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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2024-11-27 10:21:04 作者: 小無相公
  茅五劍昂然站著,慷慨陳詞時,身形挺拔、眼神堅定。

  這腔調,這架勢……

  看上去甚至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壯烈。

  可惜。

  茅五劍身上那濕漉漉的茶水,桌上打翻的茶杯,以及那一灘亂糟糟的茶葉……跟茅五劍的語氣神態是半點都不搭,甚至讓他剛剛那一番言行舉止顯得非常滑稽。

  李觀瀾眨眨眼,有點想笑。

  但忍住了。

  比起嘲笑茅五劍,李觀瀾更想看看,接下來,茅五劍會有什麼新的反應。

  李觀瀾深知自己母親是什麼樣的性格。

  堂堂大夏皇朝長公主劉扶搖,一直都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主。

  今時今日,劉扶搖帶著李觀瀾,親自登門拜訪,以示尊敬,卻被茅五劍直接拒絕。

  此事,茅大學士已經得罪了劉扶搖。

  

  以劉扶搖得理不饒人的性格,她豈能就這麼算了?

  現在。

  茅五劍已經態度逆轉,明確表示,這個啟蒙先生他當定了。

  攻守之勢異也。

  該是劉扶搖反擊的時候了。

  撲哧!

  劉扶搖直接笑出聲來。

  但她終究是皇帝的親姐姐,自幼和皇帝一起在宮中學習禮儀,知書達理,倒也沒有哈哈大笑,只是在掩口輕笑。

  但不管用哪種方式在笑。

  這笑聲對於茅五劍而言,都是赤裸裸的嘲笑。

  此情此景之下,茅五劍本該羞愧難堪,因此而老臉通紅才對。

  可是。

  茅五劍臉上,卻看不到半點應有的尷尬與窘迫,反倒是一臉的雲淡風輕,泰然自若,仿佛這事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直到劉扶搖不再笑了,茅五劍才若無其事的朝劉扶搖問道:

  「長公主何故發笑。」

  茅五劍這分明就是在明知故問。

  劉扶搖意味深長的說道:「本宮剛剛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

  「哦?」茅五劍輕咦一聲,不等劉扶搖有所反應,緊接著又說道:「老夫對小世子非常滿意,還請長公主早些選一個良辰吉日,擇日拜師,讓小世子早些啟蒙讀書。」

  「拜師讀書?」劉扶搖眼神一抬,隨即搖搖頭,不疾不徐的說道:「本宮要是沒記錯,茅大學士剛剛似乎說過,我兒年齡太小,孺子不可教也。」

  茅五劍卻道:「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

  呵!

  劉扶搖輕笑道:「既然茅大學士先前已經明確拒絕,我又怎能再請茅大學士來教我兒讀書習字?

  不過,我大夏皇朝的文淵閣和翰林院裡,飽學之士數量太多,本宮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請誰來教導我兒……

  茅大學士可否推薦一二?」

  劉扶搖不緊不慢的說著,仿佛是真的在詢問茅五劍的意見。

  可實際上,她是故意這麼說。

  就是故意要氣氣茅五劍。

  劉扶搖一直惦記著,此人剛一見面,就拒絕做她兒子的啟蒙先生。

  「此事非我莫屬!」

  茅五劍急不可耐的說道:「何須推薦他人!」

  果然。

  這茅大學士急了。

  劉扶搖則是心情舒暢,神清氣爽,但還是搖搖頭,道:「覆水難收,我意已決,茅大學士何必強求?」

  此言一出,茅五劍已是有些氣急敗壞,道:

  「長公主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姐姐,理當跟陛下一樣,一言九鼎,豈能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

  難道,長公主今日帶小世子不是來求學的,而是專門為了消遣戲弄本學士而來?

  士可殺,不可辱!

  長公主若不肯讓本學士做小世子的啟蒙先生,本學士明日一早,就去皇宮門口,直接一頭撞死,以死明志!」

  茅五劍說著昂起頭來,再次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隨即話鋒一轉,又道:「不過,倘若長公主肯讓本學士來教世子讀書。本學士定當竭盡所能,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劉扶搖見他這麼著急,心中暗笑,調侃道:「既如此,本宮接下來就去一趟工部,讓將作監里的工匠們,連夜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木送過來,算是隨禮。」

  這……

  茅五劍無言以對,沉默不語。

  劉扶搖則問道:「不知茅大學士喜歡哪一種木料做棺槨,楠木還是紫檀?」

  茅五劍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服軟,道:「是我茅五劍老眼昏花,不該因為世子的年齡,而小瞧了世子……還請長公主寬宏大量,莫要怪罪。」

  茅五劍一言至此,躬身拱手,當面致歉。

  這下。

  劉扶搖心裡舒坦了,但也沒有就此答應讓茅五劍來教導李觀瀾讀書習字。

  「唉……」

  茅五劍眼中滿是失落,喟然長嘆道:「我堂堂文淵閣大學士,本該明察秋毫,可事到臨頭,卻如此的識人不明,如此糊塗,倒還不如直接一頭撞死算了。」

  劉扶搖沒有搭話。

  她知道,茅五劍也就只是感嘆感嘆,不至於真的跑去皇宮門口一頭撞死。

  不過。

  李觀瀾卻是朝茅五劍眨了眨眼,道:「會很疼。」

  茅五劍聽到這話,朗聲大笑,道:「哈哈哈……未曾想,世子居然擔心本學士撞死的時候會疼。」

  「年僅半歲,卻已是如此的心地善良。」

  「真是孺子可教也!」

  茅五劍讚不絕口,隨即又嘆道:「只可惜啊,長公主卻不肯讓本學士來教導世子。」

  劉扶搖朝李觀瀾問道:「觀兒意下如何?」

  茅五劍躬身彎腰,陪著笑,腆著臉,擺出一副很是諂媚的姿態,滿眼祈求的看著李觀瀾。

  李觀瀾卻道:「茅學士大可不必如此卑微,還是更喜歡你之前桀驁不馴的樣子。」

  茅五劍神情一僵,老臉瞬間變成醬紅色。

  劉扶搖則在掩口偷笑。

  過了一會兒。

  李觀瀾才朝劉扶搖說道:「娘,不如就讓茅先生來教我讀書吧。」

  茅五劍聽到這話,滿心驚喜。

  可惜,劉扶搖不置可否,只是笑問道:「觀兒為什麼想讓茅大學士教你讀書?」

  李觀瀾想了想,找了個很符合自己現在這個年齡和心性的理由,道:「不想他撞死,會很疼。」

  劉扶搖讚嘆道:「我兒真是天生良善啊。既如此,那就請茅大學士,來做我北境王府的西席先生,教我兒讀書習字,不知茅大學士意下如何?」

  茅五劍就等著這句話,當即說道:「一言為定!」

  劉扶搖點點頭。

  李觀瀾對這教書先生也很滿意。

  在見到茅五劍之前,李觀瀾心中還稍稍有些忐忑。

  擔心此人是一個食古不化、冥頑固執的老古板。

  跟著一個老古板讀書習字,學習過程多半會很無趣。

  枯燥無味且無聊。

  甚至會因此而留下童年陰影。

  但現在。

  李觀瀾已經放下心來。

  只因。

  通過剛剛那一番交流,李觀瀾在這個茅五劍茅大學士的身上,看到了隨機應變、前倨後恭,見風使舵、威逼利誘,能屈能伸等等一系列獨特的品質。

  這樣的人……

  多半不是個老古板。

  李觀瀾忽而有些明白,為何自己的劍神父親跟母親商量許久,在文淵閣和翰林院的諸多大學士里,選中這個茅五劍來教書。

  也許。

  就是因為茅五劍的性格,跟其他的學士不一樣。

  「茅先生。」

  李觀瀾昂頭看著茅五劍,眨眼問道:「要是我娘不肯讓你做我的啟蒙先生,你真的會跑去皇宮門口撞死嗎?」

  茅五劍理所當然的回答道:「那肯定不會,我若死了,還怎麼去教世子讀書?」

  此言有理。

  李觀瀾點點頭。


  茅五劍又道:「本學士雖不會真的把自己撞死,但本學士略懂拳腳。

  誰要是去小世子家裡做教書先生,本學士就把誰暴揍一頓,一直追著打,等到本學士把他們打怕了,就再也沒人敢去教小世子讀書,本學士的機會就來了……

  你爹李道玄,劍道無雙,固然是天下無敵。

  可本大學士的拳腳功夫,在文淵閣和翰林院裡,也是無人能敵。」

  茅五劍神情頗為自傲。

  劉扶搖沒有反駁。

  顯然。

  茅五劍沒有說謊,他是真的有這本事,可以拳打文淵閣,腳踢翰林院。

  李觀瀾當即拱手行了一禮,道:「學生李觀瀾,拜見茅先生。」

  時至此刻。

  李觀瀾已是完全確定,眼前這個茅五劍茅大學士,絕對不是個老古板。

  此人不僅不古板,反倒有趣的很。

  文能在文淵閣里做大學士。

  武能暴揍文淵閣里其他的大學士。

  這教書先生……

  找對了!

  李觀瀾非常滿意。

  劉扶搖則在跟茅五劍商量著,要選哪個黃道吉日,最適開蒙典禮。

  開蒙禮又叫開筆禮。

  在大夏皇朝里,開蒙禮跟長大成人時束髮帶冠的冠禮;結婚時拜堂成親的婚禮,以及死亡時入土為安的葬禮,一同稱之為人生四禮。

  開蒙禮很重要。

  哪怕普通人家的小孩,在正式讀書的第一天,也會有個開蒙儀式。

  李觀瀾身份非凡,遠非普通人家可比。

  開蒙禮要根據大夏皇朝的禮法和規儀,隆重操辦,還得邀請四方賓客,前來觀禮。

  數日後。

  開蒙禮在東宮舉辦。

  高朋滿座,賓客雲集。

  大夏皇帝劉乾坤早早的散了早朝,帶著親隨常侍寧無舌,領著滿朝文武,直奔東宮,來到現場觀禮。

  吉時還沒到。

  李觀瀾端端正正的跟茅五劍坐在一起,百無聊賴,瞅著賓客們來回打量。

  賓客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閒聊,或是竊竊私語,或是高談闊論。

  熱鬧得很。

  場面熙熙攘攘。

  賓客們有說有笑。

  不過。

  人的悲喜並不相通,李觀瀾只覺得吵鬧。

  得益於「耳聰目明」的效果加持,李觀瀾側耳傾聽時,可以把滿堂賓客的話語,全都聽得清清楚楚。

  賓客們閒聊的話題,基本上都是在說李觀瀾。

  有人在驚嘆。

  有人在感慨。

  也有人在質疑李觀瀾是否真的那麼早慧。

  還有人在陰陽怪氣的說三道四:

  「茅五劍那狗東西,還真是善於鑽營啊,居然給一個半歲出頭的小娃娃做蒙師。這世間,哪有半歲小孩能夠讀書習字的?只怕他給小世子做蒙師是假,藉此機會巴結北境王府是真!」

  「堂堂文淵閣大學士,半點風骨都沒有,為了高官厚祿,跪舔北境王府,臉都不要了!」

  「北境王府為了讓那小世子幼年揚名,混到一個神童的虛名,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也是夠厚顏無恥的。」

  「李道玄名滿天下,可這事卻做得如此糊塗,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啊。」

  ……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李觀瀾聽得一肚子火,循著聲音來源看了過去。

  只見那翰林院謝大學士的老婆謝夫人,跟一群婦人站在角落裡,陰陽怪氣的小聲議論著。

  「寧總管。」

  李觀瀾朝守在近處的寧無舌說道:「幫我辦件事。」

  寧無舌笑道:「世子請說。」

  李觀瀾瞅著角落裡的謝夫人,道:「去打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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