樹。
「既然殿下仁厚,那老臣,就告退了。」
說罷。
穆逢春將烏紗帽輕輕放在地上,也不顧兩位王爺是否答應,就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出大殿。
「這、這可如何是好?!"
齊王拍著腦門,說道:「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平叛?」
「先去通知父皇!」
秦王說道:「北涼軍進入到中原之後,崑崙山已經不再安全!」
崑崙山。
洞天福地。
一封封戰報從京城傳來此地,但是都被攔截在洞府之外。
黃鴻看著上面觸目驚心地內容,急得在門前來回步,但是又不敢進去打擾。
洞府內。
伴隨著體內最後一縷療傷丹藥的藥力消化乾淨,隆慶皇帝的所有傷勢痊癒,無論是肉身還是精神都來到最佳狀態。
這是築基之前的必備流程。
築基,是有可能失敗的。
一旦失敗,輕則修為倒退,終生再無築基之望,重則生死道消。
故此。
修士們在築基之前,都會慎之又慎,做好萬全的準備。
當初涼州血祭時,隆慶皇帝不慎沾染煞氣,好不容易才排除乾淨,結果在前來崑崙山閉關的路上,又遭到尋仙樓的刺殺,受了些許輕傷。
直到今日,才恢復全盛。
接下來就可以正式開始閉關。
短則數月,長則一兩年,就能定下長生大道!
隆慶皇帝的天賦不差,相反天賦極佳,即便是在天水洲,任何一個宗門都會願意收他為真傳弟子。
之所以到如此年紀才到築基大關,一方面是因為青年時沒有得到真法,
另一方面是沒有足夠的資源,直到後來擁有足夠的靈氣,再加上雲州十日續命、蘊養氣血修為才不斷突飛猛進。
再加上如今又有築基丹,築基成功的概率,在九成以上。
盤膝而坐的隆慶皇帝沒有急著進行下一步,他緩緩睜開雙眸,衝著石門之外沉聲道:「進來吧。」
「嗡隆!」
石門打開。
黃鴻急匆匆的走進來:「陛下,奴婢沒有打擾到主子吧?實在是有要緊的事情啊!」
「敗了?」
隆慶皇帝最後一次得到消息,還是白袍明修棧道,暗渡陰平,突然神兵天降在洪都府,斷了春秋府的後路,接著就是穆逢春獻策,準備集中優勢兵力先消滅掉北涼軍再說。
如今看著太監慌慌張張的模樣,他心中便有了猜測。
「而且還是大敗!」
黃鴻給出肯定的答覆:「叛賊陳三石先是在雀鼠谷大破二十萬,接著又跑到錢塘府唱了出陣前摘面具的大戲,不光是三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就、就連九殿下和幾位仙師也都殉國了··
「如今。
「北涼叛逆正在中原集中兵馬,想必很快就會繼續南下,崑崙山附近並無兵力,奴婢擔心他們會打擾到陛下的閉關,所以還請陛下移駕吧。」
隆慶皇帝要來戰報,親自過目,瀏覽著每一場戰爭的細節,眼角難以察覺地跳動兩下,本就幽深的黑瞳顯得更加如深淵一般。
約莫盞茶過後,他的神色終於有所波動,那是一抹-—·
哀傷!
「黃鴻啊~」
隆慶皇帝拖著長氣:「朕的江山,亂了啊———
「陛下,這都是暫時的。"
黃鴻發自內心地說道:「等到陛下築基成功,定然能夠一掃六合,重整江山社稷,成就真正的千秋霸業,太平盛世。」
「你一個奴婢都懂得道理,為什麼他們都不懂呢?」
隆慶皇帝語氣有些急促:「孫象宗不懂、朕的兒子不懂、這個陳三石也不懂。朕聽說,他一路走來,用剷除靈禾的方式來收買人心?
「幼稚,幼稚至極啊。
「難道朕不想田地里多種些糧食嗎?那可都是我大盛的稅收,國富民強的根本。
「朕,一直在隱忍,替他們,替這座天下隱忍。
「朕到現在都記得,朕第一次見到所謂「仙人』時,他們有多高高在上,視朕和朕的子民如同蟻,想要把一切都踐踏在腳下。
「是朕,一直和他們斡旋。
「一步步走到今天,即便是升雲宗的人來了,也要尊稱朕一聲陛下!
「封印之事,多年前就開始動搖。
「朕一直都知道,他們早晚有一天會湧入神洲,朕一直都想護佑萬民,
孫象宗本來可以幫朕,但他瞞著朕,不告訴朕。
「現在他的好徒弟也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知不知道,貿然把靈禾剷除,又把所有宗門得罪個遍,會帶來什麼後果。
「為什麼就不能再等等,哪怕等到朕築基,朕就再也不需要看任何宗門的臉色,而是他們要反過來,所有踏入東勝神洲之人,都要對朕俯首稱臣。」
「陛下息怒。」
黃鴻連忙跪倒在地:「陛下何須和這些愚昧無知的臣子動怒?
「朕沒有動怒。」
隆慶皇帝長出一口氣:「朕一百多歲了,人年紀大了,就難免有些傷秋感懷,罷了,隨他們去吧,一切都快結束了。
「京城那邊,現在是如何安排的?」
「回陛下的話。」
黃鴻說道:「還是秦王殿下主理朝政,中原地區仍舊有百萬大軍,崑崙山的行宮之內,最近又來了一批仙師,其中就包括那位兵仙韓湘的摯友。"
「都調過去吧。」
隆慶皇帝下令道:「還有邯山,凌家的那個老祖,如果應付完西齊的戰事,也先回中原,接下來的一切,都要以攔住陳三石,替朕爭取時間為主。」
「奴婢謹記。」
黃鴻說道。
「這崑崙山,確實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接下來朕就回京城,在萬壽宮內完成閉關吧,護法之事就交給你了。黃鴻,你如今,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和朕貼心的人了。」
皇帝說著,來到洞府內那株散發靈氣的樹木之前。
此樹。
全名福靈太清天寶樹,是極為珍貴的靈植,能夠代替靈脈提供靈氣,只可惜已經要枯死了。
曹楷沒有心疼,直接將其連根拔起。
在這之後,寶樹還能勉強存活一段時間,足夠他閉關成功了。
將寶樹收入囊中,隆慶一揮衣袖,駕馭著龍淵劍飛出水簾洞,很快消失不見。
玉陸州。
「十二弟!」
晉王曹煥親自拿著戰報,神色欣喜中帶著些許複雜地來到後院,找到正在無聊釣魚的燕王,急切地告知道:「大勝,大勝!陳三石單騎破敵陣,然後率領錢塘府內的守軍反攻,大破朝廷三十萬兵馬,只是九弟他連同那些仙師,一起被陳三石於亂軍中斬殺。」
「九哥啊。」
曹芝回憶著:「死了就死了吧,我等雖然是名義上的兄弟,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交情,再加上如今又是敵人,六哥不必傷心。」
「喉~」
晉王曹煥微微嘆息道:「話雖如此,但畢竟是血脈相連啊,若是父皇不執著於所謂仙道,我們兄弟何至於如此。」
「既然北涼軍入駐中原,那咱們也別閒著。」
曹芝放下魚竿,起身伸了個懶腰,說道:「六哥,從今日開始,你親自帶兵出征,兩月之內,必定能夠再拿下三州,兵馬也能得到擴充。然後,就可以準備著手繼承大位了。」
錢塘府。
城牆之上。
金雞報曉,晨霧薄曦。
陳三石操練著早就爐火純青的槍法,施展著火行呼吸法搭配特殊的樁功,不斷調動著靈氣在體內進行複雜的周天運轉,洗鍊肉身的同時,不斷蘊養著體內的神龕。
在他的右上腹部位,有靈光熠熠生輝,先是青而後黃接著綠,直到最後融合為三色玄光,奪目璀璨,一尊神龕,隨之甦醒。
膽神!
名德龍拘,字道放,長二寸六分,青黃綠色衣!
【功法:龍經(真力初期)】
【進度:314/500】
中部八景神洞開其五。
收起長槍。
陳三石緊接著又開始修煉法術。
【術法:萬劍天來.二階】
【進度:1583/2000】
【法術:厚土決(精通)】
【進度:798/1000】
【技藝:射箭.圓滿(破限三階)】
【進度:(1811/2000)】
這些法術,基本上也都快要突破。
最後。
便是錢塘府之戰的戰利品。
曹嶸、凌雲、李鶴以及道玄散人的東西,全部都被他收入囊中。
一把無鋒闊刀,一柄軟劍,一柄劍、再加上道玄散人的一階陣法圖解,
算是此次最大的收穫。
這些一階陣法,有用來防禦的金光陣,當初在春秋府用過,把城池的變得固若金湯,有地牢陣,能夠困敵鎖將,還有一道迷影陣。
至於九宮八卦陣,則是棋盤破碎,也沒有找到對應的製作方法,可能也是道玄在修仙界從宗門或者其他什麼人那裡得來,並非是自已所製作。
總的而言。
這幾道陣法作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秉著技多不壓身的想法,陳三石在修煉至於也會拿出來研究一番,畢竟修煉陣法也能夠增強神識,再加上煉丹、畫符,互相之間也有相輔相成的效果。
尤其是畫符和陣法,其中有著不少相通之處。
【技藝:陣法(未入門)】
【進度:82/100】
【效用:暫無】
陳三石提著長槍回到軍營之內。
「參見大帥!」
剛剛點卵結束。
各路將領都聚集在此地,等候籌劃北涼軍下一步的動向。
陳三石沒有廢話,徑直來到主位前坐下,然後就示意許文才可以開始「諸位將軍。"
許文才用羽扇指著輿圖:「錢塘府過後,我們北涼軍就算是占據三成中原地區,後方的糧草補給問題,也一併得到解決。
「朝廷方面,則是在溉水一帶聚集大量兵馬,根據可靠情報,數量恐怕會有百萬之眾,其中又有不少高境仙師前來助陣。
「但這——·
「也會是我們的最終決戰!
「只要能贏下這一仗,前方就再也沒有任何能夠阻擋我們的力量,我北涼軍的兵鋒將會直抵京城長安,定鼎天下!
「但在這之前。
我們還需要解決一些問題。
「按照大帥的要求,我們務必要在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內展開決戰。
「可如果繼續南下的話,中間還是有不少關隘阻礙,這些州府兵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所以真打起來的話,恐怕會浪費大量的時間,對於後續後方的穩定,也會造成各種各樣的麻煩。
「最好的辦法,還是想辦法直接將其招降。
「所以,從今日開始。
「諸位將軍就兵分八路,先打下一些較為容易攻破的城池示威,試著看能不能讓其餘人醒悟過來,棄暗投明!」
「按照許文才說的去做。」
陳三石下達帥令。
大盛朝疆域遼闊。
這些州府又零零散散,覆蓋的範圍實在太廣,他不可能親自領兵一個個的打下來,這樣浪費時間不說,還會極大浪費糧草和輻重。
即便是放眼整座天下,連年征戰下來,糧草也是珍貴無比。
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勸降。
「末將領命!」
齊成很快就幫著做出更加詳細的部署,將軍們領取各自的任務之後,就紛紛離開錢塘府。
「大人。」
等到人都走後,許文才湊近道:「玉陸州的晉王方面,最近趁著我們北涼軍大勝的勢頭,勢力又擴張不少,如今坐擁五州,擁兵十五萬,也稱得上是兵強馬壯,
「他們今日一早來信,說希望接下來能跟我們合兵一處,然後共同南下討伐朝廷大軍。」
「合兵一處?」
陳三石一邊處理著公文,一邊說道:「你怎麼看?」
「咱們如果想要儘快南下的話,恐怕不得不同意與之合兵,因為—"
許文才從袖子中掏出一封信箋:「晉王準備稱帝了。
「繼承大統之後,南下途中很多州府就會覺得是曹家內亂,不管誰贏了還是大盛江山,必定不會過多抵抗,甚至望風而降也有可能「再加上朝廷畢竟還有百萬大軍,接下來還有許多用得上他們的地方。
「倒是可以先同意他們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