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問心
「許師兄，當你見此信時，念已不辭而別。念與師兄因仙緣而聚，卻又因仙緣而散。往事種種，皆生心點。回春谷一聚，恍如昨日在畔，唯念一心向道，不願陪同師兄踏足凡俗，師兄勿怪。許家村之景，就由師兄代勞替念觀之，謹以此筆，代念淺向小妹問安。世人皆言長生大道飄渺，念願追同而去，投身洪流之中，以浮游之軀，叩問仙道。經此一別，便如永隔，若有緣，還能與師兄之兄長相遇，報以平安。此間多年，情誼有之，唯有一事望師兄謹記：仙門無情，長生亦無情，不如尋那三倆好友，把酒言樂，陪同親人夥伴，亦無憾此生。
百載光陰，你我皆是眾生一縷。
去日不追，未來可期。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念告別師兄。
———顧念告筆。」
……
單縣外，許多水身著白色道袍，凌亂的頭髮散落於肩頭，雙手自然垂落，手裡還拿著那張白紙。
他雙目無神地望著天際處拔地而起的巨大山巒，一陣狂風驟起，衣發紛飛。
這一刻，他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絲精神，眼底深處就像失去什麼般，漸漸灰暗。
「長生……行人……師妹……」
他喃喃著，好似這天地間只剩他獨自一人，身邊行商旅客投來好奇的目光。
卻唯有他獨立。
「客官！啊不，公子！公子……」身後傳來陳大著急的聲音。
陳大只是個普通人，哪怕許多水受傷，也非凡人所能比擬，畢竟成功引氣入體，便是半隻腳踏進仙門。
陳大停在許多水身側，弓著身子雙手扶膝，氣喘吁吁道：「公子，您慢點！」
稍微緩了口氣，才繼續道：「那位小姐說了，讓你在此稍作歇息，不日便會前來接您。」
「會來嗎？」
聞言，許多水的眼中卻沒有生起絲毫波瀾，因為他知道，此一別，便是永恆。
仙凡之隔，猶如天塹。
世人為求長生，如飛蛾撲火般瘋狂，又怎會輕易放棄苦不易之道途。
長生……
「哈哈哈……」
許多水忽然仰頭而笑，一絲淚痕滑過，被風吹散，喃喃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是啊，我也不過行人罷了。」
他笑的有些失控，笑著笑著，便再也抑制不住的蹲下身子，當場哭了起來。
而他的一隻手，則是伸出懷裡，死死拽住那根他私底下偷偷花了數個日夜自己雕刻的木簪。
無人懂他，亦無人看破他。
哪怕他的大哥，亦不知心中情愫。
少年懵懂，又怎會甘願如此？
可終究仙凡有隔。
「公子？公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陳大的呼喚漸漸清明起來。
「你覺得世間真的有仙嗎？」
許多水抬頭，望著陳大滿臉的焦急之色，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陳大一時不解，他只是望月樓的夥計，為幾兩碎銀奔波，哪懂得仙人之說。
但還是耐心道：「公子，仙人之說陳大不懂，但陳大知道，活在這個世界上，那我們就好好好活著，而非為了活著而活著。」
許多水呆呆地望著他，喃喃重複道：「不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一時陷入沉默。
良久，他才忽然起身，將那紙信封放進懷裡，沉默著朝單縣城門而去。
不過眼底卻是多了些堅定。
……
而在望月樓斜對面的客棧里，二樓的窗戶口，顧念從去而復返的許多水身上收回目光，沉默良久。
「姐姐，我們真的不帶那個大哥哥嗎？」坐在顧念面對的囡囡開口道，雙手放在桌上撐著下巴一臉好奇。
顧念點頭，不語。
囡囡繼續道：「可是我剛剛發現那個大哥哥好像哭過，是因為姐姐嗎？」
「或許吧。」顧念輕嘆一聲，準備伸手去拿桌上的糕點。
「那他是喜歡姐姐嗎？」
顧念的手僵在半空。
無數記憶瞬間湧上心頭，回春谷的三年是她來此方世界最開心的三年，無憂無慮。
可喜歡嗎？
顧念搖頭。
她很清楚自己從未有過如此情愫，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世間紅塵撩人眼，唯有心明長生道，其餘種種，於她而言，皆是過客。
「仙凡有隔，我心不在此地，亦不在他人身上。」顧念微微一笑，拿起糕點放入嘴中。
囡囡似懂非懂的點頭，卻又不是很理解，撇了撇嘴，也跟著吃起糕點來。
不大一會兒，幾盤糕點便被兩人一掃而空。
「咱們該走了。」
顧念起身，放下幾粒碎銀，拉著囡囡的小手，從窗口沖天而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往北的方向。
顧念之所以要在城中停留片刻，只是為了防止許多水遲遲不醒，被人暗算。
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凡人也如此。
既然許多水已經醒來，靠他如今的實力，基本上自保無憂，她也可以放心離去。
算是最後一次履行對許多山的承諾吧。
如今顧念雖然已是練氣八層，僅一步之遙便可練氣九層，然後築基。
可她於岳青洪之戰中傷勢不輕，御物飛行數里後，只得停下徒步而行。
不過，哪怕她未曾受傷，練氣期的修為也不可能長時間飛行。
就這樣走走停停，莫約半月後，終於來到呂國邊境的一座小城，喚做風鈴城。
風鈴城靠呂國北部，出城不過十里之地便是鄰國地界，所以她準備在此休整一番。
這半月時間裡，兩人風餐露宿，以山泉洗澡，但還是忍不住有些身心疲憊。
加上一直吃糕點，早就吃膩了，途中雖然偶爾會打些野味，但沒有調料，根本難以下咽。
所以她準備在風鈴城停歇一日，去購置馬匹，再購置一些生活用品，食物調料，一併帶上路。
購置馬匹的原因主要是為了方便療傷。
兩人尋了一家名為「醉春風」的客棧，準備就在此地歇腳。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吶？」
客棧內的尖嘴小廝見到顧念兩人人，連忙點頭哈腰的將其領至店內。
「住店，兩間上房。」
顧念淡淡開口，跟著小廝走，剛進門，一道洪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這特麼黑虎幫也太不是人了，居然潛入我呂國境內行兇，簡直膽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