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這本日記,總算是搞懂了山魈的來龍去脈,也弄清楚了那個村子是什麼來頭。
靈慧明白方才他是被這山魈當成人販子了,據說山魈是以氣味分辨人,恐怕分不清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認不出他這正氣堂堂,一表人才的正人君子,也是情有可原。
不過,搞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問題又回來到了接下來該怎麼做上。
「楚勝,你可知道那村子裡,有多少幼童?」靈慧問道。
「除了我們這裡的孩子,至少還有二三十人。」楚勝說。
「你如何算出來的?」靈慧問。
楚勝從腰間取出一圈鑰匙,說道:「這是我從看守那裡偷來的鑰匙,一共有十三把,我當時被關的那個牢房,除我以外,就還有三人,我逃走的時候記得很清楚,幾乎每個牢房,都關了三四個人。」
「師兄,我們快去救人吧。」巧霞眼看就要把靈慧往外拉。
靈慧搖頭,甩開了巧霞的手:「巧霞你真炁耗盡,我們又只有四人,不可莽撞。」
他向來行事謹慎穩重,從不貪功好喜,正因如此,他才時常作為領隊,帶著下山的白穗弟子去除妖。
他只做他能力範圍的事情,既然師長們讓他來當這個領隊,那麼他一定要將巧霞、芸苓和莊行安然無恙地帶回去。
這說起來有些冷酷無情,但天底下販人的販子不知有多少,就算今天他去把那村子裡的孩子救出來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依然會有人遭受著苦難。
他不過是玄清的觀的一個弟子,難道要他把全天下受苦難的人都救出來嗎?
那些村子裡的幼童,本來就和他沒有什麼干係,他沒有必須的責任和義務,要冒著危險去把那些孩子救出來。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不想去救那些孩子。
只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做一件事情,他必須要有一個心理預期,要有一個風險評估。
那村裡的人,連山魈都處理不了,應當不是他的對手,若是今日只有他一人來,他有個八成的把握,就獨自一人闖村去了。
可他身後還有牽掛,若是他此去一行,出了什麼意外,巧霞他放心不下,芸苓和莊行雖然聰慧,但尚且年幼,到時候,別說救下那些被關押的孩童了,連這木屋裡的十六個孩子,都不一定能保護下來。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至少要探探那村裡的底細再說。」靈慧說道。
「可是我們晚去一會兒,那些孩子就要多被關上一會兒啊,他們多可憐啊。」巧霞眼淚汪汪,「師兄我沒事的,用不了術法,我還能用劍呀,我當白穗弟子的那幾年,可不是白當的,一群只會偷雞摸狗的壞蛋,就算沒有真炁,我也能兩三下把他們砍翻!」
說著,巧霞就義憤填膺地拔劍。
她看著木屋裡這些連件好衣服都穿不上,被迫遠離自己父母的孩子們,只覺得一腔熱血上頭。
但靈慧還是按住了她,對著她搖頭。
「如今他們在明,我們在暗,貿然出擊是下下之策。」靈慧說,「況且我們又與山魈搏鬥一番,多有疲憊,還是先歇息一晚...」
莊行聽著師兄和師姐的談話,眉頭緊皺著,他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那些人既然是人販子,還養了馬匹,定然是經常在各地來往的。
他們必然清楚,在郊外行路,是一件有危險的事情。
當初上山的時候,有諸多道長隨行,就是如此,夜裡歇息的時候,道長們都會布下令旗,輪番守夜,那些人販子會不知道麼?
要知道,從這村子,到玄清觀里,有足足三天三夜的路程,他們若真心想請道士來除妖,怎麼會只派出一個人來?
他們就不怕那個人在路上遇了什麼意外,然後白白丟了一匹馬,所有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嗎?
起碼要像玄清觀一樣,外出的時候至少派出三個人吧。
這樣想的話,難道說,他們不是不想多讓幾個人同行,而是他們嘗試過了,但是因為某些原因,最後他們只能讓一個人出村。
再聯想到剛才楚勝的話,他說山魈會把那些人販子的馬車截下來,從馬車上抱來了一些孩子。
這麼說的話...是不是代表著,他們一旦想要離開村子,就會被山魈察覺到,從而被制止?
因為人一多,山魈就會來阻攔他們,把他們的馬匹驚嚇到,導致他們無法趕遠路,所以他們才只派出一個人?
那個村夫...他是迫不得已,一個人騎馬上陣的?
「靈慧師兄,我覺得我們今晚還是去那村子附近看看吧。」莊行猛然驚醒了,想到了某個可能性。
「莊行,你這是什麼意思?」靈慧問道。
巧霞的胡話,他可以不聽,但莊行的建議,他還是願意參考一下的。
莊行將剛才他的所思所想,一一道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從楚勝被救出來開始,足足有大半個月沒有機會離開村子了。」
「那些人既然是人販子,自然不會種地,孩子關在他們的地窖里,就只是孩子,賣不出去,換不成米糧的話,他們每天都要吃要喝。」
「而大半月之前,田裡的莊稼都還沒熟,他們最近恐怕很難買到糧食,只是一直吃以前的舊米,楚勝說他被拐賣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所以我覺得他們作案,或許有一個周期,有一段時間就只拐人,等人拐夠了,再到外面去賣人。」
「這兩個月他們或許一直在拐賣孩子,等到想要賣人的時候,他們卻被山魈妨礙,只出不進,村子每天又有很多張嘴巴要吃飯,他們,恐怕已經沒有餘糧了。」
「他們定然是故意讓我們入山,因為師兄你帶著我和芸苓兩個小孩子,他們就知道山魈一定會找上我們,這時山魈和我們交戰,難以再顧及到他們...」
靈慧恍然大悟:「這時,他們就能趁著夜色,帶著拐來的孩子逃走」
「我正是這個意思,如果他們狠心一點,我們明日再去看,那村子可能就剩下一個空殼!」莊行說,「那些人,早就是強弩之末了,他們是在狐假虎威,想故意嚇退我們,好金蟬脫殼!」
「這...」靈慧被莊行這麼一說,醍醐灌頂。
連他都沒有想到這一層去,莊行居然想到了。
「那豈不是糟糕了,可不能讓他們跑了呀!師兄!」巧霞師姐大喊大叫,「我們快些下山去吧!」
「是得下山看看了。」靈慧深吸一口氣,再看向莊行之時,已經不再把他當成一個需要自己照顧的白穗弟子。
說到要下山,山魈抬起了頭。
「芸苓,你和它說說,看它能不能為我們帶路。」莊行說,「它一定也想把那些孩子救出來,它在這裡生活了許多年,感知又十分敏銳,若是那些賊人真的逃了,它或許能幫我們指路。」
「好。」芸苓點頭,去一旁和山魈交流起來。
山魈深深看了一眼莊行,摸了摸胸前包紮的細布,站了起來,拿起了它寸步不離的古劍。
莊行朝著山魈伸出手,山魈忽然愣了一下,而後佝僂著背,緩慢的走到他的身前,把爪子搭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就像日記里寫的那樣,當山魈把爪子搭在莊行手上的時候,他感覺到他和老山魈有了某些聯繫。
「我們走吧。」靈慧點點頭,推開了門。
木屋裡的孩子們都聽到了剛才的談話,知道他們這是要去救人了,要去對抗那些可怕的壞人。
剛才第一個從莊行手裡搶走粟米餅的小男孩,跑了過來。
「謝謝哥哥的餅...」男孩看起來只有四歲的樣子,奶聲奶氣地道謝。
「你想不想娘親和爹爹?」莊行摸摸他的頭,輕聲問道。
「想...」男孩低下了頭,抽了抽鼻子,這麼一說,男孩竟然就快流下淚來,抹了抹眼睛,「我好想娘...」
「別擔心,我們會送你們回家的。」莊行說。
他拍了拍男孩的背,把男孩交給了楚勝。
站在門外,莊行揮揮手微笑,一身道衣隨風而起。
「夜路看不清,還請小心一些。」楚勝說。
楚勝目送老山魈和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在心中為他們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