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周芸晚下意識地抬起長睫,便撞進一雙如墨的深邃眼眸當中,他神情專注認真,配上他的臉和話語,任哪個女人都逃不過這樣類似動聽情話的陷阱。
心跳漏掉一拍,隨後一下又一下毫無章法地胡亂跳動著。
就算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周芸晚還是控制不住地悄悄紅了耳朵,暗暗唾棄自己面對男色誘惑的時候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簡直太沒出息!
可是這也不能怪她,面對這樣的人間絕色,她要是沒點兒反應,那還是個正常女人嗎?
周芸晚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隨後假裝鎮定地開口問道:「為,為了我?」
「嗯。」
沈宴禮不是沒有察覺到她的異常,望著她緋紅的面頰,他只當她還是有些不舒服,於是在開口訴說來意之前,他先用手背試了試杯壁的溫度,覺得差不多了就將醫生開的藥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了出來,「你先把藥吃了,我們慢慢聊,不急。」
周芸晚巴不得有件事能轉移一下雙方的注意力,所以此時格外配合地將藥塞進嘴中,就著溫水咽了下去,只是這藥帶著酸澀的苦味,沒一會兒整個口腔都蔓延了這個味道,她沒忍住皺起了眉頭,眼角溢出淚花,小聲嘀咕道:「好苦。」
她的嗓音天生軟糯,稍微放輕一些就像是在撒嬌。
沈宴禮正準備給她遞第二種藥的手一頓,隨後轉而伸向了放在桌子上的包裹,從當中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小包糖果,五顏六色的艷麗包裝紙在他白皙的指尖翻轉,很快就被剝開外衣,露出裡面黃澄澄的糖身。
「這兒有糖。」
攤開手掌遞過去,下一秒掌心被柔軟的指尖滑過,緊接著糖果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忽視的酥麻癢意。
「謝謝你,我最怕苦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沖他眨了眨長睫。
沈宴禮喉結上下滾動一番,抬眼望向眼前女孩滿是感激的無辜面孔,指尖不停地摩挲著,似乎是想消除她染上的痕跡,可最終還是以失敗告終。
他狼狽地率先挪開視線,深呼一口氣,壓下心中從未經歷過的那種不知名情緒後,方才重新將藥遞過去。
等她吃完藥,沈宴禮才緩緩道明自己的身份和來意:「我叫沈宴禮,我父親和你父親是戰友……」
當他說出自己姓沈的時候,周芸晚的目光暗了一瞬。
她曾經聽負責運送原主父母屍體返鄉的戰士說過,原主父親是出任務時為了救一位姓沈的高官才去世的,而原主母親在趕去的路上不幸出了車禍也去世了。
如此說來,眼前這個男人應該就是那位姓沈的高官的兒子。
果不其然,他接下來的話驗證了她的猜測:「我父親的傷還未好全,所以由我來代替他送周叔叔和李阿姨一程。」
提及此事,氣氛倏然變得沉重起來,周芸晚臉上也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悲傷和脆弱,幾乎是一瞬間眼眶便紅了,淚水在眸中打轉,美艷的臉剎那間變得梨花帶雨起來。
她最是知道怎麼哭起來才好看又可憐,任誰看到了都不忍心再繼續讓她哭下去。
「抱歉。」要讓她對他放下戒備,最好的辦法就是說明真相,而不是欲蓋彌彰地顧左右而言其他。
但提起人家的傷心事,將人弄哭,這還是頭一遭,尤其對方還是這樣嬌滴滴的小姑娘,沈宴禮就算再沉穩,眸中也閃過了一絲慌亂,他連忙從兜里拿出一條靛藍色的手帕。
誰知道原本還要哭不哭的女孩兒,待他一靠近,那淚水便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接著一顆往下落,鼻尖哭得通紅,貝齒咬緊下唇,像是竭力在控制自己不哭出聲。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沈宴禮垂下眼眸,沉聲安慰道,同時將手中的帕子又往她的面前遞了遞,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中一空,緊接著耳邊響起一道帶著哭腔的道謝聲。
「謝謝,我就是,就是……」說著說著,她整張臉都埋進了手帕里,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等周芸晚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沈宴禮才繼續往下說:「昨天晚上本來是想給叔叔阿姨上柱香,順便將撫恤金交給你,但是沒想到……」
說到這,他話語停頓了一下,可就算後面的話沒有說完,兩人卻依舊心知肚明。
周芸晚垂著的眼眸當中閃過一絲暗色,藏在寬大袖子下的指尖摳了摳掌心,但是面上卻依舊裝作軟弱無辜的模樣,可憐巴巴地抬起頭,不解道:「我爹的撫恤金不是已經發下來了嗎?是我大伯保管的。」
聞言,沈宴禮眉頭輕皺,撫恤金一般都是直接發放給直系親屬,有周芸晚這個親女兒在,這錢怎麼也輪不到周家大伯來拿。
但等他的餘光掃過瘦弱單純的周芸晚時,再聯想起鄭懷國不久前向自己報告的有關她的經歷,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頓感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別說這第一筆撫恤金了,就說這第二筆,就算他親自送到她手中,恐怕也保不住,遲早會被哄騙走。
「這是我父親額外給的。」
「不用了,沈伯伯的好意我感激不盡,可是這錢我真的不能收。」周芸晚連連擺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像是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事情一般,渾身都寫滿了手足無措四個字。
沈宴禮沉默了兩秒,倏然轉移話題道:「昨天晚上你怎麼會在院子裡?」
聽見這話,周芸晚神情變得落寞起來,好半響才緩緩道:「他們都說我是掃把星,剋死了我爹我娘,說我不配為他們守孝,就把我趕出去了,我沒地方去,只能躲在院子裡面。」
她每說一個字,沈宴禮的眉頭就皺緊一分,大掌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顯然是在壓抑憤怒,深呼吸一口氣,才強壓住那股火氣。
「你父母的死跟你沒有關係,反倒是我們家對不起你……」說到這,他停了停,若不是她的父親救了他的父親,她也不會成為孤兒,變得孤立無援,被人如此欺負。
「他們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世事無常,他們走了,你是他們唯一的女兒,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們家也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
聽出沈宴禮話中的暗示,周芸晚用力點了點頭,堅定道:「死過一次,很多事我都看明白了,等我爹娘下葬後,我想跟大伯他們分家,我自己單過……」
一個女孩子在鄉下自己生活有多麼艱難,或許就連她自己都想像不到。
沈宴禮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見她眉眼間依舊存著虛弱和疲累,便提出讓她先休息,他則起身離開了病房。
燈熄滅的下一秒,黑暗中周芸晚緩緩睜開了眼睛。
適時的軟弱能讓人激起保護欲,尤其是針對擁有正義感的人更為管用。
對不起,雖然利用救命恩人的善心和愧疚很可惡,但是她目前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在圈子裡待久了,她深知抓住機會的重要性,如果錯過這次,等待她的可能就是無盡的深淵。
所以她必須儘可能地為自己爭取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