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牌?
季修一思索,回屋摸索片刻,取了一枚『鐵牌』出來。
「師姐,你說的是這個?」
當時初到陸莊,他抵達了『十步一殺』的刀術門檻,陸乘風見了,不僅授了他佩刀門客的俸祿,還將這枚鐵牌,一應予他。
彼時,季修不知其中門道,只以為是莊子內佩刀門客的『代號』。
但現在看陸紅玉急匆匆的模樣...
看來,應該是還有其他作用。
「對,就是此物!」
看到季修捧起了鐵牌,陸紅玉連連點頭:
「拿好它,從今天開始,你便要真真正正的,徹底翻身了!」
翻身?
捧起鐵牌子來來回回瞅了個遍,季修憋了半天,也沒發現上面有什麼玄機。
如今他已是佩刀門客,九品丹師,正兒八經養血圓滿,便準備著手鍛筋的武夫。
他再進一步,就是淬鍊骨髓,只憑一對鐵拳,就能砸出個門面、名頭出來的縣中好手。
到時候,什麼底下流民、鄉鎮匯聚凝成,被縣裡收編的『三大幫』;
還有從大大小小武行,硬生生打出的『拳槍刀劍』等四大館門人。
見到他,也都得高看一眼,慎重對待。
可以說,前途一片光明。
只需要像這樣繼續穩紮穩打下去。
日後蓋一座自己的院子、搭一座自己的丹藥鋪子。
有了銀錢資本,便指點指點似『鄭鈞』這樣的丹術苗子,叫他給自己打工,開爐煉些九品丹丸,用以販賣。
日後出門行走,也能穿上長衫,有頭有臉,逢人便識,就似那林宅的林鎮海一樣,能被尊稱一聲『東家』,養活手底下一片人的營生!
所謂的翻身,再怎麼翻,能翻得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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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看出了季修心中的疑惑。
陸紅玉彎眉一笑,神秘兮兮的:
「五百里安寧縣,算不算大?」
季修毫不猶豫:
「大!」
五百里安寧縣,光是這有些偏僻的火窯街,都是四通八達,養活上萬戶人。
他季修從奴僕翻身到馬夫,再到傍上陸莊,成了佩刀門客。
也不過就是從污水橫流的貧民巷,到了富貴豪奢的林宅,再到這火窯中心的刀莊罷了。
連這一隅的火窯街都沒走出,最遠的,也就是去了一趟縣衙里的戶房,去奴改籍。
五百里安寧縣,除卻衙門。
『拳槍刀劍四教頭,獅豹鷹隼三大幫,火窯陸、柴市許、牛羊魏!』
這流傳了近幾年的諢號,代表了安寧縣裡『天下前十』的轄地...
他也就只混過一個『火窯陸』罷了。
而陸乘風那一手飛花摘葉,水不沒膝的手上功夫,哪怕只顯露了淺淺一層...
也比之他,高出了不知多少!
拳槍刀劍,獅豹鷹隼!
那些個堪比陸乘風,能與這陸大莊主,陸大兵主相提並論的人物,他是一個也沒見著過。
憑此來講。
五百里安寧縣,於他而言,就好比一葉障目,又怎麼能不算大?
「不,它不大。」
「恰恰相反,它...小得可憐!」
陸紅玉馬尾被風吹散了幾縷鬢髮,但雙眸卻緩緩發亮:
「阿修,你沒有去過『江陰府』,你不知曉...真正的天地,是個什麼光景。」
「宗派、門閥、秘武、氣關,鮮衣怒馬!」
「武試、簪花、秋狩、大選,百舸爭流!」
「五百里安寧縣,宛若岸邊泥濘;」
「坐斷海山江陰府,卻似無邊狂瀾。」
「拳槍刀劍、獅豹鷹隼,終其三五十載,直至氣血衰落,才煉出個『煉皮』武藝,都不用成外罡、甚至披上仙衣,就能稱霸一方。」
「但...」
「我幾年前,隨父親去江陰府見了一場『簪花宴』。」
「火窯的營生,在你眼裡,大不大?」
「但入了『府』,我與父親,卻不過是尋常富戶,低調做人。」
「那一日,摘得頭魁的世家子弟,即使隔著人山人海,我卻依舊見識到了...」
「那人,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便已臻至煉皮,放在這五百里安寧縣,說上一句從西街柴市,打到東街火窯,毫不誇張。」
「尋常時候,普通的『縣戶』想要『入府』,就算你是武夫,也不能長久居住,更別說找到上升門路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指了指鐵牌,鄭重道:
「我父親早年學拳的師傅,就在前不久,於江陰府步入氣關,成了『練氣大家』。」
「那位,想要給自己留個傳承,建個流派。」
「而這牌子...」
「便是經由父親篩選,能從陸莊脫穎而出,加入『流派』的憑證。」
「只要之後站穩腳跟,以後就能憑藉『流派門人』的身份,入府了!」
...
污水橫流的舊破巷,天寒地凍。
瘸了一條腿,斷了個胳膊,任憑渾身氣血蒸騰,有熬筋大成的功力,卻被整成了殘廢,一分勁都使不出,挪不來的林渡...
跌跌撞撞,一頭闖進了一方漏風的破廟裡。
大玄立國近一千年。
在前三個百年裡。
杜絕一切『道觀』、『廟宇』、『神祠』、『妖祭』之類的儀式、建築。
凡有發現,從上到下,但有牽連者,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市井黔首,皆誅!
那個時候,任何不走武夫道路,不以氣血偉力通天,而是走蠱惑認知的外力,統統貶斥為『外道』。
只要天下州、府、縣,任何一處有『外道顯聖』的景色,與現實相連,統一稱之為『外道蜃樓』。
並且調兵遣將,派來練氣大家,甚至...封號武道,也要將其打殺抹平,不留隱患!
但隨著前三個『一百年』過去。
到了中三個『一百年』,便逐漸有了外道痕跡,不知不覺,侵蝕入了大玄境內,彼時,諸州諸府,依舊秉持『斬滅外道』的方針。
直到————
後三個『一百年』。
三山九水,一場波及了整座大玄的『陽九大劫』,徹底爆發。
從此天下烽煙浩瀚三百年,直至於今,才方才稍熄。
如今,大玄第一個『千年』臨近。
天下仍舊秉持『驅逐外道』的方針,可幾乎各處,都能看見一些殘破的道觀、廟宇、祭祠遺存。
而所謂的『外道妖人』標準。
也逐漸下降、改作成了擄掠生民、舉行野祭、為禍府縣的興風作浪,不尊律法之輩,與曾經大相逕庭。
林渡滿身狼狽,跌落在蛛網密布的房梁下,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小箱子。
「林如雪...」
寒冬臘月,他咬的牙齦出血。
用僅剩下的一個胳膊,將那盒子微微打開。
小心翼翼的,便請出了一尊形似神秘的古樸神龕,其中供奉著一尊栩栩如生的微小神祇。
左批『神敕平等』。
右批『天下承平』!
上書『中黃召靈顯聖大將』!
他看著這一副神龕,想起『外道』與五百里安寧縣,這麼幾年不時流傳的傳言,看著神祇像,有些躊躇。
但念頭一轉,不由一狠:
「我落到了這等地步,還有什麼好選的!」
「若是這尊神祇看不中我,那才是傾天之災!」
想到這裡,他口中祭祀,念念有詞,隨著口噴精血,以念頭為引,不消片刻...
陣陣清煙,竟隨之裊裊升起,那細小神像逐漸睜開雙眼,射出玄光,竟憑空凝成了一行行小字!
「虔誠祭拜,可入斯門。」
「此去八百步,尋得『虎豹館』。」
「自有人接應於你。」
細微小字凝實,頃刻作風沙散,逐漸湧現入了林渡的臟腑,氣血...
叫他斷掉的筋骨、皮膜,竟開始逐漸復原了起來!
而後。
化作了一條無形『枷鎖』,鎖住了脊椎大龍。
只不過這些...
他都毫無察覺。
「虎豹館...拳槍刀劍、獅虎鷹隼之一,『冢虎』楊刀瀚的幫派!?」
「嘶,似這等聲名鼎沸的縣中高手,原來都與『外道妖人』,有所聯繫嗎...」
「不,不對。」
「什麼外道妖人?分明是我輩中人!」
「他若沒有聯繫,我才算是完了...」
「林如雪,這個賤婊子,奪我基業,還整日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老子若不搞死你...」
林渡喃喃自語著,感受著自身這一副更勝以往的鋼筋鐵骨。
一時間,內心對於那尊『中黃太一教』的香火尊將,更是敬畏,隨即沒入寒風,向西八百,逐漸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