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過一次醫院,周芸晚已經知道該怎麼坐公交了。
比起後世各種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這個年代明顯要局限很多,因為無法得知公交具體到達的時間,所以只能幹等著。
周芸晚站在簡陋的公交站台,等了好一陣子,才等到一輛公交車,上車前她特意問了司機,確定可以抵達軍區總醫院,才找了位置坐好。
晃晃悠悠,隨著司機的一句「軍區總醫院到了」,周芸晚趕忙起身下了車。
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記住了去病房的路,但是昨天來的時候太過匆忙,走的時候又是走的另一個出口,以至於她現在站在大廳里,有些迷茫該往哪個方向走。
糾結再三,她決定去櫃檯問問護士。
櫃檯前有幾個家屬正在排隊,她挑了個人少的隊伍排著,所幸速度很快,很快就要輪到了她,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排在她前面的那個大哥突然情緒激動地拍了下台面。
「你們把我爹治殘廢了,居然連手術費用都不退?憑什麼!你們醫院還有沒有良心!」
「這位先生,令尊的右腿已經嚴重感染,如果不切除連命都保不住,醫生手術前已經提前告知過手術風險,你們家屬也簽署了手術同意書,按照正常流程,這費用是真的沒法退。」
大哥和護士的爭執聲,立馬就引起了周圍不少人的注意。
周芸晚聞言蹙起了眉頭,反應過來這大哥是在醫鬧,下意識就想要遠離糾紛中心,免得被大哥的怒火波及。
「我不管,你們醫院必須負責!不然,不然……」
大哥支支吾吾片刻,環顧四周幾眼,有櫃檯擋著他夠不著裡面的護士,於是就把下手的目標放在了離自己不遠的那個女生身上,瘦瘦弱弱的,看樣子就好拿捏和欺負。
於是他幾步追上去,一把揪住那個女生的頭髮,把她扯向自己,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刀子抵在她的脖頸處,大聲嚷嚷著:「你們必須把錢還給我,不然我就殺了她!」
「為了救我爹,我把家裡的積蓄全都拿出來了,可是你們不僅沒把我爹治好,還把我爹的腿給切了,他現在半死不活地躺在那,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把錢還給我!還給我!」
大哥情緒已經崩潰,說話間唾沫橫飛,聲音響亮結巴,帶著一絲不知道是哪兒的口音,嘴裡不停念叨著讓醫院把錢還給他。
或許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大哥蒼老皺巴的手也在拼命顫抖,不斷地在周芸晚眼前小弧度地晃悠,連帶著刀子的寒光也不停地在眼前閃爍。
脖子上時不時貼近的冰冷嚇得周芸晚倒吸了一口涼氣,與之相比,頭皮的疼痛已經算不得什麼,她繃緊脊背,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抹了喉嚨。
雖然她已經提前預感到了不對勁,但是沒想到仍然沒能逃脫這次的危險,她深知在這種情況下害怕和緊張是沒有用的,只能反覆安慰自己沒事的沒事的,讓自己能夠儘快冷靜下來。
她斟酌了一下用詞,小心翼翼開了口:「這、這位大哥,我看你也是個孝順之人,可千萬不要做傻事啊,不然你被抓進去了,誰來照顧你父親呢?」
「要不你把刀收起來,你在醫院花的錢我來給好不好?」
從剛才大哥跟護士的對話判斷,大哥在乎的無非就是他爹的腿以及花掉的錢,要想讓他儘快冷靜下來,就只能從這兩點上入手。
果不其然,聽到她這麼說,大哥明顯動搖了:「你你你給?」
周芸晚無語凝咽,他都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了,她不這麼說能行嗎?
她不斷安撫著他的情緒:「是啊,我給,不管花了多少我都給,只要你把我放了。」
大哥眼珠子瘋狂轉動,但環視著周圍越聚越多的軍人和家屬,他越發後悔,也越發害怕,要不是因為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他也不會幹出這種缺德事來!
他爹干農活的時候不小心摔下了田坎,右腿撞到了一塊尖石,一開始家裡人都沒當回事,只想著養養就好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越來越嚴重。
鄉下和縣城的醫院都治不好他爹的腿,無奈之下他只能拿出全部的積蓄,還借了不少錢,帶著他爹來首都的大醫院來看病,本來以為能夠順利治好。
卻沒想到治到最後不僅錢給治沒了,他爹的腿也沒了,而就在昨天,知道一切的他爹竟鬧著要自殺,要麼他去把錢要回來,要麼他爹就去死。
沒了法子,他只能被逼著來向醫院討錢。
就在他愣神間,有幾個軍人上前試圖和他交涉:「別干傻事,快把刀放下!」
「你們別過來!」大哥禁錮著周芸晚往後退了幾步,不停地揮舞手中的刀子試圖擊退幾名軍人,他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把刀下的人放了,他肯定就無法安全脫身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好,我們不過去,你先冷靜。」邢茂輝面容冷肅,示意大家都往後退。
此時,周芸晚也認出了邢茂輝是昨天來看望沈德文的那個軍人,對方朝她遞了個放心的眼神,她咬緊了下唇,心臟緊張地怦怦跳個不停。
邢茂輝繼續交涉:「你有什麼條件和需求儘管提,不管是醫院還是我個人,都會儘量滿足你。」
大哥注意到他肩膀上的徽章,意識到眼前的男人是個不小的官,不禁有些動容,試探性開了口:「你們把錢還給我爹,送我爹安全回家。」
「好,這些我都答應,還有沒有別的?」邢茂輝引導著他進行思考。
大哥果然上套,「還有,還有……」
就在這時,大哥持刀的手突然被人死死掐住,往後用力一折。
隨著大哥的一聲痛呼,周芸晚明顯感覺到他桎梏自己的力道變松,當機立斷,狠狠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然後拼了命地向前跑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逃脫之時,大哥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拿刀刺向了她。
千鈞一髮之際,一隻粗壯的手臂擋在了她的眼前,鋒利的刀子從那人的小臂處划過,鮮血蹭一下冒了出來,有幾滴無聲掉落在地。
周芸晚人都嚇傻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旁的護士已經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向了安全地帶。
不過好在這個插曲很快結束,大哥立馬就被幾個軍人牢牢壓制在地上,腦袋朝地無法動彈,手裡的刀子也被奪走。
周芸晚愣愣看著人堆里的沈宴禮,他把大哥交給軍人同志後,就跟邢茂輝說了一句什麼,隨後就朝著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沒事吧?」他在她面前站定,低沉的嗓音染著濃濃的擔憂。
周芸晚緊緊捏著手裡的飯盒,目光落在他被鮮血染紅的左手,一顆心不由揪成了一團,眼淚翻湧,不自覺地掉下一滴淚來。
他是不是傻?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關心關心他自己嗎?
「你的手……」她一開口,就止不住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