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魔師殺人，從不用刀
「你不是傾城。」
厲易朽望著身邊的女子，語氣平靜。
『噗呲~~』
一聲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音。
『慕傾城』抬起頭，笑吟吟道：「你既知曉我不是傾城，為何還硬受我一劍？」
厲易朽低下頭。
看著刺入胸腹的短劍，溫柔地笑了，「因為這是我二十年來，一直幻想的一幕。」
轟！
強大的勁氣自二人之間爆發。
『慕傾城』身形飄飛，退到了山神廟外。厲易朽依然坐在原處，胸腹染血，面色慘然。
異變發生的太快。
療傷的宋臨、謝慕雪睜開眼睛，頓時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厲易朽深受重創，虛弱靠在一截斷裂的柱子上，慕傾城手持一柄短劍，那劍鋒上沾染點點鮮血屬於誰，不言而喻。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
面對魔師也未曾遭受如此重創的厲易朽，竟傷在了慕傾城手裡。
「你是怎麼知道，我不是傾城的？」山神廟前的女子一臉笑容。
明明是與慕傾城一模一樣的臉。
看在宋臨眼中，卻是如此討厭。
「因傾城不可能像伱這樣，靠在我肩上。這輩子……都不可能了。」厲易朽望著那女子，目光竟有幾分心疼。
他當然不是心疼她。
而是心疼……擁有同一張臉的慕傾城。
「嘁，真是可惜了。」『慕傾城』聞言恍然。
她在可惜什麼？
當然是可惜剛才那一劍，因為厲易朽一句『你不是傾城』歪了半分，並未對他造成致命一擊。
『你究竟是誰。』
宋臨攔在厲易朽身邊。
警惕看著一步步走來的女子，舉起手中冰麟戟。
「我是誰？」
那女子巧笑嫣然，「我當然是慕希夷。也是你一直在找的……正月初一。」
轟~~
宋臨心頭猛然一震。
正月初一。
天地盟的正月初一，原來一直都在他們身邊。慕傾城與她前往清河後，一定發生了某些不為人知的事。
劍齋……
宋臨想到這個可能，險些牙都咬碎了。
「孩子，別逞強了。你現在還有一分動手的力氣麼？」慕希夷輕笑著。
她給人的感覺無比詭異，仿佛置換了一個全新的靈魂。與過去渾渾噩噩的慕希夷，乾淨單純的慕希夷，皆不相同。
「……」
宋臨沉默以對，身形卻沒有半分讓開的意思。
此時此刻。
一旁的謝慕雪好似已經徹底驚呆了，目光痴痴望著慕希夷，萬分複雜。
「好了，廢話說完，你們可以上路了。」
慕希夷一劍盪起。
忽然。
一隻手從身後搭住宋臨的肩頭。
厲易朽從身後走出，握著那一柄歲月長戟，「師父自己的事，還是讓師父來吧。」
『師父你……』
「無礙。」
厲易朽背對著他，緩緩搖頭。
明明身姿已經搖搖欲墜，卻又彷如一柄長戟筆直衝天。
「嘭~~」
一劍一戟頓時交擊在一起。
宋臨連忙後退。
下一刻。
半塌的山神廟徹底倒塌，勁氣四溢。厲易朽立身無數細碎的木渣之中，長戟一次次擋下慕希夷的攻擊。
哪怕兩次身受重創。
他面對神府第三境『通神』的慕希夷，竟也半點不落下風。
甚至。
正一點一點搬回頹勢。
「不愧是厲易朽！」
慕希夷神色微變。
忽然大喝：「還不動手？」
動手？
在這個時候，她還有幫手？
宋臨下意識看向謝慕雪，卻見她正愣神呆立在原地。
便在這時。
某個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身影，驀然自角落撲出。她周身繩索猛地破碎，一柄盈盈劍光似若秋水，顯化生死枯榮之景。
一劍朝厲易朽背後刺去。
『噗嗤~』
那一刻，厲易朽不知為何竟愣了一下神，被那人一劍刺中了肩胛骨。
哐當一聲。
右手的長戟頓時無力墜地。
「師娘！」
宋臨無聲驚呼。
那身影赫然又是一個慕希夷。
不！
她才是真正的慕傾城。
天地盟與劍齋玩了一手偷梁換柱，將兩個長得近乎一樣的人，相互置換了身份。這對神府境界的江湖高手而言，顯然是十分簡單的事。
便連厲易朽都被瞞過了。
因為慕傾城、慕希夷本就是親族姐妹，修煉的功法更是一致。
嘭嘭嘭~~
漫天劍光籠罩了厲易朽的身影。
他艱難閃躲，身體留下一道道深邃的劍痕。鮮血濺入漫天細雨，悲慘、壯烈，便如英雄落幕……
宋臨想要上前救援。
卻被一股勁氣輕易彈飛十餘米，撞在一顆樹上落下，口吐鮮血。
他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
「傾城……」
厲易朽被兩人圍攻，仍在不住愣神。
面對慕希夷的劍，他可以閃得無比利索。但每當面對雙目痴狂、似蘊含無盡恨意的慕傾城……他遲疑了，手腳好似都變得無力。
一連數十劍，幾乎劍劍必中。
自古能殺英雄的刀，皆是情刀。
宋臨能感覺到他心中的痛苦、愧疚。
朝暮崖上。
他沒認出慕傾城，險些釀成大錯。
山神廟中。
他仍是沒有第一眼就認出她。
這二十年來，一次次從絕情渡而過，她為他撐了二十年船，他都沒能認出她。
試問這二十年。
她心中怎會沒有恨？
劍齋……或者說慕希夷，只是將這一份恨意引導出來而已。
宋臨看得分明。
厲易朽更是一清二楚。
試問面對真正的慕傾城。
面對這樣陷入痴情之劫，心智狂亂的慕傾城，他怎麼下得去手？
識人不明厲易朽，傾城絕戀亂真心。
這一劫。
他註定要吃滿。
「死吧！」
慕希夷驟然一劍，似與狂亂的慕傾城劍意產生了某種共鳴，那一剎那，厲易朽徹底迷茫了。
他眼中似有兩個慕傾城。
一個迅速蒼老，一個重返青春。
傾城絕代，芳華易朽。
他已分不清她們是誰！
噗嗤~~噗嗤~~
兩柄長劍，前後刺入厲易朽胸口左右。他整個愣在原地，呆呆望著身前面容蒼老的女子，又緩緩轉頭，看著身後容貌青春的女子。
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慕傾城。
他分不清。
他真的分不清！
「死吧！」
「死吧！」
兩個『慕傾城』齊齊發力，各自一劍洞穿厲易朽的胸膛。
忽然。
厲易朽身後面容蒼老的慕傾城，眸光一閃，手中穿過厲易朽胸膛的長劍，劍尖鋒芒一吐，竟刺入年輕的『慕傾城』心門之中。
「你……」
她的目光越過厲易朽，怔怔望著他身後另一個自己。
全場安靜。
所有人都愣住了。
事情到來這一刻，竟還有變局？
那蒼老的慕傾城，才是真正的慕傾城？她不是已經被劍齋的秘法迷亂了心智？
朝暮崖上那一次不成功。
以劍齋的謹慎，他們怎麼可能會犯第二次錯誤？
「你……怎麼……可能？」
慕希夷嘴角緩緩溢出一縷鮮血，手腕一松，便鬆開了刺入厲易朽胸膛的劍柄，身軀軟軟倒地。
但她卻仍仰著脖頸，目光無法相信望著慕傾城。
「傾城……」
厲易朽身軀插著兩柄劍，轉身看向身後容顏垂暮的女子。
「厲哥。」
慕傾城站在一縷縷朝暮之氣中，對著厲易朽恬靜而笑。
「傾城……」
厲易朽腳步抬起。
「別過來。」
「傾城。」
「你別過來。」慕傾城沒有解釋，只是痴痴看著他。
忽然。
她的容顏轉變，臉上的皺褶淡去，肌膚重新煥發生機，枯黃的頭髮漸漸轉青。
「別！」
厲易朽卻驟然伸出手。
「不用攔我。已經……晚了。」
慕傾城還是那般笑著。
眨眼間。
她一頭長髮化作青絲，披散肩頭，容顏清麗明艷，如一位桃李年華的女子，似回到了他們最初相遇的時候。
「厲哥……」
慕傾城上前，輕輕將螓首靠在厲易朽肩頭。她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厲易朽，這輩子……還有可能。
「傾城……」
宋臨忽然發現，厲易朽的手在顫抖。
「厲哥~~~」
慕傾城的聲音漸漸微小，容顏定格。最後……再無一絲聲息。
她死了。
死在了心上人的懷裡。
誰也不知這一次她為了破開心中迷惘，付出了多少努力。只知道揮出人生最後的那一劍，她便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轟隆~~
天空暴雨如注。
「傾城！」
厲易朽仰天嘶吼。
聲音被雷聲掩蓋，顯得那般無力。
閃爍的雷光照在厲易朽的臉上，映出了一行行淚水的痕跡。
也映照在慕傾城絕美、悽然的容顏上。
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奮盡一切，讓自己回到了最初與他相遇的時候，回到了最美的年華。卻也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但她臉上定格的容顏，此刻神情卻是滿足、恬靜。
二十年前。
朝暮崖上與君一遇，牽手相依，此生足矣。
這是慕傾城沒說完的話。
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也沒來得及說，自己……不恨他。
心結已解。
她只輕輕靠在他的肩頭，便已不恨了。
【浮世無緣.恨天不公爭渡、爭渡.】
【朝露暮雨.情關難渡仍渡、仍渡.】
這一刻的宋臨才明白。
何為真正的——絕情渡。
【院內冬初，昔年與你栽的桃樹。】
【葉落早做塵土。】
【新雪來時，又將陳酒埋了幾壺。】
【盼你.歸來後對酌……】
耳旁似響起一首歌，慕傾城熟悉的聲音，自冥冥之中飄蕩在耳邊。
宋臨愣愣坐在雨中。
他依稀記得，自己曾在絕情渡口，問那渡船的婆婆，「你一直在這，都沒去過別處。是不是……在等著誰？」
「我誰也沒等，誰也不會來。」
「你一個人這麼久，就沒想過，去別的地方看看？」
「我……」
老婆婆撐著船，卻是語塞。
現如今。
二十年等待，等來這樣的結局……值嗎？
浮世無緣，恨天不公。
老天……你果然好不公平！
轟隆隆~~
大雨傾盆而下，淹沒了人世間一切有情人。
PS:
請大家認真聽完彩蛋章的歌。
謝謝。
同時，謝謝今天各位投出的月票、生日祝福。
(本章完)