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舊孽，求情
場中霎時一片死寂。
望著這個一身樸素衣衫，蒼老的不成樣子的老者，蒼松真人渾身顫抖，滿臉的難以置信，死死盯著他，似要確定這老者究竟是不是他的萬師兄。
這老者，自然便是祖師祠堂的掃地老人。
同時也正是本該在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青雲雙驕』之一，萬劍一！
在張若風告訴他蒼松會因為他背叛青雲門時，他不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雖然最後答應了張若風出面制止此事。
可在此之前，他心中終究還是抱著懷疑態度。
但這一刻，在這龍首峰後山，親眼目睹了蒼松與那黑袍鬼修的交談。
這所有的一切，都印證了張若風之前的猜測。
萬劍一心中，一時複雜無比。
他沒想到，在這青雲門中，竟然真的還有人，記掛著自己這個早已死去上百年的孤魂野鬼，甚至為了自己，不惜背叛師門……
「唉……」
萬劍一再次長嘆，上前輕輕拍了拍蒼松的肩膀，道：「蒼松師弟，是我，我沒有死。」
這熟悉的動作，一如百年之前。
蒼松全身一震，徹底打消了心裡的懷疑，瞬間淚流滿面，滿臉激動地望著萬劍一：「萬師兄！你……真的是你，你真的沒有……」
張若風站在一旁，靜靜地望著這一幕。
若非親眼所見，他實在難以相信，平日裡向來嚴肅冷峻，不苟言笑，在青雲弟子一輩中如此威嚴穩重的蒼松師叔，竟會在一個人面前，表現得像個孩子一般。
老一輩人的感情，他終究無法理解。
這蒼松，雖然做錯了，但他也確實是個可憐之人啊！
可以說，自當年自己最敬重的師兄萬劍一被處死之後，他心中的堅守與信仰就已經崩塌了，對青雲門徹底失望，甚至仇視！
也是從那時起，他的心就已經不在青雲了。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勾結魔教，背叛青雲。
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容忍的大忌！
此時，只見萬劍一再次拍了拍蒼松的肩膀，神色複雜，嘆道：「蒼松師弟，伱能為我如此，我很高興，慶幸自己當年沒有看錯人，但此事，你終究是做錯了啊！」
蒼松身軀微顫，抬頭望著萬劍一，又看了看旁邊滿臉冰冷嘲諷的道玄真人，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臉上漸漸浮現了一抹茫然之色。
他所做的這一切，本就是為了萬師兄報仇，為了推翻這個在他看來冷血無情的青雲門。
可是現在，他竟發現萬師兄還活著，當年的事，顯然另有隱情。
那麼，他所做的這一切，還有何意義？
想到自己這些年為了報仇所做下的那些事，想到五年前為了奪普智手裡的嗜血珠而導致的草廟村慘案……
蒼松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道玄真人身旁的那個少年，心中突然湧現出一股濃濃的羞愧與內疚。
他朝著萬劍一，跪了下去，低著頭，道：「萬師兄，是我錯了，我不該背叛師門，做下這等令師門蒙羞之事，蒼松甘願受罰。」
「既然萬師兄還活著，那蒼松，死而無憾！」
萬劍一深深望著他：「你只做錯了這些嗎？」
蒼松茫然抬頭，不解地看向他。
萬劍一嘆道：「你最大的錯，就是不該懷疑道玄師兄，當年我們幾個，道玄師兄雖然性情穩重嚴肅，但他與我們的感情，又何曾少了？當年之事，另有隱情，但為了師門名譽，我卻非死不可，是道玄師兄瞞著各位長輩將我偷偷救下，否則我又豈會還好好活到現在？」
蒼松身子微震，轉過身，看向道玄真人，深深伏首，悲聲大喊道：「掌門師兄，蒼松，錯了，請掌門師兄賜死！」
道玄真人面無表情，冷笑一聲，道：「我可不敢再當你一聲師兄，若非親眼所見，我又豈會知道，查了五年的草廟村慘案，竟然就是因我青雲門而起，若非今夜來此，只怕用不了幾天，我這位掌門師兄，就會死在你那天下奇毒『七尾蜈蚣』口下了。」
蒼松心中一顫，深深伏地，一言不發。
「道玄師兄。」
這時，萬劍一上前一步，蒼老的身子，也對著道玄真人跪了下去，嘆道：「蒼松所為，終究是因我而起，就讓我這位本該早就死去之人，替他受死吧。」
「萬師兄……」
蒼松豁然抬頭，看向萬劍一，悲聲道：「萬師兄，錯的是我，該死的也是我，你不必如此……」
萬劍一嘆道：「蒼松師弟，每個人都會有做錯的時候，就像當年……」
說到此，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沒有再說，只是微笑地望著蒼松，繼續道：「你和我不一樣。」
「你如今是龍首峰首座，青雲門不能沒有你，而我本該是早已死去之人，如今苟活了百年，已經是賺了。」
「此事因我而起，就因我而滅吧。」
「今夜之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你要好好輔佐道玄師兄，守住祖師基業，萬不可再做錯事了。」
說完，不等蒼松回話，他轉頭看向道玄，行禮道：「道玄師兄，動手吧。」
道玄真人冷冷一笑：「怎麼？你們兩個現在是在我面前演苦情戲嗎？草廟村二百多人的無辜性命，勾結魔教、背叛師門之事，你們想如此輕易地就了結嗎？」
萬劍一搖頭道：「師兄，我知道他做下這些事，罪孽深重，所以才會替他受死，希望我的死……」
「不！」
蒼松突然道：「該死的是我，我做下這些事，罪該萬死，誰也代替不了！」
說著，他對道玄真人深深一禮，悲聲道：「掌門師兄，是我讓你失望了，蒼松萬死難贖，今後您要保重身體。」
然後又對萬劍一伏首道：「萬師兄，您的恩情，蒼松來世再報了！」
最後，他又看向道玄身旁的青衣少年，眼裡噙著一絲愧疚，嘴唇動了動，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同樣對其揖手一禮。
「鋥——」
下一刻，劍鳴清脆，清光閃耀。
一柄三尺長劍憑空而現，散發著耀眼的清光，嗡嗡作響，徑直朝著蒼松頭頂刺下。
蒼松真人，緩緩閉上了眼睛。
「蒼松師弟，不要！」萬劍一面色大變，連忙大喝。
道玄真人神色微微動容，望著面色平靜，靜待死亡的蒼松，終究還是低嘆一聲，就要出手攔下。
可還不等他出手，只聽一聲劍鳴長嘯，宛若龍吟，搶在道玄真人之前，橫在了蒼松真人頭頂。
「叮！」
一聲脆響，蒼松真人的佩劍被擋下，劍氣飛掠，攪散了蒼松真人的髮髻。
而那柄散發著幽光的長劍，則重新飛回了道玄真人身旁那青衣少年身前，微微一閃後，便消失不見，顯然收回了丹田當中。
道玄真人微微錯愕，轉頭看向自己這位最得意的小弟子。
萬劍一則鬆了口氣，隨即感激地看了眼張若風，連忙上前，扶起蒼松。
蒼松亦是呆了一下，睜開眼睛，看向那月色下的青衣少年，神色複雜，道：「你……」
張若風面色平靜，沒有理他，轉身對道玄真人揖手道：「師尊，蒼松師叔為萬師叔報仇，雖犯下大錯，但情有可原，況且如今翻然悔悟，及時收手，尚未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此外，魔教入侵在即，我青雲門正當用人之際，蒼松師叔道行高深，就這樣死了，未免可惜，還請師尊給他一次改過自新，將功贖罪的機會吧。」
蒼松身子一震，望著這個替他求情的少年，心中瞬間被無盡的羞愧所填滿。
道玄真人眼中也浮現一抹複雜之色，既有欣慰，也有愧疚，望著他道：「你可想清楚了？你的親人，草廟村二百多人，都是因他而死。」
張若風點頭道：「弟子知道，但真正的兇手也並非是他，為了師尊和青雲門，弟子願意放下與蒼松師叔這段仇恨，請師尊饒他一命。」
道玄真人沉默良久，感慨地拍了拍自己這位弟子的肩膀，道：「你放心，為師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說罷，他轉頭看向蒼松，淡淡道：「你聽到了？你平日裡向來看不慣你這個師侄，現在他是如何對你的？」
蒼松滿臉羞愧難當，低頭不語。
道玄真人面色冷峻，道：「蒼松師弟，我最後問你一句，當年的草廟村血案，你可有親自參與？」
蒼松身軀一震，抬起頭與道玄對視，肅然道：「掌門師兄，蒼松可對天地發誓，當年我為了奪取那普智手裡的嗜血珠，只以七尾蜈蚣重傷了他。」
蒼松說著，看了眼旁邊被劍氣釘死的鬼先生，繼續道：「但他服下了此人給他的秘藥『三日不死丸』，又有天音寺神功『大梵般若』護體，我擔心他臨死反撲，便先行退去了，自始至終我都從未想過要對草廟村村民出手，只是我沒有想到，他竟然會……」
說到此，蒼松沒有再說，但結果眾人都明白了。
道玄深吸口氣，轉頭看了眼西方，眼裡浮現一絲寒意，冷聲道：「好一個天音寺，好一個普智！」
張若風對他說的是，當年的那天夜裡，他迷迷糊糊中看到對他動手的是一個和尚，但也不敢肯定，而且因為上山後心中恐懼，不敢亂說，才選擇隱瞞那段真相。
如今看來，殺死草廟村全村人的兇手，必然就是那天音寺的普智了！
旁邊，萬劍一臉上也閃過一絲複雜之色。
當年，他與普智相識，而且相交不淺，可他也未曾想到，曾經那個素來慈悲為懷的老友，竟會做下如此殺孽……
沉默片刻。
道玄真人收回目光，轉身看向蒼松，沉聲道：「既然若風也為你求情，我便給你一次機會，這次魔教入侵，你便率領眾弟子，抵禦魔教，將功贖罪吧，其他的事情，待此事結束以後我再與你清算！」
蒼松心中一松，低聲道：「多謝掌門師兄。」
說罷，又抬頭看了眼張若風，嘴唇動了動，道：「多謝若風師侄。」
張若風沉默不語。
雖然原諒了蒼松，但畢竟全村人因他而死，他始終無法對蒼松生起好感。
道玄真人內心一嘆，搖了搖頭，道：「先回通天峰吧。」
「是！」
三人行禮。
道玄真人瞥了眼地上的黑袍鬼修，一把將其提起，卻並未解開其身上禁制。
「咦？」
這時，萬劍一突然一聲驚咦，滿臉驚疑不定地看著鬼先生。
道玄真人微微一頓，轉頭看向他：「怎麼？你認得此人？」
萬劍一眉頭緊皺，道：「有些熟悉。」
方才他的注意力都在蒼松一事上面，未曾關注這黑衣人，但此刻仔細一看，不知為何，這黑衣人此刻痛苦扭曲的面孔，竟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道玄真人見狀，當即就解開了鬼先生的禁制，讓他可以開口說話。
禁制被解，鬼先生忍不住又慘叫出聲，隨即又硬生生止住，大口喘息著，抬頭望向萬劍一，譏諷地慘笑道：「萬劍一，你的左手可還好嗎？」
萬劍一身形一震，驚道：「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