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冰冷的光(合章)
肉球滿眼驚恐,他蠕動著乾涸的嘴唇,卻遲遲說不出一句話來。
紅色的絛蟲鑽進了他的身體,他能感受五臟六肺都在被它蠶食著,即將潰爛、衰竭,他所承受的痛苦要比記載中迅速得多,仿佛直接就達到了最後的階段。
但-—---或許這才是神選者應有的表現,他們是特立獨行的存在,他們是殘忍嗜血的代名詞,只要能讓他們產生興趣,甚至會毫不猶豫地對同為天父的其他信徒下手,這也是天父賦予他們的地位。
賦予了神選者生殺予奪的權力。
伊森對肉球眼中的惶恐視而不見,這一趟壁爐灣來對了,《猩紅瘟疫》給予了他許多靈感,天父所降下的第二個試煉,是對於智慧的考驗,而對他來說真正的啟發並不在於這本書最後給出的參考答案,而是讓他意識到該用另一種角度來看待問題。
高階牧師瑪麗用了數年的時間證明了這是一場不可被治癒的疾病,並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伊森對於她的遭遇深表同情,感謝她為後世做出的貢獻,讓他在閱讀的過程中產生了一種新的想法。
如果,他不去治癒疾病,而是去創造一場新的「瘟疫」呢?
齒輪城盛行的紅死病給他帶來了豐富的實驗樣本,眼下唯一的難題,在於他該如何將兩種升格元素的特性結合起來,
或者更準確地說,升格寒冰箭所帶來的重構特性,能否重構元素本身?
這是一個大膽的實驗,他不想被打擾。
紅色的冰層堵住了店鋪的正門,也擋住了本不該屬於這條街區的金色光輝。
肉球因痛苦匍匐在地上無法動彈,只能瞪圓了眼睛,望著那令人恐懼的神聖光輝,他無法理解伊森身上為何能同時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息,一種是令人心悸的屬於正位神的光輝,另一種則是仿佛來源於天父本人的力量。
更讓他恐懼的是,這兩種對立的能量正交織在一起,將整個店鋪分割成了涇渭分明的兩種顏色。
金色的火焰在血色冰層的覆蓋下搖曳著,它的形態不斷變幻,就如方才落地的書本一般,被重構成了某種活著的昆蟲。
一隻蒙繞於金色光輝中的聖甲蟲。
聖甲蟲爬向了肉球,讓肉球難以抑制地發出了驚恐的語。
「不,不要這樣,求您!」
這卑微的祈求沒有得到任何同情,當聖甲蟲撐開了他的嘴巴,鑽進了他的喉嚨,肉球幾乎立刻發出了痛苦的哀鳴,這痛苦要遠遠凌駕於紅色絛蟲之上,他的舌頭沒有了知覺,喉嚨在灼燒,灼燒很快沿著食道進入了他的身體,點燃了他身體裡的每一個部位。
肉球痛苦地在地板上翻滾著,這是他所陌生的痛苦,讓他麻木的身體仿佛回到了被扭曲前的狀態。
黑色的濃汁從他的五官流淌出來,讓他無法再感受到時間的流逝,這場折磨仿佛變成了永恆,而他殘破的靈魂終將在淨化中泯滅。
恐懼籠罩了他。
在成為天父的信徒後,這種不必要的情感本應被剔除出了他的身體才對,他忽明忽暗的視線里映出了伊森的面容,被面具所遮蔽,讓人無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那是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神,沒有憤怒,亦沒有憐憫。
那一雙眼晴被縈繞著金色的光輝,在這被黑暗與血色籠罩的空間裡,成為了一道冰冷的光。
而他,作為侍奉天父的信徒,便在這束冰冷的光芒下無所遁形。
肉球的掙扎一直持續了近五分鐘,伊森慢慢等待著店鋪歸於寂靜,俯視著不再動彈的殘破的軀體,肉球的皮膚支離破碎,表面上布滿了一個個駭人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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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絛蟲得到了淨化,弊端是連帶著宿主一起被殺死了。
這無疑是一次失敗的實驗。
在肉球眼神里的最後一道光即將消散之前,血色的寒冰籠罩了他的軀體,那些孔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被焚燒殆盡的器官恢復了原本的功能。
驚恐又一次出現在了肉球的眼眸里,他望著伊森,嘴巴不停地蠕動。
「休息五分鐘,調整一下狀態。」
出於人道主義關懷,伊森充分給予了肉球休息的時間。
這一天,哀嚎聲在店鋪里不停迴響著,徘徊於這條小巷裡的信徒們受到了吸引引,然而當他們接近後,卻又被裡面不時散發出的光輝所嚇跑,他們意識到在紅冰的另一端正發生著讓他們難以想像的折磨。
這就是天父的神選者,一個比猩紅之王殘暴百倍的人,他以折磨為樂,甚至剝奪了被折磨者死亡的權力。
肉球不知道這場折磨究竟持續了多久,久到讓他已經習慣了被灼燒的痛苦,
甚至再到後來,他竟然從那破碎修補的過程中產生了愉悅,那是一種令人上癮的感覺。
他想起許多事,都是隨著靈魂的扭曲,被他遺忘的記憶。
他回憶起自己曾經是一個商人,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他信仰著偉大的生命女神,每周都會和家人花上一個晚上待在教堂里,向女神祈禱,感激女神的庇佑。
暗爐城。
他想起了一個熟悉的地名。
在某個夜晚,一群拿著火把的衛兵闖進了他的家裡,點燃了他的房子,加蘭伯爵徵收了他的財產,他被扣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審判他的便是教會的首席牧師,那些人把他關進監獄裡等死,他在黑暗的環境裡不知道活了多久,餓了就以老鼠為食,直到有一天,天父的信徒策劃了一場劫獄行動,拯救了他這個迷途的羔羊。
從那一天起,他成為了天父最虔誠的信徒。
但那混亂無序的記憶中似乎還藏有了最後一個謎團,
他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只能窺見一些模糊的剪影。
「埃文斯先生,加蘭伯爵,還有暗爐城的首席牧師已經死了,他們卑鄙的靈魂註定無法回歸天國。」
他聽見了來自現實的呼喚,那些模糊的剪影在同一時刻消散,肉球看見了站在自己眼前的存在,那一道冰冷的光帶來了問題的答案。
對,他的名字是埃文斯,不過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恭喜你,你已經完全康復了。」
籠罩店鋪的血色寒冰散去了,金色的光輝也隨之泯滅,「不過我必須遺憾地通知你,你的身體恐怕沒法在短期內復原。」
聞言,埃文斯忙愜地望著自己過於短小的四肢,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身體有些滑稽,就像是馬戲團里那些為了博取眼球的特殊演藝者,而在這之前,他曾堅信這是最完美的軀體一一存在於腦海里的絮語就是這麼告訴他的。
伊森對於研究的結果表示滿意,在他看來,埃文斯先生是一個病入膏盲的患者,比起猩紅瘟疫,更糟糕的是他靈魂的狀態,巴扎托斯出於某種惡趣味,把埃文斯的靈魂扭曲成了一個「球」,讓他所有的情感與記憶都重疊在了一起這便是埃文斯總是思維混亂,且情緒極度不穩定的原因,修復這殘破的靈魂耗費了他不少精力。
埃文斯激動地匍匐著,幾乎要把臉貼在地面上,他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緒,
激動到想要流淚。
那是與天父截然不同的注視,不再是戲謔地把他的靈魂當成一個玩具扭曲成奇怪的狀態。
神選者審視了他的靈魂,記住了他有關他的事,當埃文斯聽見自己的名字時,便獲得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幸福與滿足。
仿佛—
這才是他原本對於神靈的想像。
那個由教廷精心編織的虛假的存在,此刻卻真實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這讓埃文斯感到錯亂,他已經很難分辨得清他所看到的究竟是天父的神選者,抑或是一個正位神。
「我還會回來。」
伊森沒有在店鋪里多做停留,他要回到溪木鎮去,他已經找到了第二場試煉的答案。
老巴給予了他許多靈感。
一場新的「瘟疫」就要到來了。
同一時間,帝國邊境以外,狼頭堡。
「你所謂的追蹤術,是不是有問題?」
夜幕之下,一隻白色的貓貓向身旁的紅毛狼提出了質疑,「為什麼你把我們帶到別人的領地來了?」
貓貓已經快有兩天沒有見到伊森了,更糟糕的是他們現在連高階魔物的影子都沒見到,而現在,她聽說溪木鎮出現了未知的疾病,在這關鍵時期沒法陪在伊森身邊,讓貓貓後悔不已。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身邊的這隻大蠢狼,揚言說她嗅到了高階魔物的氣息,結果一路把他們帶到了狼頭堡。
為了潛入城堡,她們臨時組成了貓狗雞組合,躲過了衛兵們的巡邏。
「你先別生氣,我感覺我們已經離得很近了。」
彼岸小聲說道,她承認這次有些不同尋常,可嗅覺和預感都告訴她在這裡能找到意想不到的超級魔物,「你難道沒發現嗎?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就像是一副—·要打仗了的樣子。"
大量產出的軍備,到了深夜仍在操練的軍隊,還有士兵們的眼神。
這可不是好兆頭。
狼頭堡是由盜匪占領的據點,這裡充斥著大量狩獵女神的信徒,在過去百年時間裡,狼頭堡的盜匪一直都是邊境的禍害,他們搶奪商隊,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我還在當騎土長的時候不止一次命令齒輪城的王國軍配合邊境小鎮去狼頭堡剿滅這些流竄的盜匪,但齒輪城總是陽奉陰違,現在看來,他們多半是和這群人有所勾結。」
自從她當上騎士長之後就變得極度不自由,離開帝都需要經過匯報審批,有時候一系列流程要等上好幾天,結果還沒通過,著實把她氣得牙痒痒,要是她當初還待在邊境的時候,早就率領部隊把狼頭堡給踏平了。
如今的帝國就像是一台腐朽到了極點的機器,已經到了快要散架的地步。
「來得好,看我這次讓他們有來無回!」
貓貓斜眼看她,「你老實講,你把我們帶來這裡,是不是因為你的私人恩怨?
「當然不是,我哪知道他們要發動襲擊?」
彼岸當即辯解,她認為凜冬應該相信她作為溪木鎮野味協會會長的職業操守,「這裡真有高階魔物的味道,我鼻子裡可是很靈的,不信你問問柯洛伊小姐。」
「咕!」
柯洛伊小姐當即點頭表示認可,在她們組建的溪木鎮野味協會中,彼岸一直都是最優秀的獵人。
火把勾勒出狼頭堡的輪廓,就在幾人談話間,一匹馬由遠及近,直奔軍營而去。
狼頭堡的體系與帝國大相逕庭,在這裡,駐軍軍官便是一切重要事務的決策者,所有的部隊都由獵人構成,他們精通箭術,非常擅長山嶽地區的騷擾戰。
翻身下馬的是一個披著魔術師長袍的老者,凜冬卻一眼看出了端倪。
老者目光呆滯,宛如行屍走肉,翻身下馬的動作很不自然,不協調的步伐引起了衛兵的矚目,這幾乎立刻讓她想起了在聖希爾曼大教堂藏書館裡遇到的牧師,那個牧師也遭到了類似法術的蠱惑,成為了被某人操縱的提線木偶。
但這一次,操縱者並未親自前來。
「我們幫你望風,你進去看看。」
彼岸小聲說道。
狼頭堡距離溪木鎮不遠,要是真的開戰了,溪木鎮極有可能是他們的目標,
再加上近期突然出現的怪疾,讓她不得不懷疑這是一場針對溪木鎮的陰謀。
在彼岸開口時,白貓就敏捷地沿著房檐一路向下,輕鬆地躲開了巡邏衛兵的視線。
狼頭堡如今的駐軍軍官是一個皮膚黑的光頭男人,凜冬隔著窗戶就看見一個棕色的滷蛋在房間裡來回步,一張戰略地圖在桌上平鋪開來,上面進行了不少詳細的標註。
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棕色滷蛋一喜,迫不及待地迎向了風塵僕僕的年邁魔術師。
「魔女大人,狼頭堡的軍隊已經準備完畢了。』
這個稱呼引起了凜冬的重視。
在這片大陸上,只有寥寥無幾的施法者才會被冠以「魔女」的稱號,她們無一例外都是被帝國通緝的重犯。
「猩紅瘟疫已在溪木鎮擴散,你們當於兩天後發動猛攻。」
魔術師面色蒼白,語氣猶如殭屍,離近了凜冬才覺察到這具傀儡已經死去多時了,脖子上已經出現了屍斑,從他的裝扮來看,應當是一位三階以上的魔導師。
棕色滷蛋大喜過望,緊接著卻又流露出擔心的表情,「可我聽說不久前帝國的騎士長曾經到過溪木鎮,她雖然戰死,那支精銳的騎士團是否還留在溪木鎮?」
他想到帝國所向披靡的騎士團,頓時有些發,若不是帝國的騎士長已經死了,魔女大人又帶來了亨利六世的死訊,他們斷然是不敢向帝國邊境發難的。
儘管如此,此前的失敗也如陰影般籠罩著他的內心。
可是作為狩獵女神辛西婭的信徒,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他們已經返回奈瑟瑞爾聖堂,如今溪木鎮只有男爵魔下的一支衛隊,不足為慮。」
被操縱著的傀儡繼續用他僵硬疹人的語氣說道,「當你們發動進攻時,我會在一旁暗中協助。」
「我知道了,有關女神的遺蹟———"
「待你們占領了溪木鎮,我自然會帶來消息。」
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傳進了凜冬的耳朵里,作為偷書專業戶,她的聽力驚人,
只是,她覺得這棕色滷蛋一副不怎麼聰明的樣子,竟然被一個空頭支票耍得團團轉,而與他私下接觸的魔女更是不安好心。
若是她一直都在溪木鎮附近徘徊,便會意識到巨神兵降臨時所引發的動盪,
還有河畔鎮被根除的污染區,僅憑狼頭堡的力量只能充當炮灰。
問題在於,魔女的真正意圖是什麼?
在溪木鎮引發猩紅瘟疫,又在暗中挑起一場必敗的戰爭,這似乎全都是白費功夫的行為。
思索間,魔術師走向桌前,提筆在戰略地圖上劃出了一個圈,那是位於狼頭堡不遠處的山嶽地區。
「屆時,我會在這裡設下召喚法陣,你們當準備15名純淨的靈魂作為祭品。」
「遵命!」
棕色滷蛋的態度近乎於諂媚,從他緊緊著的雙拳,還有不住顫抖的身子不難看出他正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
彼岸和柯洛伊小姐在房檐上等了近半個小時,才等到蹄上房檐頂端的貓貓。
「如何,打聽到什麼了?」
彼岸迫不及待地詢問道,她又嗅到了高階魔物的氣息,那氣息似乎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你真是個狗鼻子。」
凜冬不得不對彼岸刮目相看,這已經不是嗅覺好能解釋的了,這傢伙竟然能聞到未來發生的事,「魔女在山嶽地區設置了一個召喚法陣,他們打算用十五個純淨的靈魂撕開一條裂口,召喚出某種來自於異常空間的造物。」
「首先,我是狼。」
彼岸已經記不清自己強調過多少次了,她這麼威風凜凜的樣子,為什麼總有人覺得她變得是狗?
接著,她便小聲問道,「剛才進去的不是個老頭麼?他是魔女變的?」
「準確地說,是被魔女操控的屍體。」
「你認識那個她?是你的同事麼?」
「不知道,夢蝕成員之間很少往來。」
她甚至不確定這個憑空冒出來的魔女是不是夢蝕的成員,畢竟在帝國邊境線以外,反對教廷的「邪神信徒」組織多如牛毛,他們有些是真信奉邪神,有的只不過是被教廷推向對立面的反抗組織。
「還有,你猜的沒錯。」
凜冬定了定神,說道,「狼頭堡就要向溪木鎮發動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