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風景很美，莊行此時所在的高度，是作為一個普通人，無法觸及到的地方。
從趕屍人那裡習來的夜遊之術，讓他得以神魂離體至數百米的高處。
有飛鳥從他眼前掠過，這夜遊術，他已習得了兩年，不再如當初那樣，
像剛下水的旱鴨子，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他學會了怎麼隨風而行，他看到宜都內部的河道綜錯交橫，如蛛網般，
將整個城池籠罩起來，瓊樓田舍，皆在他的眼中，淡淡的月光將雲層染上一抹銀白。
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幕。
就像是...一場夢...
但夢終歸是要醒的。
在這空中遨遊了片刻後，他的神魂朝著自己的肉體歸去。
可快要穿過屋檐之時，他看到了另一個人的神魂。
在這屋舍中住著的，會這夜遊之術的，除他以外只有一個人。
而陳州又並不像平州那樣有許多險峻的高峰，在平州，人們的宗族觀念很重，因為地勢阻止了他們向外出行，一個人丁興旺的地方，大多都是有悠長歷史的家族，家族中的人必須互幫互助才能生存下來。
因為這種宗族觀念，衍生出了落葉歸根的文化，再而出現了趕屍人。
但在陳州，地勢相對比較平緩，此地是沒有趕屍人出沒的，自然而然也不會有趕屍人閒來無事，神魂出竅。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芸苓的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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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習得這夜遊之術，便把此法教給了芸苓，但芸苓並不喜歡神魂出竅的感覺，雖說學會了夜遊術，但她幾乎不會主動使用。
芸苓坐在青瓦上，莊行飄了下來，到了她的身邊。
『我感覺到了你那屋有術法的動靜，我就想你是不是用了夜遊術。」芸苓說。
「有點睡不著，我就想飄出來看看。」莊行說。
「上面風景好麼？」芸苓問。
「還不錯。」莊行說。
「也帶我上去看看吧。」芸苓朝著他伸出手。
「夜遊術我還不太熟練。」芸苓說，「你得帶我一下，不然我怕我上不去。」
莊行遲疑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說道：「好。』
他牽著芸苓緩緩往上飄去，這次他飛的很慢，因為他帶著另一個人。
「好高呀.．．」芸苓說道，「其實我有點怕高的，雖說現在是神魂出竅，不會掉下去摔死..．可還是有點害怕.．．」
「那我們下去吧。」莊行說。
「我飛到你剛才到的地方了麼？」芸苓問。
「快到了，其實也沒必要飛那麼高。」莊行說，「在這裡一樣能把宜都看全。」
「再往上去一點吧，我想上去看看。」芸苓看著他，眼中很堅定。
莊行愣了愣神，繼續牽著她往上飛。
「飛快一點吧。」芸苓說。
「你不怕麼？」莊行問。
「有你牽著我就不怕。」芸苓說。
莊行於是飛的更快，他關注著芸苓的神情，而芸苓此時也並不只是看他，也朝下方看去。
夜晚的宜都很美，從極高的地方欣賞這座古城，就像是在欣賞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這座城池有幾百年的歷史了，那城牆上曾有披甲的士兵拉弓放箭，有地方燃起過大火，土兵的鮮血在揮砍之中撒入地面，也曾有人在城牆上舉辦過慶典，就好似前不久的東王神廟會，曾有身著黃袍道衣的人，手持木劍，劍指蒼天。
它經過萬萬人的修，才變成今天的模樣。
走在街巷之中，只能感受它的萬分之一，而他們所在的高處，卻能將其盡收眼底。
天上繁星匯聚成銀河流淌，地上渡河流轉，人間酣睡，莊行帶著芸苓飛到了他能抵達的最高處，他們已經到了雲層之上，坐在了百雲之間。
「原來這就是你看到的風景。」芸苓感嘆道，「好美呀.．.」
她的眼神中有好奇和膽怯，她沒說謊，太高的地方是會讓她覺得害怕。
即便神魂是輕飄飄的一團，並不會讓人從高處落下，但這無法消除她本能的恐懼。
站在高處，就是會讓人覺得害怕。
但這風景，的確是很美，像是一幅畫卷。
「要不我們還是下去吧。」莊行說。
「我還想再看一會兒。」芸苓說。
一時間，世界安靜了下來，莊行沒打擾她欣賞這美景，她看風景的時候，自己卻在看她。
忽而想起那年壁中游，那一年，他自己只顧著看畫壁中瑰麗神秘的景色了，只顧著控制那飛劍飛的更高，飛的更快，想飛到那世界的盡頭去，可那時候他卻不曾回過頭，看一眼身後抱著他的女孩。
他想，他四處張望的時候，女孩又看著何處呢？
正當他思緒萬千之時，芸苓忽然說道：「莊行，你知道我三歲的時候最想要的是什麼嗎？」
莊行頓了一下，搖了搖頭。
三歲的時候，他還沒和芸苓認識，芸苓三歲時，他還只是個強裸中的嬰兒，只不過遠遠地瞧過芸苓幾眼。
他當然猜不透一個他還不認識的人心中在想什麼。
芸苓輕聲道：「雖然那時候我很小，只有三歲，但爹爹每天都陪著我，
睡覺前他會給我講娘親的事情，他告訴我，我娘是一個很貼心的人，做飯特別好吃，尤其是娘做的鍋貼，香香脆脆的。"
「所以我一直都想要娘親回來，我想，要是我有娘，我就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了，我就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可我沒等到娘回來，連爹爹都離我遠去了。」
芸苓說：「其實三歲的時候，我最想要的，是一個家。」
「這個願望，從三歲起，就沒有變過，我現在最想要的，也是一個家。
芸苓說著，扭頭看向了莊行。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不久之前，他們剛剛見證了一對夫妻成家。
這話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而莊行也早已做好了準備來答覆芸苓，他覺得他比起那年的他，成長很多了。
很多事情，不能只考慮自己，一個男人要負起責任來。
芸苓都十六歲了，過完年，就快十七歲了，在這個時代，女子這個歲數大多都已經成家。
不必讓芸苓說想讓他留下來，他應該主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