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破局
督師府。
陳三石接旨過後,便直接攜家眷搬了進來。
督師府里的丫鬟下人不少。
師父走後。
如果沒有人安排,他們就要各自散夥,而大多數本就是無家可歸之人,有新督師入駐,又是他們原本督師的姑爺,對於他們來說,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
督師府很大,大到像一座小型宗門。
事實上。
這裡本就是涼州城的一處宗門的舊址所改,既沒有鋪張浪費,又足夠內斂大氣,里里外外,有足足上百個院子。
陳三石把家眷安置在接近後山湖畔的宅院,「扶風榭」中。
師父的當歸院,則是永遠塵封起來。
四師兄的梧桐院,也暫時保留。
日子一天天過去,涼州城的生活,從表面上看,變得平靜下來。
陳三石在後山找到一處天然的山洞,每日都拿著鎮岳劍過來雕刻,準備把山洞改造成天然的洞府,閒來無事的時候,他也會坐在湖邊,拿著師父留下來的魚竿釣釣魚。
「這不是挺簡單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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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收杆,發現是一團水草:「師父這竿真次啊。」
「司琴!」
「你過來一趟!」
「去庫里支些銀子,幫我買根好竿來。」
「好的老爺。」
「你怎麼又回來了?」
「老爺,吳管家說,孫督師留下來的魚竿,就是涼州城內最好的,最貴的,還鑲的有上好材料呢。」
「不可能,讓你去買就買。」
「哦。」
「……」
十天過後。
陳三石發誓再也不釣魚。
他的洞府也改造完成了。
過了綠蟻湖,就是緊鄰著的後山。
在原本山洞的基礎上經過改造之後,擴充出來十幾個閉關的密室,陳設也很簡單,要麼是最普通的木質桌椅,要麼就是直接就地取材,用山洞內的石頭雕刻出來的。
陳三石取出靈珠,將其放置在石槽當中。
靈氣頓時濃霧般瀰漫,填充滿整座洞府。
緊接著,他又捏碎符籙,屏蔽掉內里的靈氣。
如此從外界看來,根本感知不到任何異常。
又是三十日過去。
陳三石都在修行《五行決》,可惜速度太過緩慢。
【功法:五行決.鍊氣初期(一層)】
【進度:335/500】
而且這樣修煉下去,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夠突破到鍊氣二層,不和別人比,光是和自己的武道境界相比,就相差甚遠。
不過實際上。
他現在的武道境界是蛻凡境後期,也就相當於是法修的鍊氣中期,不是最底層,但也不算高。
當初殺死鍊氣後期的巫神教大祭司,主要還是依靠斬殺萬人後【無雙】帶來的戰意堆迭,再加上大雪龍騎天門陣的加持。
真要是一對一碰上鍊氣後期的修士,手段盡出自己不會死,但應該也很難殺死對方。
關於修為。
最好的辦法。
還是去修仙界,想辦法弄到本單一屬性的修煉功法,再弄一些丹藥配合,速度應該快上不少。
而且修煉真力境界需要的天材地寶,也必須去修仙界籌備。
搞不好,以後要經常兩邊跑。
【技藝:射箭.圓滿(破限二階)】
【進度:(558/2000)】
箭術的提升也在穩步增長。
閉關結束之後,陳三石收起靈珠,離開洞府。
他在離開之前,還有一些的事情需要處理。
走出督師府後。
陳三石徑直來到於松於參將的家中。
當初答應過於參將,等到合適的時候親自教他兩個兒子習武,自然不會食言,只不過之前不是打仗就是各種事情,實在是抽不開身。
遺孀宋氏說道:「侯爺要找那兩個兔崽子?他們今日去了軍營報名,說是要參軍,入北涼軍。」
「好,在下知道了,嫂嫂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派人去督師府知會一聲。」
陳三石告辭,然後前往軍營。
按照涼州的規矩。
每年二月份,就是招募新兵的時間段。
「參見督師!」
「參見陳督師!」
「……」
「嗯。」
陳三石來到報名的地方,很快就找到於參將的兩個兒子。
「於繼。」
「於烈。」
「見過督師!」
兩名少年抱拳行禮。
「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
陳三石頓了下:「叫我一聲師父如何?」
於繼兄弟兩人對視,眼中閃過掩飾不住的興奮,然後一齊跪倒在地,異口同聲地高呼道:
「師父大人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起來吧,你們等一下。」
陳三石在人群當中注意到一道身影。
……
「大人。」
蘇燦依依不捨地說道:「真的不能直接入北涼軍嗎?」
「廢話!」
負責招兵的官員不耐煩地說道:「北涼軍沒有新兵,即便是陣卒也是千錘百鍊的,你想入北涼軍,要麼家裡有先輩在北涼軍內,要麼就必須要先入涼州衛所,然後再競爭進入北涼軍的名額。」
「可是……」
蘇燦撓撓頭:「衛所那邊我剛去過,他們說今年春天的人已經招滿了……」
涼州不論是衛所還是北涼軍,從來都是滿餉,包括陣亡的家眷,也都能夠得到豐厚的撫恤,因此每年招人的時候都不缺,但也不至於到爆滿的程度。
只是今年……
那位新任督師的名聲太響,涼州男兒們都一窩蜂地報名參軍。
蘇燦僅僅是因為隔壁徐叔腿摔傷,去幫忙照看,耽誤了半個時辰,等趕到地方的時候就晚了。
「你自己晚了能怨誰?」
官員不耐煩地招招手:「去去去!」
「大人。」
蘇燦懇求道:「真的不能給個機會嗎?我會射箭,百步以內穿楊過柳。雖然我以前沒有參軍,但是我已經殺過八個蠻子了。」
「真想要機會?」
官員壓低聲音,伸出幾根手指搓了搓。
「哦哦。」
蘇燦反應過來,從兜里掏出幾個銅板。
「你打發叫花子呢?十兩銀子!」
官員十分嫌棄地丟掉銅板:「拿十兩銀子過來,我直接讓你入北涼軍當陣卒,如何?!」
「真的?」
蘇燦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大人,我沒這麼多錢。」
他打獵為生,又不敢去羅天山脈,哪裡掙得到這麼多銀子。
「沒錢?!」
官員徹底失去耐心:「沒錢就趕緊滾蛋!」
「他的銀子,我這個當舅舅的給了。」
「啪——」
忽然間。
一錠足足二十兩的大銀元寶從後面拍在面前。
「誒喲?!」
官員兩眼冒光,急忙拿起來放在嘴邊咬著:「你小子行啊,想不到有這麼要錢的親戚幫你!」
「我付了錢,你不會騙我吧?」
「不會不會,你放心。」
「可是據我所知,想入北涼軍,不是必須要先從衛所干起,一步步選拔麼?而且我這外甥又不是北涼軍的後人,如何入得?」
「這還不簡單麼?隨便找個無依無靠的北涼軍後人,直接頂替名額不就行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武將的後代。那些陣卒的後人,有個屁的靠山,死了都沒人管!話說回來,你們想入哪個營?」
「洪澤營,能入嗎?」
「能啊,有什麼不能的,洪澤營不久前才死那麼多人,後續要補充許多,大頭應該都是從京城的京軍裡面調動,但是多少也能有幾十個衛所選拔的名額,我幫你找一個頂替了不就行了,不過這個比較麻煩,所以……得加錢!」
「加錢沒問題。不過我好奇,你連涼州衛所的名額都能搶?」
「那可不?我們負責招兵的,都哥們兒!五十兩!五十兩銀子,我包你到洪澤營去當陣卒!你可不要嫌貴,洪澤營是什麼地方,你應該知道?將來跟著陳督師立個功勞,都能賺回來,你不要,有的是人想要。」
「是嗎?那大人能不能給我也安排安排?」
「你?你多大年紀了,年紀大的可不行啊。」
張主簿說著轉身去看,然後連人帶椅子直接栽倒地上:「督……督師大人……」
「這麼激動做什麼,我不就和你聊聊天。」
陳三石俯視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張張張……」
張主簿結結巴巴地說道:「張有德。」
「張大人好大的本事。」
陳三石拿起桌子上的冊子翻看著:「你人在北涼軍任職,手還能伸到涼州衛所里去,真是人脈廣泛,我不及你啊。」
「督師、督師饒命啊!」
張有德連忙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旁側。
早有將士過來,把他拖了下去。
「請督師放心!」
王力抱拳道:「我等一定會查個清清楚楚。」
陳三石沒有說話。
只是看著他們把人帶走。
不管在什麼地方,都總是會有這種蛀蟲。
「陳、陳督師。」
蘇燦似乎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是抱著拳頭沉默。
「上次見過你,箭射得不錯。」
陳三石說著,一隻手放在對方的肩膀上,發現竟然也是個武聖之體:「你以後和於繼兄弟兩人一起跟著我吧。」
「他們兩個?」
蘇燦並不認識二人。
於繼小聲提醒道:「還不趕緊拜見師父。」
師父?!
蘇燦這才意識到,自己迎來了什麼。
他倒頭就拜。
直到半個時辰後還有些恍惚。
不久之前。
在他心中宛若神明的那位白袍,竟然一眨眼,成了自己的師父?!
蘇燦和于氏兄弟二人按照年齡劃分。
蘇燦年紀最大,是為二師兄。
至於為什麼是二師兄,不是大師兄,他們就不知道了。
他們拿著功法,先自己回去摸。
陳三石則是準備去處理一些軍伍,結果來到大帳前後,又見到一名熟人。
一身勁衣,腰間挎著雙刀。
劈月山莊莊主,溫植。
「是溫莊主啊。」
陳三石淡淡道:「擂台就在五百步外,我們速戰速決吧。」
「陳、陳督師。」
溫植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沒事,你不用在意我督師的身份。」
陳三石理所當然地說道:「上了擂台,生死聽天由命,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有人找你麻煩的。」
「噗通!」
然而。
他說著說著,溫植直接跪了下來。
「溫莊主?」
陳三石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子不教父之過!還記得陳督師,跟在下說過這句話,最近,我終於明白是什麼意思了。我女兒說,是我那大郎當初為了巴結曹樊等人,故意對你處處刁難,還數次想要殺了你……他,死有餘辜……」
溫植閉著眼睛,聲音有些發抖:「就算不提這些,我也沒有資格再找你報仇了。上次涼州大亂,如果不是你,我那女兒只怕也是要死在我自己的手裡,此為一命換一命,後來在羅天山脈裡面,老督師又救了我和邵玉京,等於我還欠你一條命。」
「我聽懂了。」
陳三石看著他:「你以後不會再來找我麻煩了。」
「不,我欠你一條命,如果不是老督師和你,我劈月山莊早就沒了。」
溫植取下雙刀:「陳督師,先前是我對督師多有得罪,督師如果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取走我的項上人頭,就算督師寬宏大量饒我一命,日後溫某人也願意以陳督師馬首是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話……」
陳三石一語道破:「是溫成芮教溫莊主的吧。」
聽到這話。
跪在地上的溫植身子明顯一僵:「督師怎麼知道的?」
「你這個女兒,心思很重啊。」
陳三石說道:「你回去告訴她,不需要來這一套,既然如你所說,你我互不相欠,我不會主動去找你們麻煩的。」
「陳督師。」
溫植正色道:「話是小女教的,但也確實是我心中的真實想法,江湖中人,更講知恩圖報,你和老督師救我傳承,自當以命相報,督師?你,你這是……」
他注意到。
白袍沒有再理睬自己,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天上,他也跟著看過去,千丈空中,似乎有一道身形在御劍飛行,看方向,好像是朝著黃雲山而去了。
那不是老督師的安葬之地麼?
「千尋!」
陳三石喚來白鵠馬,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
溫植愣了下,也立即起身跟過去。
……
黃雲山。
葬禮結束不到兩個月,漫山遍野,尚且懸掛著白綾,還沒有徹底腐爛的紙錢鋪滿黃泥地,四周偶爾傳來幾聲烏鴉啼叫,顯得格外荒涼。
一道白色殘影閃過,驚得鳥類四處逃竄。
陳三石手中拿著黑蛇弓,心中飛快地盤算著。
雖然不知道修士來師父的安息之地做什麼,但可以肯定不是來弔唁的,當初師父在天涯海角殺死那麼多修士還毀掉一條靈脈,八成是前來報復。
連,死人都不放過麼?!
他在山腳下又見到了那名修士。
近距離下,通過觀氣術可以看到。
這名外來修士大概在鍊氣後期,功法七層左右的樣子,和巫神教大祭司差不多,一對一起來會有些麻煩,畢竟他沒辦法迭【無雙】。
但麻煩也不能退避。
此人若是敢對師父做出半分不敬之事,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攔在這裡,不久之後就能調度來兵馬和武聖,就算是困也要將其活活困死!
來到樹林處,陳三石才下馬。
可等到他靠近之後,就看到另一道身影幾乎同步抵達。
大師兄,呂籍。
呂籍踩著香爐碎片徐徐落地,和那名腰間掛著酒葫蘆的修士,在距離師父墓碑百步遠的地方交談起來。
陳三石這才收起弓箭,想看看修士究竟搞什麼名堂。
「嗝~」
曲元象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另一隻手指著呂籍的鼻子說道:「你、你起開,我又不干別的,就把墳刨開看看,要是沒東西就走。」
刨墳?!
陳三石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緩緩接近。
「這位仙師。」
呂籍魁梧的身形巍然不動:「陛下應該告訴過你,家師下葬的時候,沒有任何陪葬品,不需要再看了吧?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是老督師的大弟子,也是涼州的巡撫。」
「我可聽不懂你們什麼官位多大。」
曲元象抬起手掌,拿出一塊金牌:「看到了麼,這是你們那個皇帝,給我的金牌,有此金牌,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仙師,這金牌是欽差專屬,涼州的軍政要務,你確實可以隨意過問,但這並不包括連家師的屍身,不信的話,你我可以同去京城,找陛下給個說法。」
呂籍一邊說著,一邊對著修士身後的白袍微微搖頭。
與此同時。
大批軍隊開始出城。
汪直和幾位師兄弟領著親信部下,就要前往黃雲山。
「不可啊!」
三師兄聶遠騎著快馬追上來,攔住他們的去路:「不可啊!」
「什麼不可?!」
汪直罵道:「你特娘的沒看到有個在天上飛的,朝著師父他老人家的墓地去了?!」
「京城提前來過消息。」
聶遠解釋道:「這人是來自天水洲的仙師,手裡還有御賜的金牌,按照官階來說,他如今才是涼州最大,你們帶著這麼多人烏泱泱過去,是在以下犯上,特殊時期,你們難道不想留下來給師父守孝了嗎?墓地那邊不用擔心,我看大師兄和小師弟都趕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果然。
不久之後。
就看到三人從黃雲山方向回來。
汪直等人不再帶領兵馬,徒步追過去。
「你、你這個修香火的教徒,可不要騙我!」
曲元象抽抽鼻子:「那回頭,你領我去煞脈的地方看看?」
「嗯,沒問題。」
呂籍做出請的手勢:「我提前給仙師準備了住處,還請仙師先休息吧。」
「也行。」
曲元象醉醺醺地說道:「飛了一路,我也有些乏了。」
聶遠上前,領著他去休息。
「老大。」
「怎麼回事兒?」
「這酒鬼是哪來的?」
「跑去師父的墓地做什麼?」
蒙廣信等人,則是紛紛詢問。
「什麼?!」
汪直怒道:「他要刨師父的墳?!」
「這不把他弄死?!」
「一個人打不過,你和小師弟加起來,難道還殺不了他麼?!」
「再不濟,還能加上我們呢!」
「呂籍,你特娘的是不是慫了!」
「……」
「夠了!」
呂籍猛地怒喝,打斷眾人的話。
他看著諸多師弟,從懷裡掏出一封來自京城的信箋:「你們自己看!這是陛下的意思,那個酒鬼修士是陛下的客人,手裡還有金牌,殺了他,怎麼跟陛下交差?你們還嫌眼下不夠亂麼?!誰要是敢去動他,休怪我不念同門情誼!」
一番話說完。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
呂籍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有些重,微微嘆息道:「這位師弟,師妹,你們要明白一件事情,師父……不在了。
「京城有人想找你們的麻煩,你們自己很清楚。
「不要主動將把柄交到敵人的手裡!」
扔下最後這句話。
呂籍揉了揉腦袋,轉身離去。
「老大這意思……」
汪直咬著牙:「難道就這麼算了?!」
「小師弟,你說。」
蒙廣信扯著嗓子:「阿彌陀佛,要不要弄死他!」
「大師兄說的沒錯。」
陳三石卻是開口道:「我們還在等候朝廷對於守孝之事的批覆,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了酒鬼,十有八九是留不下來了。」
就算要殺,也不能明面上殺。
這後半句話。
他沒有說出來。
只是默默地離開人群,回城去了。
……
威武侯府。
呂籍急匆匆地趕回宅中,他一邊走路一邊使勁地晃著腦袋,仿佛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一腳踹開房門後,踉踉蹌蹌地扶住桌子,撞擊之下,桌面上瓷器茶具「嘩啦啦」碎了一地。
腦海中,是連綿不斷的竊竊私語。
眼前,是不斷縈繞的詭異面孔。
它們像是不斷入侵骨髓和陰濕的癸水,無時無刻折磨著他的精神,直到再也無法忍受。
「滾!」
「本侯讓你滾,你聽不到麼?!」
面對他的憤怒。
那道虛幻的身影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變得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圍繞著他一邊旋轉一邊發出怪笑。
「找死!」
「轟!」
真氣激盪開來。
呂籍碩大的拳頭化作一頭龍象,就要把虛幻的身影打個煙消雲散。
「大師兄,是我啊!」
直到拳頭落下的前一刻,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他才猛地停手。
「大師兄,你這是怎麼了?跟你說話說半天都聽不到,是不是邪神道的副作用?那邪神找你討債來了?」
聶遠愧疚地說道:「當時在幽州,你也是為了大家,才找邪神借的力量。」
「安頓好了麼?」
呂籍神智恢復清醒,在凳子上坐下,調整著氣息。
「安頓好了。」
聶遠無奈地說道:「只是那曲元象十分囂張,見到什麼就要什麼,還說他要好好在這玩一番,從明日開始,掌管涼州的一切政務。」
「隨他吧,待不了多久,他就滾蛋了。」
呂籍重新睜開眼:「東夷城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妥當了。」
聶遠點頭道:「最近幾日就可以開始。」
「嗯,那就好。」
呂籍揮揮手:「你去準備吧。」
「好。大師兄……」
聶遠擔憂地說道:「這樣下去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我欠了那邪神兩萬血食而已。」
呂籍揉著額頭:「歸還之後,我就跟邪神道再也沒有關係了。」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
未到卯時。
閉關兩日的陳三石,早早起來辦公。
接任督師之後,他比以前變得更加繁忙,除去軍伍之外,還有不少政務要處理,就比如師父沒能處理完的賑災之事,他也要負責收尾。
另外,上面傳來政令。
說是從今年開始,每畝田地要再多種半成的靈禾。
涼州的賦稅想必其它地方不算太重,但再加這么半成靈禾,只怕是也會讓百姓不多的餘糧也要掏空,變得家家乾淨。
對此,他也只能上摺子希望朝廷改主意。
又是半個月過去。
關於他們守孝的旨意,終於到了。
一年!
只留給他們一年的時間守孝。
理由給的冠冕堂皇。
大概意思就是。
當初兵仙喻尚恭守孝三年。
但他對於大盛來說,比喻尚恭對於周朝來說更加重要,因此守孝一年即可。
而且……
四師兄沒有回來。
據說封侯,在京城住下了。
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督師,出事!」
夏琮急匆匆地闖入到營帳內:「東夷城出事了!」
「東夷城?」
陳三石放下手裡的卷宗:「我記得,東夷城不是負責看押蠻族俘虜的地方麼?」
幽州之戰。
俘虜了不少的蠻族士卒。
其中有一部分,就關押在東夷城內,數量大概在兩萬人左右。
「對,就是俘虜出事了!」
夏琮匯報導:「昨晚二更的時候,幾個部落的頭領,忽然領著兩萬餘人,打著給蠻族報仇的旗號說是要反攻涼州,不過很快,呂將軍就領著玄武營把他們鎮壓了。」
「他們現在人呢?」
陳三石起身問道。
「都……死了。」
夏琮頓了下:「兩萬餘人,被屠了個乾淨。」
陳三石眸光變得深邃。
這兩萬人。
本來就是準備慢慢消化掉的,不論是用來修築城牆還是以後用來養馬,都是一筆節省。
關鍵是……
蠻族本部都沒了,兩萬人裡面連個玄象都沒有,怎麼會想著反攻涼州,這麼不是送死麼?
傻子都知道。
其中有貓膩。
大師兄……
陳三石有觀氣術,早就看出來,他開始修煉香火神道了。
想必是紫薇山之事後,皇帝給的。
再聯想到當初太子爺修煉的邪神道……
他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死了兩萬蠻子。
陳三石倒是不怎麼同情。
畢竟。
當初的血祭要是成功,他們這些中原人,早就成二等人甚至奴隸了。
但是這件事情,不能不管不問。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陳三石離開營帳,徑直前往威武侯府,在路過衙門的時候,遇到在公開審理案件,只是審理案件的人有些不對。
大盛朝。
民間如果發生什麼案件,一般都是縣衙負責處理。
即便是在各個府城內,也有附廓縣的衙門,而不是知府來處理。
但涼州城屬於州城,則是直接由知州來審理案件。
只是此刻,坐在公堂上的並不是知州,而是……
曲元象!
閉關這兩日。
陳三石聽說這修士要體驗紅塵,仗著金牌無人敢招惹,就到處插手政務,而且基本上都是亂來,看樣子今日是又想體驗審案子的癮。
「那個~」
曲元象喝著酒,斜著眼睛看著台下跪著的一名婦人和一名瘦弱男子,含糊不清地開口問道:「台下何人,要……要狀告你的叔叔啊!」
婦人哽咽著說道:「奴、奴家男人在外行商,結果他那弟弟,強行、強行玷污了的奴家!」
曲元象又看向那名瘦弱地好像雞崽子般的男人,開口質問道:「可有此事?」
「大人,絕無此事啊!」
男人連連搖頭:「此女蛇蠍心腸,我家兄長失蹤已久,昨夜我又發現她和管家私通,本來想到衙門來狀告,結果不曾想她有所察覺,惡人先告狀誣陷於我,大人你可要明察秋毫啊!」
「那個潘氏!」
曲元象挑挑眉毛:「本仙師再問你最後一遍,你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
婦人賭咒發誓:「絕對是實話。」
「好!」
曲元象忽然間取下面前的令箭,指著一名和男人差不多瘦弱的衙門小吏,說道:「你,給我當著大傢伙的面,把這個潘氏玷污給我看看!」
「啊?」
小吏愣住:「仙師,您、您在開玩笑吧?!」
「讓你做什麼就做!」
曲元象冷喝道:「不然,砍了你的腦袋!」
「潘氏,在、在下對不住了!」
小吏哪裡敢違抗命令,只能當眾朝著婦人撲去。
婦人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拼死反抗。
兩人竟然就這麼在大庭廣眾之下廝打起來。
那婦人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身材用「身強體壯」來形容都不過分。
對比之下,本來就消瘦的吏員像只猴子,他撕扯半天,非但沒能得逞,反而是自己被抓花了臉,鮮血流的渾身都是。
「你。」
曲元象又指派一人:「衝鋒!助陣!」
「我、遵命!」
結果。
兩個硬生生是沒能傷到潘氏丁點兒。
「啪!」
「夠了!」
公堂之上,曲元象重重拍下驚堂木,做出最後的決斷:「兩個都拿你不下,由此可見你在胡說八道,你家叔叔是清白的!來人,把這個潘氏和他們那個管家,給我拖下去關進大牢!」
「誒喲!」
男人感激涕零:「青天大老爺啊!」
案子沒有冤枉。
因為陳三石注意到,那個管家早就提前跑路了。
只是這不意味著事情沒問題。
他能從那個酒鬼修士的眼神中看到輕蔑,對這裡所有人的輕蔑,就仿佛這裡的一切,真的就是此人用來遊戲的棋子而已。
再任由他胡鬧下去……
偏偏此人修為不低,手裡又有金牌。
陳三石只能離開,轉而來到威武侯府邸。
他在下人的領路下來到院子裡,恰好看到滿身血氣的呂籍在院子裡卸甲,聶遠則是在旁邊小聲地與其商議著什麼事情。
「師弟?」
呂籍沉聲道:「你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
「大師兄,應該很清楚。」
陳三石看著他身上的血跡,根本不需要多說。
「哦。」
聶遠連忙站出來解釋道:「這個啊,是昨天夜裡那些本來已經歸順的蠻子又突然造反,事發突然,師弟你又在閉關,還好大師兄及時……」
「說實話。」陳三石打斷道。
聶遠怔了下,堅持道:「師弟,我說的就是實話。」
「三師兄。」
陳三石閉上眼睛:「我不想和你爭執,你也沒有必要對我撒謊,還是實話實說來的好。」
「師弟,你這話說的,我有必要……
聶遠還想說什麼,卻被大師兄攔住。
「師弟。」
呂籍直視著白袍的雙目,坦然地說道:「事情是我安排的,人也是我殺的,目的是祭祀邪神道,但我不是為了提升實力,而是當初在幽州救師父和大家心急,跟邪神簽訂契約,欠下他兩萬血食換取力量,這血食如果不還的話,我就無法擺脫邪神,在他的影響下,我可能會漸漸入魔,而且我不認為自己有錯,那些蠻人不值得同情,之所以沒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擔心你不同意。」
他一口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連同自己的苦衷,說個清清楚楚。
「大師兄,夠痛快。」
陳三石對這個答覆還算滿意,他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語氣平靜又透著不容置疑:「你說的沒錯,他們不值得同情,可大師兄終究是僭越了,我是涼州督師,這麼大的事情,你無論如何都該跟我說的,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做。」
「師弟,你好大的官威!」
聶遠不悅道:「大師兄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不告訴你,也是覺得邪神道終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你若是同意,將來鬧出去你的臉上也不好看。」
「老三,住嘴。」
呂籍臉上並無愧色,他只是說道:「師弟是督師不假,但按照朝廷規矩,想要處置巡撫,也得經過內閣的批准才行。」
「我不會上摺子,其實也沒有要處置大師兄的意思。」
陳三石與之對視:「這次事情,念在大師兄當初,是為了救師父、師兄和不器他們才欠下的邪神債,我可以當做不知道。
「我來。
「只是想告訴師兄一句話,好自為之。
「我不希望你我同門師兄弟,將來有朝一日刀劍相向。」
「師弟,和大師兄說話放尊重些!師父不在了,長兄如父!你怎麼能說出刀劍相向這樣的話?」
聶遠不忿地說道:「而且說句難聽話,多虧大師兄靠著邪神道突破通靈後期,才能鎮得住那個曲元象,讓他平日裡有所收斂!
「師弟你,說到底也不過才突破武聖,還沒有突破到師父傳承給你的武聖之上。
「真要是所謂的『刀劍相向』,你恐怕不是大師兄的對手。」
「言盡於此。」
陳三石抱拳行禮:「大師兄,三師兄,告辭!」
「師弟,且留步。」
呂籍沉聲開口道:「為兄,也有話想跟你說。你打著守孝的旗號留在涼州不走,是故意的吧?為兄奉勸你,不要和朝廷作對,師父走了,我們斗不贏的……
「不管你有什麼打算,我都希望你一年之後,按照旨意進京,你還是冠軍侯,北涼督師,將來照樣可以領兵打仗。
「而我會留在涼州。
「你我師兄弟二人,一內一外,只需要行事小心,必定可以護師門上下所有人一個周全。
「但如果你再由著性子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只會連累所有人。」
陳三石停下腳步,但並沒有回頭,只是稍微停頓後,就繼續往前走,快步離開威武侯府。
「督師!」
「不好了!」
「百姓鬧起來了。」
「朝廷從今年起多收半成靈禾的告知張貼出來以後,十幾個村子的百姓都開始鬧了。」
不等他回到軍營,就被趙康找到。
「不論怎麼亂,以安撫為主,更不能見血,朝廷那邊,我會想辦法再勸勸。」
陳三石頓了下:「另外,我接下來準備閉關一段時間,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今天天黑之前送到督師府,之後就都交給呂將軍他們處理吧。」
「閉關?」
趙康沒有多問:「我知道了。」
守孝、靈禾稅、仙師……
陳三石才成為督師區區幾個月,卻覺得時間過去幾年一樣漫長,因為他感覺到有一座大山無時無刻地壓在自己的身上,令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座大山的名字,叫做「皇命」。
皇命,不可違!
但說到底。
一切的源頭只有一個字。
弱!
或者說,還是不夠強。
沒有辦法拒絕一切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他不能再這樣虛耗時間了。
回到督師府。
昭昭在和陳雲溪追逐打鬧,路過身前時被陳三石一把按住肩膀。
「疼疼疼!」
昭昭齜牙咧嘴地說道:「姓陳的,你幹什麼呀,男女授受不親,你快撒開,撒開!」
「收拾東西,跟我走。」
陳三石補充道:「帶上靈舟。」
「靈舟?」
昭昭立馬就知道是要去哪裡,戀戀不捨地和陳雲溪分開:「哦,我知道了。」
大澤坊市!
陳三石此行,務必要找到開啟人體景神的天材地寶。
真力武者,可比鍊氣後期。
這之後。
再想讓他去什麼狗屁京城。
就需要問問自己手裡的龍膽亮銀槍答不答應了。
這局棋,是僵局。
想要破局,唯有以力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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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