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卻已經下定了決心，「我回來的時候聽了不少閒言碎語，怪不得他們都這麼說我。」
「但是這都是我們王家的事，是你惹出來的，跟定國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能讓你們拖累他，走！馬上就走！！」
眼看著王媽媽的眼珠子轉得快，王翠花太了解她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當即冷笑：「你別打什麼如意算盤了！！」
「我告訴你，我就是離開了家屬院，我也不會回到村里去！我城裡的工作賣了！馬上就買車票換個地方生活！！」
王媽媽聽到這話，哪兒還想得到別的，整個人都快崩潰了：「翠花啊翠花！」
「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冷漠的話，我可是你的親媽啊！！天龍可是你的親弟弟！！！」
她說著就要上前去拉王翠花的手，但下一秒就被王翠花給甩開了。
「別說什麼親媽親弟弟的！我沒要求你生下王天龍！！你把我生下來就要把我養大，這是國家規定的你作為母親的責任和義務，是你應該做的！！」
「還有，你還好意思說這個，我二妹三妹也是你親生的，你是怎麼對待她們的？！說出來你自己不覺得心虛嗎？！！」
王媽媽張了張嘴，竟然一時之間都想不到什麼話來反駁。
跟著，她想到王翠花說的話靈光一閃，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一塊浮木：「王翠花！」
「你說什麼國家政府的規定！我是沒怎麼讀過書，我也知道！人家法律也規定了，以後你要給我養老的！！你就不怕我去告你！！」
王翠花雖然知道她媽就沒有多喜歡她這個女兒，但這會兒聽到這種話還是覺得心肝子疼。
「好！」她徹底冷下心，「你告就告！政府規定的讓我給你撫養費，我肯定會給，但王天龍！我可沒有責任要養他！」
「以後他跟我沒有一點關係！！」
王媽媽瞬間就反悔了：「怎麼就沒關係了？！」
看著王翠花下定了決心真要這麼幹的模樣，王媽媽是真害怕了！
她是知道這個閨女的，雖然心軟，但真要是下定了決心要做什麼事，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
王媽媽看著自己旁邊嚇得臉色慘白的兒子，心一橫！
不行！她可以離開家屬院，但是她的兒子不行！！她兒子的前途可都就在這兒了！！
她咬咬牙，一捏自己的大腿，竟然當場「撲通」一聲跪下來！！
王翠花和龐定國都驚住了！！
「媽，你——」
王媽媽開始左右開弓，瘋狂扇自己的巴掌：「我不是人！我對不住女兒女婿！我不是人！我對不住你們！！」
「我以後真的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大丫頭啊，我們可是親母女，你小時候家裡窮，吃不起飯的時候，媽可是自己不吃飯都要緊著你的！！」
「你二妹三妹都賣出去了，媽哪兒有這麼對待你？還給你找了這麼一個好男人！！你是媽的心頭肉啊！你怎麼能說這種誅媽媽心的話？！」
「還有，定國啊，」她又看向了龐定國，「媽是真的希望你們能好的啊！媽不是人！媽不會做人！媽給你們丟臉了！！」
「媽什麼樣都好，媽馬上就滾出家屬院！！但是你和翠花日子過得好好的，怎麼能因為這件事就離婚啊？！！」
王翠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王媽媽，瞪大了眼睛，眼眶也都紅了，「媽！！」
她往前一步也跪下去，和王媽媽抱頭痛哭！
龐定國在旁邊看得眼神複雜。
雖然王媽媽有千萬般不好，但她到底還是他們的長輩。
他搖搖頭，最終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
王媽媽豁出臉皮鬧了這麼一通，這件事也算是勉強過去了。
不過到底王翠花和龐定國都為這件事氣得怒火衝天，王媽媽也是有眼力見的，主動提出來，讓王天龍還跟以前一樣住在家屬院，而自己則儘快收拾東西回家。
她很少有這麼自覺的時候，王翠花夫婦知道王天龍就是她的心頭肉和命根子，雖然不太滿意王天龍還要繼續跟著他們，但還是暫且同意了這件事。
第二天一早，王翠花就收拾出來了一大筐雞蛋，帶著王天龍出門去找兩位老師道歉。
王媽媽本來是不同意的，她小聲嘀咕：「你一個女人上門去道歉就算了，天龍可是個男孩子，讓他低頭算是怎麼回事，臉都丟盡了！」
王翠花冷聲道：「這些事情都是因為天龍才有的，他自己做錯了事情還不去道歉，算什麼男人！」
「他還是個孩子呢……」
王媽媽還想繼續說，但眼看著自己閨女的表情更不好看了，這才怯生生地止住了話頭。
王翠花帶著王天龍先去了李淑月家。
李淑月看到她心裡不怎麼樂意，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說讓王天龍跟她道歉，自己則代表王媽媽跟她道歉，李淑月還是接受的。
跟著他們就去了季呦呦家裡。
季呦呦正在做家長訂的衣服，她做的是之前自己做過的款式，做得很快，這會兒已經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
家長給的錢夠，她也就用了最好的布料，設計也用心，看著還真不是在外面用7塊錢就能買到的。
聽到陸星衍說有個年輕姐姐帶著王天龍過來，季呦呦心裡大概有了點譜，猜到了她是帶王天龍來道歉的。
同時她心裡還有些感慨，沒想到王天龍媽媽那樣一個人，她的閨女竟然還挺講道理的。
她去開了門。
王翠花臉上滿是善意，看到她就帶著王天龍跟她鞠躬：「真是對不住了季老師，之前我媽做的那些事，我自己說著都覺得丟人。」
季呦呦擺了擺手，雖然她確實不喜歡王天龍媽媽，但這會兒小孩兒還看著，王翠花道歉的態度也已經夠好了，她倒也沒有抓著不放。
「只不過……」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道，「王姐姐，我說的話可能不是那麼中聽，但是為了孩子好，我還是想說一句。」
「王媽媽的性格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王天龍小朋友雖然也受到了王媽媽的影響，但他到底還小，你們好好教，他的性格肯定是能掰回來，越來越好的。」
王翠花聽懂了她的未盡之言，表情格外複雜，「我明白的，季老師。」
雖然季呦呦說的話不中聽，但確實是這個道理，她也看到了，她媽媽把弟弟都教成了什麼樣子。
她媽媽確實重男輕女，對她弟弟比對她和她妹妹要好得多，但這到底是她的弟弟。
就算不是親人，孩子也終究是無辜的。
「我跟我男人商量過了，這幾天就讓我媽收拾東西回村里，天龍跟著我們。」
她也知道，季呦呦是為了孩子好。
當初季呦呦被家屬院的人說，能當上這個老師是走了後門，她這會兒倒是看的清清楚楚，如果說季呦呦都是走後門才得到這個工作的，那整個家屬院就沒有人配當上老師了。
之前去李淑月家，李淑月雖然看在孩子的面上沒有說什麼，很快接受了她的道歉，但也不會為了孩子跟她說這些。
這麼想著，王翠花對面前的女人又多了幾分好感。
季呦呦點了點頭，邀請她進院子裡來坐坐。
其實她本來也就是說句客套話，畢竟他們也不熟，進來坐坐也沒什麼好說的。
但沒想到王翠花還真同意了。
季呦呦沒辦法，只能帶著她往裡面走。
兩個小朋友正在院子裡玩兒，聽到聲音，陸星衍有些好奇地往這邊看了一眼，不過很快就垂下了腦袋。
而旁邊穿著乾淨整齊的小姑娘，不知道在看什麼書，模樣看著認真得不行，不僅沒有抬一下頭，甚至好像根本就沒察覺到家裡多了兩個人。
「阿衍，」季呦呦招了招手，「你帶王天龍小朋友去院子裡玩兒呀。」
王天龍驟然被點名，愣了愣，緊跟著，心裏面升起了一股濃濃的自卑。
這一刻，他不能再清晰地感覺到他的家庭和別的小朋友的差距。
他和姐姐是來季老師家裡道歉的，姐姐在路上還叮囑他，如果季老師表情不好罵他的話，他也要表現得好一點，道歉真誠一點。
但是季老師並沒有。
她對他們說話語氣依舊溫和，好像並沒有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還主動招呼陸星衍帶他去玩兒。
陸星衍也沒有用班上那些小朋友看他的眼神那樣看他，就好像他們都已經原諒了他一樣。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季老師真好，季老師的小孩也真好。
陸星衍倒沒有想這麼多。
他確實也是不喜歡王天龍的，但也不至於把這點不喜歡直接擺在臉上。
更何況是媽媽讓他帶著王天龍玩兒的，現在有外人，他裝也要裝得友善禮貌一點。
所以縱使心裏面不怎麼願意，他還是找出了自己最不喜歡的一個玩具，遞給王天龍：「給你玩兒吧。」
「謝，謝謝。」
王天龍受寵若驚地接過來。
這是一個木質的小船，看上去雕工有些粗糙，但還是像模像樣的。
陸星衍為他展示了一下，「上面的船棚可以拆下來。」
王天龍看得目不轉睛。
這個玩具小船其實挺簡單的，但是他很少有玩具，他媽媽從來不會想起來給他買這些，覺得浪費錢，還不如買吃的多吃幾口，他姐姐姐夫也從來不曾注意到。
他真的好羨慕陸星衍。
如果他有這樣的玩具，是絕對不願意跟別人分享的，但是陸星衍就願意，說明他肯定還有更多更好的。
小孩子的自尊心作祟，他用力掐著自己的手心，明明快羨慕瘋了，表面上卻一片雲淡風輕：「是這樣的啊。」
「這個小船你在哪兒買的？還挺好玩兒的，回去我也讓姐姐給我買。」
「哦。」
陸星衍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話里的小九九，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是買的。」
「這個是我自己做的。」
他看到媽媽給妹妹買的小娃娃，妹妹很喜歡，他買不起，就想給妹妹雕一個。
這個小船是爸爸在教他的時候，給他練手用的。
王天龍只覺得遭受到了重擊。
他爸爸已經去世了。
不過就是還在的時候，他爸爸也是不願意帶著他雕玩具的，他爸爸只知道出去跟別人玩兒。
「哦，」他恍恍惚惚地小聲說，「是這樣嗎，好叭。」
不知道為什麼，陸星衍看著他，竟然覺得他有些可憐。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拍了拍王天龍的肩膀，「沒關係的，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就把這個送給你好了。」
反正他本來就是把這個小船當黑歷史看的。
「真的嗎？！」王天龍瞬間又高興起來，過來抱了他一下，「你真的太好了陸星衍！！你跟季呦呦老師一樣好！你不愧是季老師的小孩！！」
陸星衍十分嫌棄，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把他推開。
忍忍。
王天龍畢竟也挺可憐的。
陸星衍用小船把他打發了，自己坐在位置上玩兒摺紙，同時囑咐他：「不要打擾厘厘看書。」
王天龍有些好奇，不過他湊上前去看了一眼，又飛快地把腦袋收回來。
天啦嚕！
怪不得陸星厘平時都不怎麼跟他們說話，沉默寡言的，原來她喜歡看天書！！
他只是看一眼，裡面一個字都不認識，還覺得眼睛都要漲壞掉了！！
他瞬間就老實了，「好的哦。」
而屋子裡。
季呦呦給王翠花端了一碗甜水，又塞了點小零食給她，就沒話說了，兩個人對坐著，面面相覷。
她們都有些尷，王翠花已經開始後悔答應進來坐坐了，腦袋裡飛快地想著該說什麼。
終於，她的視線停留到了擺在縫紉機上的衣服上，「季老師剛才是在做衣服嗎？」
她是城裡服裝廠的工人，她手底下也見過不少衣服，外面賣得貴的也有不少，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款式。
新，又好看。
季呦呦點頭，「這是學生家長之前拜託我做的，這兩天就快做完了。」
王翠花眼前一亮，「我可以看看這款式嗎？好看呢，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在別人夸自己引以為傲的優點的時候不高興的。
季呦呦驕傲挺胸，把衣服遞給她看。
王翠花簡直愛不釋手：「嗨呀！這衣服這設計真好！這麼巧妙的！縫的也好！！」
「季老師，你這手藝真厲害！！」
她猶豫了一下，自己都覺得有些強人所難，但實在沒忍得住，懇求道：「季老師，你說這衣服都快要做完了？你還接這活兒嗎？要不然也幫我做一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