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陸莊,青磚小院。
正廳內,一張大桌圍了好些人。
季薇小臉紅撲撲的,碧綠色的襖裙披紗,將醬肘子、白斬雞、豬蹄筋...等一道道大菜大件,擺上桌來。
「妹子,我來幫你吧...」
在桌角末沿坐著,面貌憨厚,穿著『風雲會』制式服飾的少年起身,忙要打著下手。
而小姑娘則眉眼彎彎,回笑道:
「沒事,小青哥,我都忙得差不多了,況且你做得飯,還不一定合大家口味呢。」
「坐下吃啦,我哥今天心情好,請大家吃大餐!」
小青哥,就是季修之前漏風屋舍的鄰居『張六子』,大名張青。
自從拜了季修,入了風雲會,日子好過了不少,現在也衣著板正,成了入勁武夫。
他撓撓頭站起身,有些拘謹,不過主位上,季修擺了擺手:
「六子坐下,不用這麼客氣。」
「以前怎麼樣,現在就怎麼樣。」
他腰間別著把細刀,柄端處繡著『願逐月華流照君』。
此刀看著狹長細薄,但佩在他身上,非但沒有纖細輕柔之感,反而如深潭之中的潛蛟般,給人一種伺機而動,深不可測的感覺。
只覺若刀出鞘,當鋒芒凜冽。
坐在主位,即使桌上有人著錦衣、有人穿紗裙,也蓋不過他的威儀風頭。
「就是,季爺賞識咱們,叫咱們坐下,薇小姐親自犒賞,咱們坐在這吃就是了,你咋這麼話多呢。」
洪江在邊上,一把拉住張六子,使了個眼色,瞅了瞅這一桌子的成分。
火窯的少東家、大小姐,陸羽、陸紅玉。
牛羊市場的魏鼎昌之女,魏芷,正笑吟吟的看著季薇,眼眸底下滿是不加掩飾的欣賞。
舉目望去,沒有一個在風雲會身份,是低於『堂主』這個級別的。
上位讓咱倆坐,是賞識給面子。
你就老老實實閉嘴,人家說話提及你,你回兩句,以在外人面前,彰顯寬宏大氣,掙來面子就行了。
咋那多話呢!
「小姑娘真懂事,菜做得這麼好...」
魏芷夾著筷子,挑了塊帶著湯水的豬肘片兒,舔了口上面的蔥花油水,小舌頭一卷,便貝赤輕咬,咽了下去,一臉滿足。
而後帶著笑意看向季薇,看她眉眼微微描摹的痕跡,不由唇角輕勾,柔聲道:
「上次帶給你的『金燕脂』好不好用呀?要是用完了,可以到東街牛羊市場『魏府』找姐姐。」
「姐叫魏芷,我這還有別的品種,都是江陰府的上好貨色,小姑娘家長得粉雕玉琢,就該用些好料子,多添幾分顏色。」
三兩句話,就把小姑娘說得一愣,隨後驚喜不已:
「啊,原來是你!」
「魏芷姐...我哥的刀,還有我的胭脂,都是你送的嗎?」
「我很喜歡!」
季薇看著眼前身段窈窕,玉腰妖嬈,聽到自己的話,更是『咯咯』一笑,胸脯微顫的貌美女子。
腦袋瓜子,頓時有念頭一閃而過:
「老爹老娘保佑,咱們季家要有後啦!」
一時間,看向魏芷的眼都在閃著光亮。
魏芷可不懂季薇心裡頭在想些什麼,只當她是少女心性,於是秋水眸子一眯,轉了個彎便輕輕道:
「喜歡就好。」
「那下次魏芷姐再給你帶些,只不過...」
「小姑娘,能不能教姐姐做菜啊?」
「當然可以!」
小姑娘興高采烈,一口答應。
叫桌上綁著馬尾,一對英眉蹙起的陸紅玉,當即寒著俏臉,看向雙掌貼在一起,托著側臉,望向季薇笑意吟吟的魏芷,暗戳戳刺道:
「魏小姐家裡做什麼營生的,不會做菜,不會請教家中師傅嗎?」
「犯得著來找小薇麼?」
說著說著,陸紅玉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季秋的刀柄,翻了個白眼。
魏芷皺眉:
「那能一樣嗎,千人做千菜,我與小姑娘一見如故...」
看著兩人隔著飯桌愈演愈烈,陸羽忙咳了下,打著哈哈:
「咳咳咳,說正事,說正事...」
隨即,陸羽正色,望向低頭只是吃飯的季修:
「季師弟,陸羽...托大再喚你一聲師弟,昨日聽聞你被虎豹館請走,魏芷小姐馬不停蹄,便請魏東家搬來了『斬鯨刀』廖元化教頭。」
「原本以為,你會深陷在虎豹館,沒想到段師出手,將你給帶回了院子,廖師傅撲了個空,聽了你的事跡,一心想要收你為徒,他...」
「趁夜去找段師,沒發生什麼事吧?」
陸羽面色有些擔憂。
但更多的...還是表達對段沉舟的擔心。
魏芷的注意,也稍稍移了過來,陸紅玉輕『哼』一聲,也側了側耳。
然而。
聽到這裡,季修筷子卻是一頓,同時眼神古怪。
他突然想起了,昨日夜裡。
被綁在石凳上的老頭子,嘴巴里嗚嗚咽咽,活像被『南村群童』欺凌的軟弱無力老爺子,完全不似『虎軀一震刀教頭』。
然後,他那位師父段沉舟,面色和善的笑著,一筆一划,便在紙張上寫了諸如『靈鹿茸、仙茅草、開靈的豹、蟒精血...』等等等等。
最後,強行掰開那位老刀者的拇指,摁了字據,說了最後一句話:
「段某近些年修身養性,脾氣漸好,只與人講道理。」
「老頭,你既然沒道理,就該願賭服輸。」
「當年你主子輸了,把頭交代了,你比他命好,便給你一日湊齊這些淬骨藥材,送我府上吧。」
「若做不到...」
「一天翻倍,三天兩倍,半個月...」
他的笑容愈發和善,腰鞘刀出,便將那柄『七品凡兵』的戰神刀,一截兩斷!
現在聽到這幾位少爺、小姐提起『拳槍刀劍』之一時,不自覺露出的敬意、擔憂。
便叫季修怎麼都忍不住,輕咳了咳,說了一句:
「呃...昨日一夜,段師與『斬鯨刀』廖師傅相談甚歡,兩人曾經便是舊識,也算不打不相識了。」
一言落下。
眾人肅然起敬。
原來這位段師傅早先,竟能與安寧縣四教頭之一相識麼?
難怪敢於單槍匹馬闖入虎豹館!
季修拜了位好師傅啊...
注意到眾人完全會錯了意。
季修也沒解釋,反而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段師說,今日有好人送藥材,等他好生籌備一番,為我真正再『脫胎換骨』一次,便帶我去這五百里山道『山狩』。」
「只不過...」
「為何要我午夜時分,再去呢?」
「算了,他老人家的想法,自然有他老人家的意思,我只管聽取便是...」
有個好師傅,確實好啊!
若不然...
這『斷骨鍛骨』,就算有法,他哪裡能自己來修?
雖說過程是疼了億點點。
但架不住,反饋足!
季修有信心。
若是之前那虎豹館第七席,再來他面前晃悠...
一拳,直接給他打得爬不起來!
「要不,找那虎豹館的茬子,試試成分?」
少年思索間,不由凶光一閃。
這時候,
「季哥,我吃好了,藥堂那邊鄭鈞哥、黃藥師還要我曬藥材、搭把手呢!」
「我先去了。」
聽了洪江話,吭哧吭哧一頓吃的張六子,抹了抹嘴,在季修低頭時,便咧了咧嘴,眼眸泛著光:
「今天發銀子,我要給老爹,還有幾個姐姐帶些東西,去拜訪一下。」
「告訴他們...」
「咱家這腰杆子,挺直了!」
...
夜色下。
藥堂。
黃軒愜意的躺著,咋了咋嘴,靠著火爐看著手中藥經,不時撓撓頭,一臉輕鬆。
季小子回來了,虎豹館認慫了。
他原本都準備跑路了,然後去找個高手撈一下季小子,畢竟他可是自己的『定海神針』!可不能沒了。
結果他還沒動身,事情就解決了。
這下多好,又能繼續在藥堂混日子,這狀態,舒坦啊...
突然!
紙窗外,一道殘影划過,叫他猛地身子繃緊,渾濁的眸子一凝:
「誰?!」
才剛出聲,突然脖頸一冷,僵硬的轉過頭...
便看到一蒙面斷臂的黑衣人,強橫得不可思議,直接一榔頭給他敲暈掉了,臨昏厥前,還淡淡的說了句:
「老頭,老實點。」
「聽說你是這安寧縣最好的藥師,還是府城來的,曾給江陰府三十六行之一,『藥肆行』的黃家當過家奴,還混出了頭?」
「那你應該有點見識,幫我配一爐江陰府少爺公子洗禮的『燉骨湯』。」
「記得別耍花招。」
「不然...」
「你也不想一把年紀的,沒法頤養天年吧?」
砰!
黃軒一暈,倒在床上,最後一抹念頭不禁浮現:
「這是哪裡來的強人?!」
斷臂黑衣人靜靜看著他沒了意識,皺眉嘀咕:
「這老小子好像是徒弟手底下的。」
「但這種七品丹師,哪裡會把壓箱底的給他,掏心掏肺?」
「再加上老子哪裡會配藥浴,正好借他的手,簡單輕鬆!」
說罷,他扛起黃軒,一陣寒風吹過,人已無聲無影。
...
午時,段宅。
段沉舟坐於石凳,單手飲茶。
身畔,一口一人高寬的銅鼎,正在沸騰得『咕咕』直冒火,一時間滿院藥香瀰漫。
看得比昨日裡,段沉舟胡塞海塞一通,其實才吸了一點兒的燉骨藥...
要強出了不是一星半點。
叫剛巧踏入的季修,一愣:
「師父,這是...?」
「江陰府『世家大族』的少爺,才能沐浴起的『燉骨靈湯』,普通人,根本不會配。」
「算你小子有福氣,跟了為師。」
段沉舟瞥了季修一眼,淡淡一指,飲了口茶水便道:
「去,裡面泡著。」
「忍著點疼,你會發現,淬骨進度,將會天翻地覆!」
「到時候,為師帶你去一趟『山狩』,再獵一頭百年精怪,以心頭血下藥...」
「如無意外,直接就能轟開你『脊柱大龍』的關隘!」
季修聞言,頓時大喜:
「弟子拜謝師父!」
原來午夜將至,是為了準備這等驚喜嗎?
我師父...
果然深不可測!
又是出藥材、又是出心血,還用了這等秘傳方子...
就算黃軒老頭,也只給他見識過九品熬筋的吧?
一時間,季修不由一臉欽佩感動。
我必不負師父期望!
...
半晌後。
數聲慘叫、伴隨嘶聲...再度響徹於長夜裡。
而待到聲音緩緩落下。
【凡蛻躍龍門第一卷——銀鯉變預支進度+1】
【當前預支進度:(2/5)】
季修抖擻筋骨,沐浴大藥,已經比之昨日的狀態,好了太多。
不需多久,已然神采奕奕!
我...
又變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