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龍聽得眼眶熱熱的。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他和他媽媽是兩個不同的人，他媽媽做的事情和他沒有關係。
也從來沒有人，因為他媽媽欺負他，卻又給他道歉的。
都是因為季老師。
他眼眶逐漸濕潤，視線逐漸模糊，他努力地透過這層朦朧的水光去看不遠處的女人，只覺得她身上好像在閃著光。
他再也，不這樣了。
再也不會做昨天那樣的事情。
他會努力做一個好孩子，不讓季老師再為他費心。
季呦呦看到小朋友們的表情變化，徹底放下心來。
畢竟是新的班級，小朋友們從陌生人突然相處到一起，一開始肯定是會產生各種矛盾的。
她們作為老師，責任就是要好好地引導他們，讓他們成長為更好的人。
李淑月在旁邊看到這幅場景也很滿意，朝著她默默豎了一個大拇指。
＊
季呦呦的話對王天龍小朋友的幼小心靈造成了挺大的影響，他這一天都在思考她說的話。
到下午放學，被媽媽接回家的時候，王天龍媽媽絮絮叨叨地說著季呦呦的壞話。
王天龍小朋友頭一次在這種時候反駁她：「你別說了，季老師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他只是年紀小，並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是非不分。
他很明白，現在媽媽口中說的對季老師的詆毀，都是因為昨天的時候沒有順利從季老師手裡拿到錢。
王天龍媽媽沒想到他會突然為季呦呦說話，瞪大了眼睛：「嘿！你這孩子！！」
「你怎麼說話的？！我看你就是去讀書讀傻了，你還是小孩兒，你明白什麼？你以為她季呦呦就是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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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吧，也就是她家男人在軍隊裡位高權重，她沒有機會，她要是有機會，肯定也會像我那樣，要找你賠錢的！！」
王天龍越聽心裡越覺得煩躁，掙脫開了她的手，快步往前面走，「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季老師是好人！她今天還在班上說了，不許別的同學因為你做的事情欺負我！！她才不會跟你做一樣的事情！」
王媽媽卻反而輕蔑地笑起來：「你這孩子，說你小不懂事你還不相信，你看，這不就是？」
「你和班上的那些小孩兒是同學，季呦呦是你們的老師，要是班上出了什麼事，她可是要負責任的！」
「這本來就是她應該做的，也就是你，才把她看成什麼好人了！！」
王天龍越看她越噁心，臉上表情也更加不好了：「你閉嘴！！」
「我就說姐夫說得對，就不應該把你接到家屬院來！！」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你根本就不會教孩子，你把我教成這樣，別的小朋友都不願意跟我玩兒了！！！」
說完，他用力跺了跺腳，轉身就跑了。
王媽媽在後面追不上他，只能停下來，粗粗罵了一聲：「倒霉孩子！」
都怪季呦呦那個賤貨！她家天龍以前還挺聽她的話的，現在不管她說什麼天龍都不聽了！！
她想起剛才孩子、還有昨天鬧的時候那些人說的話就覺得臉紅，因為這件事，她的臉都被丟盡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季呦呦所賜！
她越想越不服氣，臉色陰暗起來，她一定要讓季呦呦付出代價！！
晚上睡覺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她的大女兒正在梳妝檯面前整理。
昏黃的燈光下金光一閃，王媽媽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扭頭看過去。
大女兒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皺起眉頭，特意把手裡的東西往抽屜里塞了塞：「媽，你看什麼？」
王媽媽腦海里驟然想到了什麼，不過表面上還是敷衍地笑著：「哦，沒什麼，我就是想著你的梳妝檯也該擦擦了，一會兒我打水來清理一下。」
大女兒有些抗拒，當即拒絕她：「不用。」
王媽媽暗暗挑眉，心想這閨女是她從小帶到大的，有什麼事情瞞得住她？
她故意問：「怎麼了？是有什麼東西我不能碰的嗎？」
大女兒臉上神情有些不自然，「當然不是，媽，我有什麼東西你不能碰呢。」
「那你就稍微擦一下吧，我每天都在整理，裡面的小東西太多了，你就別碰了，我自己找時間整理就行。」
王媽媽似乎什麼都沒察覺，點了下頭：「可以。」
等看著大女兒進房間去睡覺的時候，她臉上的笑意才慢慢消散，冷冷地笑了一聲。
別以為她不知道。
也就是表面上不說，實際上大女兒也是不怎麼滿意她到他們家來的，防她就跟防著什麼壞人一樣，不說錢放在哪裡不會讓她知道，就連有些貴重東西都不會讓她碰。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大女兒那麼看重。
王媽媽左右看了看，確認周圍都沒有人之後，才打開了之前大女兒放東西的那個抽屜。
找了一會兒，她才翻出了之前大女兒拿的那個鐵皮盒子，一打開，她倒吸了一口氣！
竟然是一條金項鍊！！
好啊！
大女兒果然是在防著她！她老是跟她說，女婿在部隊裡的職務不高，沒有多少工資，家裡沒多少錢！！
可事實上，竟然連金項鍊都能給女兒買！！！
她自己生的閨女自己不知道嗎，在家裡的時候就什麼活都交給她干，根本就是個窮酸命的賤丫頭！怎麼能戴這麼貴重的首飾！！
她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的福分呢！！！
王媽媽只覺得一股火氣直直地衝上心頭！
她對這個大女兒也夠好了！她有三個閨女，其他兩個閨女一個賣給了別人，一個嫁給了老鰥夫生兒育女，只有這個大丫頭，她費盡了心機把她嫁給了軍人！
這丫頭不感恩就算了，還處處都防著她！好像生怕她占到什麼便宜一樣！！
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這麼好的東西，那丫頭不拿來孝敬她，竟然還要藏起來！！要不是她今天多了個心眼，說不定這輩子都發現不了！！
王媽媽越想越氣，想要乾脆把這項鍊給藏起來好了！
反正這丫頭既然要藏著掖著，也沒有時間拿出來戴，短時間內肯定是發現不了的，就算是發現了，她是大丫頭的娘，她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這金項鍊可值不少錢呢！
要是藏起來，以後等著她的天龍長大了，她再把這項鍊換成錢給天龍，那她和天龍肯定會越過越好！！
王媽媽越想越心動，但到底還是按耐住了這個欲望。
她的女兒雖然沒辦法拿她怎麼樣，但女婿可是個有主見的，要是為了這件事把她趕出去，那還真偷了芝麻丟了西瓜！
但是她看著這項鍊，實在是心動，一時之間根本捨不得放下。
……對了。
她腦袋裡靈光一閃，終於想到了這金項鍊除了自己私吞了藏起來，還能做什麼。
她拿著金項鍊，躡手躡腳地到了客廳，打開自己兒子的書包，想要把它放進去。
但就在這時。
「媽？」她回過頭，兒子王天龍正睡眼朦朧地看著她，「你在幹什麼？」
金項鍊在燈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王天龍沒一會兒就看清楚了，反應過來：「你拿著我姐的金項鍊幹什麼？！」
他聲音大，王媽媽生怕他說的話被裡面的大女兒聽到了，連忙把他拉過來：「你別說這麼大聲！倒霉孩子！！」
王天龍緊皺著眉頭：「你別偷我姐的東西，這是我姐夫送給她的，她可寶貝了！我告訴你，要是我姐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生氣的！」
「說不準她和姐夫就直接把我們趕回老家了！」
一聽到這話王媽媽就心氣不順！
她才是做娘的！她把大閨女含辛茹苦地養大，現在她日子好過了，她過來住兩天又怎麼了？！
整天就威脅她要把她送回去！說得次數多了，被孩子聽見了，現在王天龍都不把她放在心上！！
王媽媽恨恨地翻了個白眼，「我才沒有偷呢，你別說那麼難聽。」
「我就是想給你放在書包里，明天拿去學校玩兒。」
「你不是說，因為昨天的事情，學校里的同學都不喜歡你嗎，你帶點好玩兒的東西去，那些同學肯定會跟你玩兒的。」
這話算是說到王天龍的心坎里了，不過他還是有些猶豫：「可是……」
「這不是大姐的項鍊嗎，要是她知道了……」
「嗨！」王媽媽一揮手，「知道了又怎麼樣？你大姐又不是什么小氣的人，你明天拿去學校回來之後，又還給她就是！！」
王天龍隱約覺得這事兒不太好，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好，還沒等他想明白，自己就已經被媽媽推著回了房間，「快睡吧。」
「你明天給要去上課呢不是，明天早點起來去上學，給你們季老師留個好印象！」
一聽到這話，王天龍瞬間不反抗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想起來，「媽！我要去放水的！！」
＊
季呦呦對此毫不知情。
只是早上在育紅班門口接小朋友們的時候，王媽媽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刺激，今天對她格外地熱情，拉著她不知所言地說了好一會兒話。
旁邊的李淑月看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嘖，我怎麼感覺這麼滲人呢。」
「她也能對人這麼客氣的？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季呦呦你可小心一點！」
季呦呦也覺得不對勁，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也想不出來王天龍小朋友家長說的話有哪些不對。
想不出來，她又要忙著招呼小朋友們，於是就暫且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
一直到下午的時候，他們讓小朋友們拿自己的玩具出來玩兒，自由活動，她一眼瞥見了王天龍小朋友手裡的金項鍊。
她挑了挑眉，喊李淑月：「你看那是什麼。」
李淑月一眼看過去，都震驚得瞪大了眼睛，「金項鍊！」
「這值不少錢吧？怎麼能讓小朋友拿到學校里來玩兒？弄丟了怎麼辦？！」
「不對，」李淑月想了想，又不確定道：「會不會那東西是假的？」
季呦呦也琢磨了一下，表面上看起來不像是假的，而且不管假不假，這東西都不應該當做小孩子的玩具出現在這兒。
此時。
王天龍小朋友正在接受周圍人震驚羨慕的目光，「看！漂亮吧？！這是我姐的項鍊！她好不容易才給我玩兒的呢！！」
周圍的小朋友們：「哇！！」
「真的好好看！這是真的金子嗎？」
「這是真的金子做的？我聽媽媽說可值錢了呢！！」
「我家也有，不過媽媽只有那種很重視的場合才會戴，王天龍你姐姐居然會給你玩兒！」
「對啊王天龍，你姐姐對你真好！！」
王天龍驕傲地揚起下巴：「那是，別說我姐把項鍊借給我玩兒了，就是讓她送給我，她肯定也是願意的！」
周圍小朋友又發出了一陣「哇哇」聲。
王天龍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種來自同齡人的恭維，他聽得身心舒暢，視線往教室里轉了一圈，準確落到了角落裡的陸家兄妹身上。
整個教室里，基本全部小朋友都在羨慕他手裡有金項鍊，只有陸家兄妹在自己玩兒自己的摺紙，好像對金項鍊沒有一點好奇心。
王天龍皺起眉頭，有點不滿意，但是又想起來之前自己做錯了事情，好像得罪了他們。
他猶豫了一下，拿著項鍊走過去：「陸星厘，我把金項鍊借給你玩兒吧。」
陸星厘的視線全程都在她哥哥手上的摺紙上，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說話一樣，頭都沒有抬一下。
王天龍緊皺著眉頭，「你——」
「她不要。」直到陸星衍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向他，陸星厘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了什麼。
這可不是她沒有禮貌。
她的自閉症雖然已經好了很多，但是在她專注於某件事上的時候，還是很容易忽略掉別人的話。
她眨了眨眼睛，也搖頭：「我不要。」
王天龍只覺得他的當眾示好被駁回，好像面子受了傷，聲音大起來：「你怎麼就不要呢，很好看的！！」
陸星厘覺得他有點奇怪，細聲細氣地道：「因為這不是你的玩具呀，這是你姐姐的，你姐姐把它借給你玩兒，又不是借給我玩兒。」
「……」
王天龍愣住了，毫無疑問，陸星厘說的話很有道理，他一時之間都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
但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了另外一種意思。
就算是有金項鍊，陸星厘也不願意跟他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