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呦呦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卻不好直接甩開她，周圍都是廢墟，一個不小心是真的會出人命的。
周圍人都不敢碰她，還是另一邊的楚清羽看到了這一幕，走過來一巴掌甩在女人臉上！
「你他媽發什麼瘋？！」
她穿著白大褂，像是一下把女人打醒了，女人爬著去給她磕頭，求她：「醫生！醫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我兒子還沒有死！他還有救！我兒子還沒有死！球球了醫生！！」
楚清羽直接把她拽起來，讓她自己看著小男孩兒那張灰白的臉，「看！你自己看！還活著嗎！」
「他都死了一天了！再過段時間屍體都臭了！！煞筆東西！」
女人怔怔的，對上男孩兒的那張臉被狠狠嚇了一跳，然後跟瘋了一樣，也不管還被壓著的小女孩兒，飛快地往後面跑了。
這下，季呦呦等人才有機會繼續救小女孩兒。
楚清羽在旁邊看了一眼她的腳踝，遞給她一張創口貼，「貼上，過會兒來找我，我給你清理傷口。」
季呦呦跟她道謝。
但楚清羽只是嘖了一聲，一臉不耐煩道：「就剛才那種人，你跟她多說什麼話？」
「就他媽是個神經病！媽的，最看不慣這種人，怎麼，兒子是親生的，女兒就不是了？！傻逼玩意兒！！」
「還有你！」她惡狠狠地颳了一眼季呦呦，「你就讓她咬！她自己不要命！你直接一腳踹開她！管她死活做什麼？」
季呦呦愣愣地看著她，眨了眨眼睛，兩秒鐘後卻倏地笑起來，溫聲再次道：「真的謝謝你。」
楚清羽直直對上那張如花一般的笑臉，莫名其妙的，臉頰竟然紅了，她話都來不及說，整個人簡直是落荒而逃！
跑開好遠之後，她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陸桑城會喜歡季呦呦那樣的女人。
他丫的！這也太會蠱惑人心了！！還好她跟季呦呦接觸得不多，沒怎麼給季呦呦勾引她的機會！！
季呦呦愣住，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低低地笑了一聲。
這會兒她才發現，原來楚清羽還也還挺可愛的。
被壓在水泥板底下的小姑娘很堅強，要救她出來，必須要把穿過大腿的鋼筋切斷，中途鋼筋產生的任何一點抖動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負責切鋼筋的軍人都不忍心下手，但小姑娘臉色蒼白，卻沒有流下一滴淚。
把她救出來之後，季呦呦和另外一個女人抬著擔架帶著她去找醫生，她現在迫切地需要做手術，幸好現在氣溫比較低，要是放在夏天，她的傷口肯定已經化膿，整條腿說不定都不能要了。
醫生忙不開，需要有個人幫忙，季呦呦沒有另外一個人強壯就被留了下來。
醫生先給小姑娘打了麻藥，安慰她：「忍忍，就只有一點點疼。」
小姑娘依舊沒有哭，只是波瀾不驚地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季呦呦從她臉上看出了什麼，心中一痛。
剛才那個女人在那兒發瘋的時候，小姑娘全程都是看著的，她不敢想像，要是換成自己親眼看著母親拋棄自己，恐怕人已經崩潰了。
季呦呦頓了頓，主動握住了小姑娘的手，臉貼到了小姑娘的臉上，低聲道：「以後好好學習。」
「你媽媽……沒關係的，妹妹，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她是給你生命的人，卻並不是你生命的全部。」
小妹妹怔住。
過了好一陣，她的眼裡緩緩溢出眼淚，反手握住季呦呦溫熱的手，啞聲道：「謝謝姐姐。」
她很高興季呦呦能這麼安慰她，不像以前那些知道媽媽重男輕女的人說的，媽媽到底是生她的人，不管有什麼錯，媽媽總歸是她的媽媽，她以後一定要對媽媽好。
她覺得這個姐姐真是一個十分溫暖的人，所以，她也沒有再開口告訴姐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在地震來臨的時候，他們母子三人都在家裡，媽媽卻毫不猶豫一個人丟下他們跑了，跑了之後，還順手關上了門。
後面她和弟弟被壓在廢墟底下的那兩天，媽媽其實已經找到他們了，之所以沒有去找人來救他們，是因為媽媽想看著她死。
媽媽只想要弟弟，不想要她。
她親耳聽到媽媽安慰弟弟，說讓他再忍忍，等著姐姐死了，就去找人來救他。
只不過弟弟運氣不好，被水泥板直接砸到腦袋，早在昨天就已經一命嗚呼。
也是好笑。
媽媽只想救弟弟，在弟弟死去的時候還安慰他，先睡一會兒，睡醒了就好了，卻沒想到，弟弟一睡不醒。
直到今天，媽媽看到他灰白的臉色，反應過來不對勁，才衝出去找人救援。
可惜已經遲了。
＊
做完手術，小姑娘疼出了一身汗，季呦呦給她簡單擦洗過後，她吃了點東西才沉沉睡過去。
季呦呦轉身出了帳篷，沒想到在外面，又遇到了小女孩兒的母親。
她抱著男孩兒已經僵硬的屍體，坐在空地上哭，看到她，哭天搶地地嘶吼：「大家來看看！大家來看看！！」
「就是她！她就是害死我兒子的兇手！她害死了我兒子！！我可憐的兒子啊！！還沒有七歲竟然就……竟然就離我而去！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周圍人本來看到她的慘狀，還比較相信她的話的，然而一轉頭看到她指責的人是季呦呦，就紛紛坐不住了。
「？！？你怕是吃錯了藥還沒醒哦？你知不知道季老師這幾天救了多少人！」
「我去！你碰瓷也要講究對方是誰吧？季老師這幾天是怎麼費盡心力救人的，大家都看在眼裡！」
「我也是季老師救出來的人，要不是季老師，醫生說我的胳膊就保不住了！你說！你有什麼證據這麼說季老師！！」
季雨霖也在人群中，聽到她的話快要氣炸了：「你你你你你你你！！！」
「大家都看得到，我姐這幾天救人！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你兒子屍體就在這兒！大家有眼睛的都看得到，他是被東西砸到死的！！」
「是死在地震里的！你有沒有良心污衊我姐！！」
眾人更加義憤填膺：「對啊對啊，你有沒有良心？」
「我看你好手好腳的，你好意思污衊季老師，怎麼不跟人家學學，也去冒著危險救人！！」
「你有什麼證據？你說啊！」
「季老師為什麼要害你兒子？哈！你這不是憑空誣陷人嗎？！」
一聽到這最後一句話，女人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老大，看著瘋魔極了：「她就是嫉妒我！！」
「她就是嫉妒我有兒子！！！」
「你們都是嫉妒我！你們為她說話！你們巴不得我的兒子慘死！！你們就是嫉妒我有兒子！！」
她跟個瘋子一樣，逮著誰咬誰，這會兒徹底沒有人相信她的話了，紛紛往後退躲開。
這場景，其實季呦呦不解釋也沒什麼，不過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眾人更加唾棄地看向女人。
「……我就說，這人一看就是有神經病的樣子吧？」
「！！這是人能做得出來的事？！兒子已經死了，女兒可還活著呢！！這不是要害死自己家姑娘嗎？！」
「怎麼能重男輕女成這個樣子？難道姑娘就不是自己生的了？！」
「偉人都說婦女能抵半邊天呢！她自己都是個女的，怎麼能這麼對待自家姑娘！」
有認出女人的人嘆了口氣，「她以前就是這樣的，街坊鄰居都知道，那小姑娘在她家就跟個奴隸一樣。」
「我們該勸的也勸了，她不聽，還說怎麼對待自己姑娘是她家的事，輪不到我們這些外人多管閒事，而且小姑娘不是還活著嗎？」
「嘖，沒想到她竟然喪心病狂到了這種地步，竟然想殺人！」
「也是命運弄人，她喜歡的小兒子死於非命，倒是不受寵愛的小姑娘活了下來。」
「嘖，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人小姑娘也看著呢，這哪兒是死了個兒子呢，是兒女都沒了！」
女人聽到這些話，更加用力地抱緊懷裡的屍體，被男孩兒突出來的骨頭刺得生疼。
她的表情越來越癲狂，最後竟然大哭起來，一下把男孩兒的屍體給扔開了，「對不起！對不起！！」
「寶寶……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害死了你！是媽媽——不！是他們——不對！是媽媽！媽媽看著你死——對不起，媽媽不應該看著你死——寶寶——」
她哭著哭著又想過去把男孩兒屍體抱進懷裡，但剛靠近了一步，就對上了男孩兒那張灰色的臉。
「！！！」
女人被猛地嚇了一個激靈，根本不敢回頭看，連滾帶爬地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哭：「對不起……不要怪媽媽！不要怪媽媽！」
她走了，看完鬧劇的眾人也紛紛散開，有軍人過來把小男孩兒的屍體收斂了。
季呦呦看了一眼，估計要跟別的屍體一起燒了。
這年頭的醫療水平不高，又加上地震到處都亂得很，要是不處理乾淨，引發了什麼傳染病問題就大了。
她和季雨霖並肩往醫生處理小傷的帳篷走。
季雨霖還在感慨剛才的事：「真不能理解，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媽媽……」
他家裡有姐姐，跟姐姐的關係很好，而且家裡又從來都是重女輕男，什麼東西都緊著姐姐來的，自然不能理解。
季呦呦也嘆了口氣，想到那個小姑娘剛剛從廢墟里切斷鋼筋被抱出來的模樣都覺得心疼。
她自己也是當媽媽的，從來都是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甚至有時候因為厘厘情況特殊，還會在她身上傾注更多的關注。
她完全不敢想像，要是這種事情發生在厘厘身上……
這個念頭只是稍稍冒了個頭就被她止住了，心臟疼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她頓了頓，勉強提起笑轉移話題：「對了，你剛才都不知道事情是怎麼樣的，怎麼就這麼堅定地站我呢？」
季雨霖說得理所當然：「嗨，你是我姐，我不站你站誰？」
「你就沒有做錯的時候，如果做錯了，那就一定是別人錯得更加離譜！！」
他這話是開玩笑的語氣說的，其中也帶著一種堅定的認同感。
季呦呦怔了怔，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反駁：「不是這樣的，阿霖。」
「人都是會犯錯的，我也是人，我也會犯錯，我做的並不是都是對的，任何事情，你都要有自己的判斷。」
季雨霖面露疑惑，想了想之後才問：「那姐，如果我不知道那件事是錯的還是對的呢？」
季呦呦莞爾：「那就需要阿霖更努力地讀書，明白更多的道理啦。」
季雨霖切了一聲：「你就是想騙我努力讀書。」
季呦呦搖頭：「這可不是騙你，你沒聽說過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季雨霖努了努嘴，看著還是不怎麼相信她的話，卻因為是姐姐說的，不由自主地把它們都記在了心裡。
＊
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之下，這次的地震災情並沒有持續很久。
外界的捐款源源不斷地流來，上面也派來了很多人和物資支持他們。
一個月後，家屬院已經重新被建起來，季呦呦他們家那邊可能是建的時候就用了好材料，反而是受災最輕的地方，沒有多少塌的，只需要重新稍稍打理就好了。
回到家屬院的時候，季呦呦嘆了口氣，語氣里又有些慶幸：「還好，大家都在。」
陸桑城眤了她一眼，說話一如既往地不中聽：「還以為你又要說，想搬個院子呢。」
季呦呦沒在意，笑著搖了搖頭。
她最開始確實是不喜歡這個院子的，這一片都是老房子，遠遠沒有新建好的筒子樓來的氣派。
但是這會兒回到家，歸屬感漫上來，她眼裡又只剩下了這個院子的優點。
是獨立的小洋樓，地方不小，比筒子樓大家一起住寬敞很多，還有個小院子可以自己種點東西。
最重要的就是，這院子裡滿是一家人的回憶。
總的說來，還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