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地面動盪,空氣震爆,歐陽鋒手掌好似天穹傾塌,化為巨印,當頭罩下。
當掌印落下的那一剎,畢玄只覺身周空氣都朝著他擠壓過來,化為一道道縛龍之索,要將他四肢纏縛,令他只能引頸就戮。
視野亦變得一片漆黑,像是光明都因天傾而消失,乃至破出巨大空洞,
衍生出無窮吸力,要拉扯得他主動投向歐陽鋒掌下。
面對這前所未見的絕強一掌。
畢玄只覺渾身熱血沸騰,心神拔升至畢生未有的高度,眼瞳之中更是晶光一閃,好似電芒怒綻,璀璨光輝驅散了那黑暗,映亮了那破碎傾塌的天穹。
他狂喜長笑,髮髻亦啪地炸散,滿頭長髮瘋狂亂舞,脊背亦如大龍沖天,身形一挺一拔,變得更加高大,右手緊握成拳,五指合攏之間,掌心空氣爆裂,溢出赤紅焰流。
畢玄向天出拳。
好像一尊神威蓋世的魔神,掌中握著一輪炎陽,進發出無窮的光與熱,
迎向那當頭蓋下的天穹巨印。
當拳掌相交,所有人都覺眼前募然變得一片雪亮,那暴閃的熾白光焰,
令所有人都暫時失去了視野。
耳畔更是聽不到一絲碰撞之聲,耳孔里只剩一種奇異的悉索嗡鳴。
也不知過了多久,眾人耳畔方才開始迴蕩那令人心膽俱顫的轟隆迴響,
腳下大地亦似變成了起伏不休的水面,震得他們跟跟跎跎,東倒西歪,一些功力不足的觀戰者,甚至捂著胸口,口角溢血,流露出難以言喻的痛苦之色。
之後,眾人那被熾白光焰晃得一片雪亮的視野,也漸漸有了其它色彩。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團騰空而起的傘蓋狀塵煙,
那塵煙巨大,入目時便有十來丈高,且還在冉冉升騰著四面擴張,轉眼就將整個峰頂覆蓋在內,又哩啪啦落下一陣黑色的泥石暴雨,劈頭蓋臉灑落在眾人身上。
接著他們又看到了兩道仿佛魔神般高大的身影,渾身衣袍皆是鼓盪不休,長發也紛揚亂舞。
其中一尊魔神吐氣開聲,踏前一步,手掌一翻,勢若天傾,再次一掌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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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尊魔神長笑如狂,不甘示弱,脊背挺拔,手握炎陽,沖天一拳,硬撼那天傾之掌。
轟隆!
地面再次震盪不休,狂暴震波好似地龍翻身,令峰頂地面進開道道裂痕,令大樹紛紛連根拔起,令山石接連震盪進裂。
有觀戰者手按胸口,噗地一聲,噴出血霧,旁邊的同伴連忙將之扶住,
跌跌撞撞向著山下移動。
有觀戰者雙腳緊扎地面,上身前傾,如同硬頂著逆吹而來的狂暴颶風,
儘可能瞪大雙眼,不顧氣血如沸,心跳如鼓,亦死死盯著那中心的戰場。
祝玉妍三人腳下的大樹早已攔截折斷。
她立於樹樁之上,雪白長裙被撲面而來的烈風穿得緊貼在她身上,將那曼妙絕倫的嬌軀曲線勾勒得淋漓盡致。
同時天魔力場已然展開,護住身後的與白清兒。
而和白清兒在師尊庇護下,抬手捂著耳朵,眯著雙眼,不顧劈頭蓋臉揚揚打落的泥石碎塊,死死盯著中心戰場。
單美仙、單婉晶腳下的大石,也進裂破碎成了一堆石碎。
母女倆手牽著手,單婉晶那充滿生機的長生真氣,與單美仙那被長生真氣滋潤,達成了某種「生死諧存」的天魔氣構成一個如同生死輪盤,又如太極魚一般的雙向循環。
在二人這「生死互化、生生不息、輪迴循環」的真氣循環支持下,單美仙竟是撐開了一道強度不下祝玉妍的天魔力場,將母女兩個,乃至獨孤鳳、
師妃喧籠罩在內,對抗那愈發凶暴的氣場,以及足以令等閒一流高手受傷吐血的氣浪衝擊。
其他還有資格站在山頂的高手,也是各施手段,一邊對抗那狂暴兇悍的餘波衝擊,一邊目不轉晴、屏息凝神關注那強強對轟的戰場。
當泥石暴雨再次落下。
那昂揚佇立的白衣魔神,第三次翻掌轟落,又勃發出天崩般震撼人心的氣場。
而古銅膚色的高大魔神,亦狂笑著揮拳上擊,以凝聚他畢生修為與氣魄的重拳,逆擊那傾塌的天穹。
轟轟轟轟轟!
狂暴連擊聲不斷響起。
震波與衝擊越來越廣,絕大部分峰頂的觀戰者都已支撐不住,紛紛後退,拉開距離。
只剩少數有絕活護身的觀戰者,還在最近的距離等待著結果。
祝玉妍紋絲不動,天魔力場安然護住自身與兩個弟子,神情卻隱隱有些凝重。
「師尊,情況怎麼樣了?」
足以將普通人耳膜徹底震破,將人變成聾子,乃至活活震死的轟鳴聲中,以真氣揚聲,才能將聲音傳到祝玉妍耳中。
「看不懂。」
祝玉妍澀聲說道:
「歐陽鋒踏出了那半步。可是畢玄——--好像也踏出去了。」
「什麼?」微微一驚,她可是篤定歐陽鋒潛力無窮,畢玄則潛力將盡,不可能快速拔升的,怎麼突然之間,畢玄竟也踏出了那半步?
大宗師生死相搏,難道還能無中生有,把已耗盡的潛力,再擠出一些來?
又或者師尊說的才是對的?
畢玄潛力本來未盡,只是沒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所以一直沒被逼出來?
山腳下。
寧道奇負手站在一塊林中空地,隔空遙望峰頂戰場。
到了他這境界,大宗師之戰,已無需抵近觀看,只看山頭之上,那彼此碰撞的氣場,歐陽鋒與畢玄之爭的細節,便如歷歷在目,被他一覽無遺。
當看到歐陽鋒祭出翻天印,寧道奇眼中不禁浮出一抹驚嘆與讚賞。
當看到畢玄竟以手握炎陽之拳,與翻天印對撼,氣場亦膨脹至足以與歐陽鋒相抗,寧道奇眼中亦微有震撼,旋即便是惋嘆。
「今日之後,三大宗師,還是三大宗師,但———·
寧道奇悵然長嘆,且喜且悲喜的是中原武林後繼有人,悲的是··—·
轟轟轟——·—·
山頭之上,又接連傳來滾滾如雷、聲震數里的爆鳴。
整座翠雲峰的鳥雀小獸,早已逃之天天。跑得不夠快的蛇蟲鼠蟻,已被震死無數。
還能觀戰的武者們,也都在全神對抗那震波衝擊。
於是整座山頭,除了那轟鳴震盪、罡風氣浪,已再沒有任何雜音。
轟轟轟·——·
震爆轟鳴不絕於耳。
不知持續了多久,又條忽寂靜下來。
而觀戰的武者們,耳畔兀自迴蕩著那震爆巨響,心神也兀自激盪不休,
絕大多數人,都未意識到歐陽鋒與武尊畢玄之間的對決,已然停了下來。
唯祝玉妍、單美仙等寥寥數人,還有心力關注戰場。
當震盪轟鳴停下的那一剎,單美仙與單婉晶微微一驚,旋即又是緊張,
又是期待地凝神細看。被單美仙的天魔力場護住的獨孤鳳與師妃暄,亦是屏息凝神,眼神志芯地看去。
祝玉妍與、白清兒也神情凝重,凝目看向戰場。
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晃公錯、王薄、尤楚紅等各有絕活兒護身,勉強留在了山頂,但終究沒有「天魔力場」這樣的奇功,沒法兒像祝玉妍、單美仙那樣靠的那般近的後起之秀、前輩名宿,也紛紛小心翼翼地移動腳步,靠向戰場。
透過那濃密如障,久久不散的漫天煙塵。
他們終於看清了兩道昂然屹立的身影。
兩人身周,都繚繞著凜凜是風,將他們衣袍長發吹拂地獵獵作響,狂舞飛揚。
而他們四周的地面,像是被地龍犁了一遍又一遍,遍布著橫七豎八的巨大裂痕,又隆起了一道道土堆,或沉陷下一個個大坑。
方圓十丈之內,找不到一塊完好的石頭,所有的石頭無論大小,已悉數化為石粉。
亦找不到一棵完好的草木,甚至連枝葉殘痕都看不到,所有的一切,亦都被震成了粉塵,混入了塵埃。
而二人腳下的立足之處更是神奇。
畢玄腳下,儼然凝結出一層厚厚的冰晶,直將畢玄腳踝都凍結在內。
歐陽鋒腳下地面,則已變成一片焦黑,隱隱閃爍著陶瓷光澤,似已被火焰煉成了陶碎。
兩人距離十步,遙遙對視,單看氣場,幾乎看不出他們與開戰之前,抑或激戰之中有何區別。
仍是般那偉岸地難以形容,仍是高大威猛地有如魔神。
甚至那肉眼不可見的冰與火,兀自在針鋒相對。
對峙好一陣。
畢玄唇角揚起,忽地痛快一笑:
「痛快啊!」
歐陽鋒也笑了,頜首說道:
「確實痛快。」
隨著二人面露笑意,開口說話,那魔神一般駭人的氣場緩緩消散,繚繞的罡風也漸漸停歇,二人長發衣袍,亦都靜止了下來,
雖然仍是神威凜凜不容侵犯,但兩人現在,看起來已經比較像「正常人」了。
畢玄背負雙手,看向下方,見周圍還有不少觀戰者,有的甚至還格外年輕,不禁嘆道:
「不愧是中原,就算四分五裂,戰火四起,也仍然英才濟濟,後起之秀層出不窮。」
歐陽鋒微微一笑: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中原都將屹立不倒。縱會遇上五胡亂華那樣的至暗時刻,縱然類似的至暗在未來依然會出現,可這巍巍中原,煌煌華夏,亦能於灰燼與火焰之中重生,再度屹立於寰宇之巔。而草原,一茬又一茬的強者接連登場,縱能一時壓倒中原,又豈能世代壓倒中原?畢尊者,
東方這片土地,終究是屬於中原,屬於華夏的。」
畢玄默然無語。
良久,方才長笑一聲,說道:
「不錯。中原文明,不絕如縷,便如中原群英,縱一時淡,也終會有新人橫空出世,光耀世間。我從前憚精竭慮欲扶草原壓倒中原,卻是用一道無形的瑣,困住了自己。直至今日,方才看到了更高處的風景,更光明遠大的道路,雖已無力再走下去,但也於願已足。」
他看著歐陽鋒,笑道:
「希望你能一直走下去,幫我,幫我們這些世世代代前仆後繼的求道者—————去看一看,更高處的風景。」
歐陽鋒抬手,抱拳:
「尊者放心,我會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幫你們看一看,那至高的風景。」
「甚好。」
畢玄轉身,大步向著山下行去,「如此,畢某也可放心回草原了———"
歐陽鋒保持抱拳揖禮之勢,緩緩說道:
「畢尊者走好。」
山下,寧道奇也理了理衣冠,對著山背面那大步遠去的畢玄一拜:
「老友走好—」
此戰過後,三大宗師,仍是三大宗師。
只是其中有人,卻是舊貌換了新顏曾經悍悍相惜的敵手,終要隨風而去。
「師尊,這算什麼?」白清兒訥訥道:「畢玄怎就這麼走了?不是生死戰麼?難道———-雙方都奈何不得對手,生死戰也只得就此作罷?」
卻是目露奇光,輕聲道:
「以畢玄的性格,不可能這麼輕易放棄。歐陽公子的姿態似乎也有此.....
「歐陽鋒雖看似彬彬有禮,骨子裡卻冷酷霸道,不近人情。」祝玉妍輕嘆:「他這般禮送畢玄,只有一個可能——-——-畢玄,生機已絕,時日無多了。」
「什麼?」白清兒嬌軀一顫,胸脯急劇起伏几次,呼吸也變得急促,顫聲問道:「畢玄生機已絕?此戰,歐陽公子勝了?大宗師,居然也會戰死麼?」
話音落時,她臉頰已然變得一片潮紅,眼中也泛出朦朧水霧。
祝玉妍嘆息道:
「為師也是直到現在才明白,畢玄之所以能踏出那半步,當是在歐陽鋒那天傾似的掌印逼迫下,用一種類似本門燃燒精血的法門,將精氣神強行催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地。所以,他才能與先踏出那半步的歐陽鋒拼個平分秋色。」
悠然接道:
「但歐陽鋒邁出那半步,是憑著本身潛力深厚。畢玄則終究潛力所剩無幾,只能強行燃燒精氣神,令生命於短時間內,來一次至為輝煌璀璨的爆發—他擋住了歐陽鋒的攻勢,也看到了前面的路,可惜—"
可惜,卻也因此····
徹底燃盡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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