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時間，省城變了個大模樣。
季呦呦記得，以前的國營商場占地面積還不算大，就只有幾個門面的樣子，而現在，這裡都已經有好幾層樓了。
周圍的高樓大廈也多了很多，掛著不同的穿著時髦的明星海報，看著有些像是季呦呦以前在電視裡看到的場景。
陸星厘和陸星衍被她一隻手一個地牽著，星厘驟然來到陌生的環境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往她身後躲。
而星衍，雖然也有些害怕，但眼睛總歸是亮晶晶的，充滿了對大城市新鮮事物的渴望。
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跟著媽媽來逛商場。
以前也是來過城裡的，只不過是跟著媽媽去姥姥家，媽媽不喜歡他和妹妹，姥姥家的所有人也跟著不喜歡他們。
所以在陸星衍的記憶里，來城裡並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媽媽帶他們來逛超市了。
家屬院的好多小朋友都被家裡的爸爸媽媽帶來省城逛過超市，每次他聽他們炫耀的時候，都很羨慕。
現在他不用羨慕別人了。
陸星衍心臟漲漲的，下意識抬眸看牽著自己的香香軟軟的母親。
季呦呦當然沒有察覺小孩子複雜的心思，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走吧。」
她先去了賣小孩兒衣服的地方。
這裡的成衣都不便宜，不過季呦呦買東西向來不看價格，挑了一身在陸星厘身上比劃了一下。
「還挺好看的。」
陸星衍看著也點頭。
他妹妹本來就好看，這會兒被媽媽照顧著，乾乾淨淨的，整個家屬院裡都找不出來一個比她更好看的。
就是這衣服價格有點貴，就這一件小衣服，開價就7塊，布料都沒用多少，就這麼貴。
陸星衍遲疑了一下，小幅度扯了扯季呦呦的衣角：「媽媽，這太貴了。」
他以為自己的聲音挺小聲的，但沒想到旁邊的售貨員聽得一清二楚，看著他的眼睛裡多了一絲嘲諷和輕蔑。
嘖。
哪裡來的土包子。
還有這女人也是。
自己穿的光鮮亮麗，身上的裙子料子很好，用的是是十幾塊錢一尺的布，她都穿不起，這女人帶著這兩個小孩兒居然能穿。
皮膚也白生生的，不像是經常在農村做活兒的人。
她腦袋轉得飛快，只是這麼一轉眼的功夫，就腦補了很多。
估計是後媽。
長年累月對兩個小孩兒不好，不知道又突然遇到了什麼事，敷衍不過去了，才帶孩子來買兩身衣服遮掩遮掩。
也根本不會為兩個小孩子花什麼錢。
這麼一想，售貨員頓時就失去了好好招待他們一行人的欲望，看了季呦呦一眼，高高在上道：「這位女士，孩子說得對，這衣服很貴的。」
買不起就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季呦呦當然聽得出來她的意思，抬眸看了她一眼。
這個售貨員看不起她。
哈。
也是好笑，從來都是她季呦呦看不起別人的，竟然還有風水輪流轉的一天？
哼。
季呦呦偏就不如她願，把衣服取下來，「試試合不合身。」
她準備帶著小孩兒去試衣間，但售貨員竟然直接把她給攔了下來，「買不起就不要試！」
「看看你家小孩兒，髒兮兮的，要是把衣服給弄髒了怎麼辦？」
她嗓門兒挺大，周圍的不少人都圍了過來，對著季呦呦和兩個小孩兒指指點點。
「對啊，買不起就別試了，把衣服弄髒了不是給人找麻煩嘛。」
「可是我看這位女士也不像是買不起衣服的人啊，為什麼不讓試，要是買回去不合身怎麼辦？」
「商場可沒有規定不讓試的。」
「這售貨員也太過分了叭，我看把她投訴了，這服務態度也太差了。」
售貨員最開始聽到眾人的討論聲，臉上還帶著些許得意，後面就猛地慌了起來。
他們身為國營商店的售貨員，培訓要求肯定是十分嚴格的，如果被投訴，她很有可能這工作就不能做了。
現在的工作可不好找，她也是求爺爺告奶奶讓家裡拖了不少關係才找到的，一個月可有40塊錢呢！
她都要開始慫了，想找話出來解釋一下，但沒想到下一瞬，竟然又從人群里聽到了為她說話的聲音。
「倒也不用著急罵售貨員啊，我倒是覺得她說得沒錯，買不起就不要在這裡裝大款了，這小孩兒這麼髒，把衣服弄髒了還要人家售貨員承擔責任呢。」
售貨員心下一松，頓時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說話的人是一個穿著講究的女士，手上牽著一個小男孩兒，也穿得很時髦。
看著就是個貴人，售貨員臉上頓時多了幾分笑意。
季呦呦當然也看向了她，歪了歪腦袋。
這個人她認識的，是她娘家的鄰居，叫華文秀，她媽媽也是季呦呦她媽工作的那個廠裡面的工人。
不知道這家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從她記事開始，華文秀媽媽就很喜歡跟她媽媽比，華文秀也繼承了她媽媽的優良傳統，從小就喜歡跟她比。
但是很不巧，從小到大，華文秀處處都比不過她。
長得沒她好看，在學校讀書的成績也沒她好，家裡的兄弟也不像她兩個弟弟那樣，處處都寵著讓著她。
後來讓她唯一一點稍微抬起頭來的就是，季呦呦跟身為紡織廠高管黃超興婚事沒成，嫁給了部隊裡一個默默無聞的農村小兵。
華文秀的婚姻則很成功，憑藉著城裡的身份，嫁給了一個播音員。
季呦呦琢磨著，這應該就是她現在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理由。
陸星衍也認得他們。
那個男孩兒叫吳天德，以前偶爾被帶去姥姥家的時候，他們碰過面。
吳天德本人跟他名字一樣，是個缺大德的，有次趁著大人們不在，湊過去掀他妹妹的裙子。
妹妹被他嚇得大哭，好在陸星衍及時把他推開，並且告訴了大人。
但大人們並沒有把這放在心上，只嘴上說了幾句，而吳天德則記恨上了他們，每次見到都要說他們是喪門星。
有娘生沒爹娘養，說他妹妹是傻子，遲早要跟街頭的那個自閉症一樣自殺。
陸星衍皺起了眉頭。
以前他們就和媽媽不對付，媽媽不會吵架的，每次遇到他們一準兒吃虧。
他有些擔心。
華文秀當然知道季呦呦在看自己，學著以前季呦呦看她的樣子高高揚起了下巴，「我可不是在信口雌黃。」
「我跟這位女士是認識的。」
眾人頓時被她吸引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