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都不太敢認。
不太像他了，像是城裡面那些穿著精緻的小孩兒。
他咽了咽口水，突然有點惶恐。
這裡是國營商場，燈光明亮，地板乾淨得反光，面前的鏡子也精緻透亮。
身邊牽著穿著漂亮乾淨碎花小裙子妹妹的媽媽含笑看著他，眼裡隱隱透著自豪和驕傲。
媽媽好像很喜歡他。
這樣就更不真實了，這樣喜歡他和妹妹的媽媽以前只出現在他夢裡的。
陸星衍躊躇了一下，還沒想好該說什麼，香香軟軟的漂亮媽媽就上前一步，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真好看。」
「身上的衣服就穿著走吧，不用換下來了，媽媽去結帳。」
這點柔軟的觸碰終於讓他心裏面生出了一點實感。
陸星衍高高懸起來的心臟終於緩緩落地，伸手接過季呦呦手上拎著的袋子，裡面裝滿了給他和妹妹買的衣服。
說實話，有點重，他拿著手有點勒得疼，但是他很願意。
這是媽媽給他和妹妹買的。
媽媽很少給他和妹妹買衣服。
「重嗎？」季呦呦垂眸看他，杏眼裡漾出笑意。
陸星衍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耳根紅了一些，小小的「嗯」了一聲，「不重的，媽媽。」
季呦呦摸了摸他通紅的耳根。
她突然記起來，陸星衍這一點可能是遺傳的他爸爸，陸桑城那個臭男人也是這樣，不好意思的時候好像耳朵就會紅。
但是她也就只看到過一次就是了。
結了帳之後，她帶著兩個小孩兒去買了點布，都是很好的料子，摸著滑滑的，又涼快，可以給她和星厘做幾條裙子。
剩下的邊角料給星衍做褲子。
買完布，她又給小孩兒一人買了一個新書包，是賣得最好的那種。
其實她看著覺得挺丑，但是無奈陸星衍喜歡，雖然這小孩兒沒有直接表現出來，但路過那邊的時候，他一雙眼睛都恨不得直接黏在那上面。
好叭。
季呦呦為那兩個丑東西付款的時候，瘋狂在心裏面安慰自己，花錢給小孩兒買個高興好了。
正好九月份的時候他們就應該去上幼兒園了，書包用得上。
反正小孩兒的審美都比較抽象，說不定她覺得丑，那些小孩兒都覺得很酷很時髦呢。
說不準兩個小孩兒背著出去，別的小孩兒還要羨慕他們。
嗯。
季呦呦在心裏面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覺得這世界上再沒有她這樣優秀的家長了。
買了用的，她還買了些吃的，糖啊啥的都有，其中最貴的是巧克力，用金色的紙包裹著，看著就很貴。
剛剛付了錢，她就剝開兩顆，給兩個小孩兒嘴裡一人塞了一顆。
兩個小孩兒頓時都被苦得皺起了眉頭，表情很同步，不愧是一樣的爹媽生的。
過後他們才品嘗出了其中的甜味，但陸星衍不覺得這個奇奇怪怪的糖很好吃，他認為它的味道不如大白兔奶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這麼喜歡吃它。
他和妹妹對視一眼，雖然妹妹臉上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他總覺得妹妹也是這麼想的。
要買的東西買完之後，三個人手上都大袋小袋的提著。
季呦呦原本是打算還回自己家裡看看的，但是她不想拿這麼多東西，乾脆就給自己男人打了電話，讓陸桑城來接。
電話里陸桑城聽到她理所當然的要求，眉心跳了跳，一時之間沒說話。
他其實是生氣的。
從部隊裡回來，家裡空蕩蕩的，這次不僅是老婆不見了，就連一雙兒女也被帶走了。
季呦呦是有跟人私奔的前科的，他一想起來，整張臉都變得鐵青。
還好剛準備讓人開車再來省城找她，就接到了她的電話。
說是借的國營商場的電話打的，可憐兮兮委屈巴巴地讓他去接她們母子三人。
縱使是陸桑城跟她結婚了五年，一時之間也想不明白，她哪兒來的這麼大的自信。
她拿著他的錢，去商場裡揮霍了一整天，回頭還讓他跟個封建時候的下人一樣去接？
但是這會兒，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女人軟軟的、仿佛能掐出水的聲音，冷聲的嘲諷卻硬是宛如卡在了喉嚨里。
他沒說得出來。
電話那頭的女人好像沒察覺他的不對，繼續黏黏糊糊道：「老公。」
「你要快一點來哦，我和阿衍厘厘去吃著晚飯等你，天黑了我會害怕的。」
陸桑城：「……」
也是好笑，這女人嘴裡面說得出害怕兩個字。
但最後，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莫名其妙地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了。」
季呦呦放下電話。
陸星衍仰著腦袋看她，她隨手就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我們先去吃晚飯，一會兒爸爸就來接我們啦。」
王經理笑道：「不如我請客吧，就當是今天這件事的賠禮了。」
季呦呦臉皮還沒厚到這種可以一直占人便宜的地步，臉頰微紅的地拒絕了。
王經理商場還有事，也就沒有繼續堅持，目送著他們出門。
季呦呦在周圍找了另外一家國營飯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背後好像有什麼人在盯著她。
那種感覺讓她後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但是轉頭往視線過來的方向再看過去，卻沒有看到人。
好像是她的錯覺。
季呦呦抿了抿嘴唇。
陸星衍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仰著腦袋乖巧問她：「媽媽，怎麼了？」
季呦呦笑：「沒什麼。」
晚上兩個小孩兒和她都逛餓了，又點了兩個葷菜。
這家店的味道比中午那家好，她都破例在晚上多吃了一點，兩個小孩兒也吃得不少，最後盤子都差不多收拾乾淨了。
陸星衍吃完之後，抬起腦袋看她，「媽媽。」
季呦呦莫名懂了他的意思，又摸了摸他的腦袋，「寶寶最棒啦。」
陸星衍耳根紅了些許，不太好意思。
季呦呦看著他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又十分一視同仁地摸了摸陸星厘的腦袋。
陸星厘拿著筷子的動作一頓，好像整個人都呆住了，模樣看著呆萌到不行。
季呦呦又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不過沒等她玩兒盡興，小孩兒的表情又恢復了平常漠然的樣子。
好叭。
她只能意猶未盡地收回爪子。
吃完了飯，季呦呦帶著兩個孩子去路邊等車。
這飯店門口人來人往的，又沒有地方坐，她左右看了看，帶著兩個小孩兒去了人少的巷子口。
陸桑城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這個丈夫做得一點都不稱職，他們都等了大半天了，這人都還沒來。
眼看著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少，季呦呦終於皺起了眉頭。
哼！
等著陸桑城那個傢伙來了，她才找他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